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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典禹謨、先生蓋嘗是正。手澤尙新。嗚呼惜哉。先生改本、已附文集中、其閒亦有經承先生口授指畫、而未及盡改者、今悉更定、見本篇。 集傳本先生所命。故凡引用師說、不復識別。四代 虞・夏・商・周。之書、分爲六卷。虞一巻、夏一巻、商一巻、周三巻。○書凡百篇。遭秦火後、今所存者、僅五十八篇。 文以時異、治以道同。聖人之心見於書、猶化工之妙著於物。非精深不能識也。是傳也、於堯・舜・禹・湯・文・武・周公之心、雖未必能造其微、於堯・舜・禹・湯・文・武・周公之書、因是訓詁 通古今之言也。亦可得其指意之大略矣。 嘉定 亦寧宗年號。己巳三月、旣望。武夷蔡沈序。沈俗作沉非。沈音澄。沈、字仲默、建寧府建陽縣人。西山先生之仲子。從學_朱文公、隱居不仕。自號九峯先生。 書經卷之一 蔡沉集傳 虞書 虞、舜氏。因以爲有天下之號也。書凡五篇。堯典、雖紀唐堯之事、然本虞史所作。故曰虞書。其舜典以下、夏史所作。當曰夏書。春秋傳亦多引爲夏書。此云虞書、或以爲孔子所定也。 ○堯典 堯、唐帝名。說文曰、典、從册在丌上。尊閣之也。此篇以簡册載堯之事、故名曰堯典。後世以其所載之事、可爲常法、故又訓爲常也。今文古文皆有。 曰若稽古帝堯曰、放勳欽明、文思安安、允恭克讓。光被四表、格于上下。曰、粤・越通。古文作粤。曰若者、發語辭。周書越若來三月、亦此例也。稽、考也。史臣將敍堯事。故先言、考古之帝堯者、其德如下文所云也。曰者、猶言其說如此也。放、至也。猶孟子言放乎四海、是也。勳、功也。言堯之功大而無所不至也。欽、恭敬也。明、通明也。敬體而明用也。文、文章也。思、意思也。文著見、而思深遠也。安安、無所勉强也。言其德性之美、皆出於自然、而非勉强。所謂性之者也。允、信。克、能也。常人德非性有、物欲害之。故有强爲恭而不實、欲爲讓而不能者。惟堯性之。是以信恭而能讓也。光、顯。被、及。表、外。格、至。上、天。下、地也。言其德之盛如此。故其所及之遠如此也。蓋放勳者、總言堯之德業也。欽明文思安安、本其德性而言也。允恭克讓、以其行實而言也。至於被四表格上下、則放勳之所極也。孔子曰、惟天爲大。惟堯則之。故書敍帝王之德、莫盛於堯。而其贊堯之德、莫備於此。且又首以欽之一字爲言、此書中開卷第一義也。讀者深味而有得焉、則一經之全體、不外是矣。其可忽哉。 △克明俊德、以親九族。九族旣睦、平章百姓、百姓昭明、協和萬邦。黎民於變、時雍。於、音烏。○明、明之也。俊、大也。堯之大德、上文所稱、是也。九族、高祖至玄孫之親。舉近以該遠。五服異姓之親、亦在其中也。睦、親而和也。平、均。章、明也。百姓、畿内民庶也。昭明、皆能自明其德也。萬邦、天下諸侯之國也。黎、黑也。民首皆黑。故曰黎民。於、歎美辭。變、變惡爲善也。時、是。雍、和也。此言堯推其德。自身而家、而國、而天下。所謂放勳者也。 △乃命羲・和、欽若昊天、曆象日月星辰、敬授人時。昊、下老反。○乃者、繼事之辭。羲氏・和氏、主曆象授時之官。若、順也。昊、廣大之意。曆、所以紀數之書。象、所以觀天之器。如下篇璣衡之屬、是也。日、陽精。一日而繞地一周。月、陰精。一月而與日一會。星、二十八宿。衆星爲經、金・木・水・火・土五星爲緯、皆是也。辰、以日月所會、分周天之度、爲十二次也。人時、謂耕穫之候。凡民事早晩之所關也。其說詳見下文。 △分命羲仲、宅嵎夷。曰暘谷。寅賓出日、平秩東作。日中星鳥、以殷仲春。厥民析、鳥獸孳尾。嵎、音隅。孳、音字。○此下四節、言曆旣成、而分職以頒布。且考驗之、恐其推步之或差也。或曰、上文所命、蓋羲伯和伯。此乃分命其仲叔。未詳是否也。宅、居也。嵎夷、卽禹貢嵎夷旣略者也。曰暘谷者、取日出之義。羲仲所居官次之名。蓋官在國都、而測候之所、則在於嵎夷東表之地也。寅、敬也。賓、禮接之如賓客也。亦帝嚳曆日月而迎送之意。出日、方出之日。蓋以春分之旦、朝方出之日、而識其初出之景也。平、均。秩、序。作、起也。東作、春月歲功方興、所當作起之事也。蓋以曆之節氣早晩、均次其先後之宜、以授有司也。日中者、春分之刻、於夏永冬短、爲適中也。晝夜皆五十刻、舉晝以見夜。故曰日。星鳥、南方朱鳥七宿。唐一行推以鶉火、爲春分昬之中星也。殷、中也。春分、陽之中也。析、分散也。先時冬寒、民聚於隩。至是則以民之散處、而驗其氣之溫也。乳化曰孳、交接曰尾。以物之生育、而驗其氣之和也。 △申命羲叔、宅南交、平秩南訛。敬致。日永星火、以正仲夏。厥民因、鳥獸希革。申、重也。南交、南方交趾之地。陳氏曰、南交下當有曰明都三字。訛、化也。謂夏月時物長盛、所當變化之事也。史記索隱作南爲。謂所當爲之事也。敬致、周禮所謂冬夏致日。蓋以夏至之日中、祠日而識其景。如所謂日至之景尺有五寸、謂之地中者也。永、長也。日永、晝六十刻也。星火、東方蒼龍七宿。火、謂大火。夏至昬之中星也。正者、夏至陽之極、午、爲正陽位也。因、析而又析。以氣愈熱、而民愈散處也。希革、鳥獸毛希而革易也。 △分命和仲、宅西。曰昧谷。寅餞納日、平秩西成。宵中星虛、以殷仲秋。厥民夷、鳥獸毛毨。毨、蘇典反。○西、謂西極之地也。曰昧谷者、以日所入而名也。餞、禮送行者之名。納日、方納之日也。蓋以秋分之莫、夕方納之日、而識其景也。西成、秋月物成之時。所當成就之事也。宵、夜也。宵中者、秋分夜之刻、於夏冬爲適中也。晝夜亦各五十刻、舉夜以見日。故曰宵。星虛、北方玄武七宿之虛星、秋分昬之中星也。亦曰殷者、秋分、陰之中也。夷、平也。暑退而人氣平也。毛毨、鳥獸毛落更生、潤澤鮮好也。 △申命和叔、宅朔方。曰幽都。平在朔易。日短星昴、以正仲冬。厥民隩、鳥獸氄毛。隩、於到反。氄、而隴反。○朔方、北荒之地。謂之朔者、朔之爲言蘇也。萬物至此、死而復蘇。猶月之晦而有朔也。日行至是、則淪於地中、萬象幽暗。故曰幽都。在、察也。朔易、冬月歲事已畢、除舊更新。所當改易之事也。日短、晝四十刻也。星昴、西方白虎七宿之昴宿。冬至昬之中星也。亦曰正者、冬至陰之極、子爲正陰之位也。隩、室之内也。氣寒而民聚於内也。氄毛、鳥獸生耎毳細毛、以自溫也。蓋旣命羲和、造曆制器、而又分方與時、使各驗其實、以審夫推步之差。聖人之敬天勤民、其謹如是。是以術不違天、而政不失時也。又按此冬至曰在虛、昬中昴。今冬至日在斗、昬中壁。中星不同者、蓋天有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、歲有三百六十五日四分日之一。天度四分之一而有餘、歲日四分之一而不足。故天度常平運而舒、日道常内轉而縮。天漸差而西、歲漸差而東。此歲差之由。唐一行所謂歲差者是也。古曆簡易、未立差法、但隨時占候修改、以與天合。至東晉虞喜、始以天爲天、以歲爲歲、乃立差以追其變。約以五十年退一度。何承天以爲太過。乃倍其年而又反不及。至隋劉焯、取二家中數七十五年、爲近之。然亦未爲精密也。因附著于此。 △帝曰、咨汝羲曁和、朞三百有六旬有六日、以閏月定四時成歲。允釐百工、庶績咸煕。咨、嗟也。嗟歎而告之也。曁、及也。朞、猶周也。允、信。釐、治。工、官。庶、衆。績、功。咸、皆。煕、廣也。天體至圓。周圍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、繞地左旋、常一日一周而過一度。日麗天而少遲。故日行一日亦繞地一周、而在天爲不及一度。積三百六十五日、九百四十分日之二百三十五、而與天會。是一歲日行之數也。月麗天而尤遲。一日常不及天十三度十九分度之七。積二十九日、九百四十分日之四百九十九、而與日會。十二會、得全日三百四十八、餘分之積、又五千九百八十八。如日法九百四十、而一得六不盡三百四十八、通計得日三百五十四、九百四十分日之三百四十八。是一歲月行之數也。歲有十二月、月有三十日、三百六十者、一歲之常數也。故日與天會、而多五日九百四十分日之二百三十五者、爲氣盈。月與日會而少五日九百四十分日之五百九十二者、爲朔虛。合氣盈朔虛而閏生焉。故一歲閏、率則十日九百四十分日之八百二十七。三歲一閏、則三十二日九百四十分日之六百單一。五歲再閏、則五十四日九百四十分日之三百七十五。十有九歲七閏、則氣朔分齊。是爲一章也。故三年而不置閏、則春之一月入于夏、而時漸不定矣。子之一月入于丑、而歲漸不成矣。積之之久、至於三失閏、則春皆入夏、而時全不定矣。十二失閏、子皆入丑。歲全不成矣。其名實乖戾、寒暑反易、農桑庶務、皆失其時。故必以此餘日、置閏月於其閒、然後四時不差、而歲功得成。以此信治百官、而衆功皆廣也。 △帝曰、疇咨若時登庸。放齊曰、胤子朱啓明。帝曰、吁嚚訟、可乎。放、甫兩反。胤、羊進反。嚚、魚巾反。○此下至鯀績用弗成、皆爲禪舜張本也。疇、誰。咨、訪問也。若、順。庸、用也。堯言、誰爲我訪問能順時爲治之人、而登用之乎。放齊、臣名。胤、嗣也。胤子朱、堯之嗣子丹朱也。啓、開也。言其性開明。可登用也。吁者、歎其不然之辭。嚚、謂口不道忠信之言。訟、爭辯也。朱蓋以其開明之才、用之於不善。故嚚訟。禹所謂傲虐是也。此見堯之至公至明、深知其子之惡、而不以一人病天下也。或曰、胤、國。子、爵。堯時諸侯也。夏書有胤侯。周書有胤之舞衣。今亦未見其必不然。姑存於此云。 △帝曰、疇咨若予采。驩兜曰、都共工方鳩僝功。帝曰、吁靜言庸違。象恭滔天。驩、呼官反。兜、當侯反。共、音恭。僝、仕限反。○采、事也。都、歎美之辭也。驩兜、臣名。共工、官名。蓋古之世官族也。方、且。鳩、聚。僝、見也。言共工方且鳩聚、而見其功也。靜言庸違者、靜則能言、用則違背也。象恭、貌恭而心不然也。滔天二字未詳。與下文相似。疑有舛誤。上章言順時、此言順事。職任大小可見。 △帝曰、咨四岳、湯湯洪水方割。蕩蕩懷山襄陵、浩浩滔天、下民其咨。有能俾乂。僉曰、於鯀哉。帝曰、吁咈哉。方命圮族。岳曰、异哉。試可、乃已。帝曰、往、欽哉。九載績用弗成。湯、音傷。於、音烏。鯀、古本反。咈、符勿反。圮、部鄙反。异、音異。○四岳、官名。一人而總四岳諸侯之事也。湯湯、水盛貌。洪、大也。孟子曰、水逆行、謂之洚水。洚水者、洪水也。蓋水涌出而未洩。故汎濫而逆流也。割、害也。蕩蕩、廣貌。懷、包其四面也。襄、駕出其上也。大阜曰陵。浩浩、大貌。滔、漫也。極言其大。勢若漫天也。俾、使。乂、治也。言有能任此責者、使之治水也。僉、衆共之辭。四岳與其所領諸侯之在朝者、同辭而對也。於、歎美辭。鯀、崇伯名。歎其美而薦之也。咈者、甚不然之之辭。方命者、逆命而不行也。王氏曰、圓則行、方則止。方命、猶今言廢閣詔令也。蓋鯀之爲人、悻戾自用、不從上令也。圮、敗。族、類也。言與衆不和、傷人害物。鯀之不可用者以此也。楚辭言鯀婞直、是其方命圮族之證也。岳曰、四岳之獨言也。异義未詳。疑是已廢、而復强舉之之意。試可乃已者、蓋廷臣未有能於鯀者。不若姑試用之、取其可以治水而已。言無預他事。不必求其備也。堯於是遣之往治水、而戒以欽哉。蓋任大事、不可以不敬。聖人之戒、辭約而意盡也。載、年也。九載、三考、功用不成。故黜之。 △帝曰、咨四岳、朕在位七十載、汝能庸命。巽朕位。岳曰、否德。忝帝位。曰、明明揚側陋。師錫帝曰、有鰥在下。曰虞舜。帝曰、兪、予聞、如何。岳曰、瞽子。父頑、母嚚、象傲。克諧以孝、烝烝乂不格姦。帝曰、我其試哉。女于時、觀厥刑于二女。釐降二女于嬀汭、嬪于虞。帝曰、欽哉。嬀、倶爲反。汭、如稅反。嬪、音幷。○朕、古人自稱之通號。吳氏曰、巽遜、古通用。言汝四岳、能用我之命。而可遜以此位乎。蓋丹朱旣不肖、羣臣又多不稱。故欲舉以授人、而先之四岳也。否、不通。忝、辱也。明明、上明謂明顯之、下明謂已在顯位者。揚、舉也。側陋、微賤之人也。言惟德是舉、不拘貴賤也。師、衆。錫、與也。四岳羣臣諸侯、同辭以對也。鰥、無妻之名。虞、氏。舜、名也。兪、應許之辭。予聞者、我亦嘗聞是人也。如何者、復問其德之詳也。岳曰、四岳獨對也。瞽、無目之名。言舜乃瞽者之子也。舜父號瞽叟。心不則德義之經、爲頑。母、舜後母也。象、舜異母弟名。傲、驕慢也。諧、和。烝、進也。言舜不幸遭此、而能和以孝、使之進進以善自治、而不至大爲姦惡也。女、以女與人也。時、是。刑、法也。二女、堯二女、娥皇・女英也。此堯言其將試舜之意也。莊子所謂二女事之以觀其内、是也。蓋夫婦之閒、隱微之際、正始之道、所繫尤重。故觀人者、於此爲尤切也。釐、理。降、下也。嬀、水名。在今河中府河東縣、出歷山入河。爾雅曰、水北曰汭。亦小水入大水之名。蓋兩水合流之内也。故從水從内。蓋舜所居之地。嬪、婦也。虞、舜氏也。史言、堯治裝、下嫁二女于嬀水之北、使爲舜婦于虞氏之家也。欽哉、堯戒二女之辭。卽禮所謂往之女家、必敬必戒者。況以天子之女、嫁於匹夫。尤不可不深戒之也。 ○舜典 今文古文皆有。今文合于堯典、無篇首二十八字。○唐孔氏曰、東晉梅賾上孔傳、闕舜典自乃命以位以上二十八字。世所不傳。多用王范之註補之。而皆以愼徽五典以下爲舜典之初。至齊蕭鸞建武四年、姚方興於大航頭得孔氏傳古文舜典、乃上之。事未施行、而方興以罪致戮。至隋開皇初、購求遺典、始得之。今按古文孔傳尙書、有曰若稽古以下二十八字。伏生以舜典合於堯典、只以愼徽五典以下、接帝曰欽哉之下。而無此二十八字。梅賾旣失孔傳舜典。故亦不知有此二十八字。而愼徽五典以下、則固具於伏生之書。故傳者用王范之註以補之。至姚方興、乃得古文孔傳舜典。於是始知有此二十八字。或者由此乃謂、古文舜典一篇、皆盡亡失。至是方全得之。遂疑其僞、蓋過論也。 曰若稽古帝舜曰、重華協于帝、濬哲文明、溫恭允塞、玄德升聞。乃命以位。濬、音浚。○華、光華也。協、合也。帝謂堯也。濬、深。哲、智也。溫、和粹也。塞、實也。玄、幽潛也。升、上也。言堯旣有光華、而舜又有光華、可合於堯。因言其目、則深沉而有智、文理而光明、和粹而恭敬、誠信而篤實。有此四者、幽潛之德上聞于堯、堯乃命之以職位也。 △愼徽五典、五典克從。納于百揆、百揆時敍。賓于四門、四門穆穆。納于大麓、烈風雷雨弗迷。徽、美也。五典、五常也。父子有親、君臣有義、夫婦有別、長幼有序、朋友有信、是也。從、順也。左氏所謂無違敎也。此蓋使爲司徒之官也。揆、度也。百揆者、揆度庶政之官。惟唐虞有之。猶周之冢宰也。時敍、以時而敍。左氏所謂無廢事也。四門、四方之門。古者以賓禮親邦國。諸侯各以方至、而使主焉。故曰賓。穆穆、和之至也。左氏所謂無凶人也。此蓋又兼四岳之官也。麓、山足也。烈、迅。迷、錯也。史記曰、堯使舜入山林川澤。暴風雷雨舜行不迷。蘇氏曰、洪水爲害。堯使舜入山林、相視原隰。雷雨大至、衆懼失常。而舜不迷。其度量有絕人者。而天地鬼神、亦或有以相之歟。愚謂、遇烈風雷雨非常之變、而不震懼失常。非固聰明誠智確乎不亂者不能也。易震驚百里、不喪匕鬯意、爲近之。 △帝曰、格汝舜。詢事考言、乃言厎可績三載。汝陟帝位。舜讓于德弗嗣。格、來。詢、謀。乃、汝。厎、致。陟、升也。堯言、詢舜所行之事、而考其言、則見汝言、致可有功、於今三年矣。汝宜升帝位也。讓于德、讓于有德之人也。或曰、謙遜自以其德不足爲嗣也。 △正月上日、受終于文祖。上日、朔日也。葉氏曰、上旬之日。曾氏曰、如上戌・上辛・上丁之類。未詳孰是。受終者、堯於是終帝位之事、而舜受之也。文祖者、堯始祖之廟。未詳所指爲何人也。 △在璿璣玉衡、以齊七政。璿、音旋。○在、察也。美珠謂之璿。璣、機也。以璿飾璣。所以象天體之轉運也。衡、橫也。謂衡簫也。以玉爲管、橫而設之。所以窺璣而齊七政之運行。猶今之渾天儀也。七政、日月五星也。七者運行於天、有遲有速、有順有逆。猶人君之有政事也。此言舜初攝位、整理庶務、首察璿衡、以齊七政。蓋曆象授時、所當先也。○按渾天儀者、天文志云、言天體者三家、一曰周髀、二曰宣夜、三曰渾天。宣夜絕無師說。不知其狀如何。周髀之術、以爲天似覆盆。蓋以斗極爲中。中高而四邉下。日月傍行遶之。日近而見之爲晝、日遠而不見爲夜。蔡邕以爲考驗天象、多所違失。渾天說曰、天之形狀似鳥卵。地居其中、天包地外。猶卵之裹黃。圓如彈丸。故曰渾天。言其形體渾渾然也。其術以爲天半覆地上、半在地下。其天居地上見者、一百八十二度半强。地下亦然。北極出地上三十六度。南極入地下亦三十六度。而嵩高正當天之中、極南五十五度、當嵩高之上。又其南十二度、爲夏至之日道。又其南二十四度、爲春秋分之日道。又其南二十四度、爲冬至之日道。南下去地三十一度而已。是夏至日、北去極六十七度。春秋分去極九十一度。冬至去極一百一十五度。此其大率也。其南北極持其兩端。其天與日月星宿斜而廻轉。此必古有其法、遭秦而滅。至漢武帝時、落下閎始經營之。鮮于妄人、又量度之。至宣帝時、耿壽昌始鑄銅而爲之象。宋錢樂又鑄銅作渾天儀。衡長八尺、孔徑一寸、璣徑八尺、圓周二丈五尺强。轉而望之、以知日月星辰之所在。卽璿璣玉衡之遺法也。歷代以來、其法漸密。本朝因之爲儀三重。其在外者曰六合儀。平置黑單環、上刻十二辰八干四偶在地之位、以準地面而定四方。側立黑雙環、背刻去極度數、以中分天脊、直跨地平。使其半入地下、而結於其子午、以爲天經。斜倚赤單環、背刻赤道度數、以平分天腹、橫繞天經。亦使半出地上半入地下、而結於其卯酉、以爲天緯。三環表裏相結不動。其天經之環、則南北二極、皆爲圓軸、虛中而内向、以挈三辰四遊之環。以其上下四方、於是可考。故曰六合。次其内曰三辰儀。側立黑雙環、亦刻去極度數、外貫天經之軸、内挈黃赤二道。其赤道則爲赤單環、外依天緯、亦刻宿度、而結於黑雙環之卯酉。其黃道則爲黃單環、亦刻宿度、而又斜倚於赤道之腹、以交結於卯酉。而半入其内、以爲春分後之日軌、半出其外、以爲秋分後日軌。又爲白單環、以承其交、使不傾墊、下設機輪、以水激之、使其日夜隨天東西運轉、以象天行。以其日月星辰、於是可考。故曰三辰。其最在内者、曰四遊儀。亦爲黑雙環、如三辰儀之制。以貫天經之軸。其環之内、則兩面當中、各施直距。外指兩軸、而當其要中之内面。又爲小窾、以受玉衡要中之小軸、使衡旣得隨環東西運轉、又可隨處南北低昴、以待占候者之仰窺焉。以其東西南北、無不周徧、故曰四遊。此其法之大略也。沈括曰、舊法規環、一面刻周天度、一面加銀丁。蓋以夜候天晦、不可目察、則以手切之也。古人以璿飾璣、疑亦爲此。今太史局秘書省銅儀制極精緻。亦以銅丁爲之。曆家之說、又以北斗魁四星爲璣、杓三星爲衡。今詳經文簡質、不應北斗二字乃用寓名。恐未必然。姑存其說、以廣異聞。 △肆類于上帝、禋于六宗、望于山川、徧于羣神。禋、音因。○肆、遂也。類・禋・望、皆祭名。周禮肆師類造于上帝。註云、郊祀者、祭昊天之常祭。非常祀而祭告于天。其禮依郊祀爲之。故曰類。如秦誓武王伐商、王制言、天子將出、皆云類于上帝、是也。禋、精意以享之謂。宗、尊也。所尊祭者、其祀有六。祭法曰、埋少牢於泰昭、祭時也。相近於坎壇、祭寒暑也。王宮、祭日也。夜明、祭月也。幽宗、祭星也。雩宗、祭水旱也。山川、名山大川、五獄四瀆之屬。望而祭之。故曰望。徧、周徧也。羣神、謂丘陵墳衍、古昔聖賢之類。言受終觀象之後、卽祭祀上下神祇、以攝位告也。 △輯五瑞旣月。乃日覲四岳羣牧、班瑞于羣后。輯、歛。瑞、信也。公執桓圭、侯執信圭、伯執躬圭、子執穀璧、男執蒲璧。五等諸侯執之、以合符於天子、而驗其信否也。周禮天子執冒以朝諸侯。鄭氏註云、名玉以冒、以德覆冒天下也。諸侯始受命、天子錫以圭。圭頭斜銳、其冒下斜刻。小大長短廣狹如之。諸侯來朝、天子以刻處冒其圭頭。有不同者、則辨其僞也。旣、盡。覲、見。四岳、四方之諸侯。羣牧、九州之牧伯也。程子曰、輯五瑞、徵五等之諸侯也。此以上皆正月事。至盡此月、則四方之諸侯有至者矣、遠近不同、來有先後。故日日見之、不如他朝會之同期於一日。蓋欲以少接之、則得盡其詢察禮意也。班、頒同。羣后、卽侯牧也。旣見之後、審知非僞、則又頒還其瑞。以與天下正始也。 △歲二月、東巡守、至于岱宗、柴、望秩于山川。肆覲東后、協時月、正日、同律度量衡、修五禮・五玉・三帛・二生・一死贄。如五器、卒乃復。五月、南巡守、至于南岳。如岱禮。八月、西巡守、至于西岳。如初。十有一月、朔巡守、至于北岳。如西禮。歸格于藝祖、用特。孟子曰、天子適諸侯曰巡守。巡守者、巡所守也。歲二月、當巡守之年二月也。岱宗、泰山也。柴、燔柴以祀天也。望、望秩以祀山川也。秩者、其牲幣祝號之次第。如五岳視三公、四瀆視諸侯、其餘視伯子男者也。東后、東方之諸侯也。時、謂四時。月、謂月之大小。日、謂日之甲乙。其法略見上篇。諸侯之國、其有不齊者、則協而正之也。律、謂十二律。黃鐘・太簇・姑洗・蕤賓・夷則・無射・大呂・夾鐘・仲呂・林鐘・南呂・應鐘也。六爲律、六爲呂。凡十二管、皆徑三分有奇、空圍九分、而黃鐘之長九寸。大呂以下、律呂相閒、以次而短。至應鐘而極焉。以之制樂而節聲音、則長者声下、短者声高。下者則重濁而舒遲、上者則輕淸而剽疾。以之審度而度長短、則九十分黃鐘之長、一爲一分、而十分爲寸、十寸爲尺、十尺爲丈、十丈爲引。以之審量而量多少、則黃鐘之管、其容子穀秬黍中者、一千二百以爲龠。而十龠爲合、十合爲升、十升爲斗、十斗爲斛。以之平衡而權輕重、則黃鐘之龠、所容千二百黍、其重十二銖、兩龠則二十四銖爲兩、十六兩爲斤、三十斤爲鈞、四鈞爲石。此黃鐘所以爲萬事根本。諸侯之國、其有不一者、則審而同之也。時月之差、由積日而成。其法則先粗而後精。度量衡受法於律。其法則先本而後末。故言正日、在協時月之後、同律、在度量衡之先。立言之敍、蓋如此也。五禮、吉・凶・軍・賓・嘉也。修之、所以同天下之風俗。五玉、五等諸侯所執者、卽五瑞也。三帛、諸侯世子執纁、公之孤執玄、附庸之君執黃。二生、卿執羔、大夫執鴈。一死、士執雉。五玉・三帛・二生・一死、所以爲贄而見者。此九字、當在肆覲東后之下、協時月正日之上、誤脫在此。言東后之覲、皆執此贄也。如五器、劉侍講曰、如、同也。五器、卽五禮之器也。周禮、六器六贄卽舜之遺法也。卒乃復者、舉祀禮、覲諸侯、一正朔、同制度、修五禮、如五器、數事皆畢、則不復東行而遂西向、且轉而南行也。故曰卒乃復。南岳、衡山。西岳、華山。北岳、恆山。二月東、五月南、八月西、十一月北、各以其時也。格、至也。言至于其廟而祭告也。藝祖、疑卽文祖。或曰、文祖、藝祖之所自出。未有所考也。特、特牲也。謂一牛也。古者君將出、必告于祖禰。歸又至其廟而告之。孝子不忍死其親、出告反面之義也。王制曰、歸格于祖禰。鄭註曰、祖下及禰皆一牛。程子以爲但言藝祖、舉尊爾。實皆告也。但止就祖廟、共用一牛。不如時祭各設主於其廟也。二說未知孰是。今兩存之。 △五載一巡守、羣后四朝。敷奏以言、明試以功、車服以庸。五載之内、天子巡守者一、諸侯來朝者四。蓋巡守之明年、則東方諸侯來朝于天子之國、又明年則南方之諸侯來朝、又明年則西方之諸侯來朝、又明年則北方之諸侯來朝、又明年則天子復巡守。是則天子諸侯雖有尊卑、而一往一來禮無不答。是以上下交通、而遠近洽和也。敷、陳。奏、進也。周禮曰、民功曰庸。程子曰、敷奏以言者、使各陳其爲治之說。言之善者、則從而明考其功。有功、則賜車服以旌異之。其言不善、則亦有以告飭之也。林氏曰、天子巡守、則有協時月日以下等事。諸侯來朝、則有敷奏以言以下等事。 △肇十有二州、封十有二山、濬川。肇、始也。十二州、冀・兗・靑・徐・荆・揚・豫・梁・雍・幽・幷・營也。中古之地、但爲九州、曰冀・兗・靑・徐・荆・揚・豫・梁・雍。禹治水作貢、亦因其舊。及舜卽位、以冀靑地廣、始分冀東恆山之地爲幷州、其東北醫無閭之地爲幽州、又分靑之東北遼東等處爲營州、而冀州止有河内之地。今河東一路是也。封、表也。封十二山者、每州封表一山、以爲一州之鎭。如職方氏言揚州其山鎭曰會稽之類。濬川、濬導十二州之川也。然舜旣分十有二州、而至商時、又但言九圍九有。周禮職方氏、亦止列爲九州。有揚・荆・豫・靑・兗・雍・幽・冀・幷、而無徐・梁・營也。則是爲十二州、蓋不甚久。不知其自何時復合爲九也。吳氏曰、此一節在禹治水之後、其次序不當在四罪之先。蓋史官泛記舜所行之大事、初不計先後之序也。 △象以典刑。流宥五刑、鞭作官刑、扑作敎刑、金作贖刑。眚災肆赦、怙終賊刑。欽哉欽哉。惟刑之恤哉。宥、音又。眚、音省。○象、如天之埀象以示人。而典者、常也。示人以常刑。所謂墨・劓・剕・宮・大辟、五刑之正也。所以待夫元惡大憝殺人傷人、穿窬淫放、凡罪之不可宥者也。流宥五刑者、流、遣之使遠去。如下文流放竄殛之類也。宥、寬也。所以待夫罪之稍輕。雖入於五刑、而情可矜、法可疑、與夫親貴勲勞而不可加以刑者、則以此而寬之也。鞭作官刑者、木末埀革、官府之刑也。扑作敎刑者、夏楚二物、學校之刑也。皆以待夫罪之輕者。金作贖刑者、金、黃金。贖、贖其罪也。蓋罪之極輕、雖入於鞭扑之刑、而情法猶有可議者也。此五句者、從重入輕、各有條理、法之正也。肆、縱也。眚災肆赦者、眚、謂過誤。災、謂不幸。若人有如此而入於刑、則又不待流宥金贖、而直赦之也。賊、殺也。怙終賊刑者、怙、謂有恃。終、謂再犯。若人有如此而入於刑、則雖當宥當贖、亦不許其宥、不聽其贖而必刑之也。此二句者、或由重而卽輕、或由輕而卽重。蓋用法之權衡、所謂法外意也。聖人立法制刑之本末、此七言者、大略盡之矣。雖其輕重取舍陽舒陰慘之不同、然欽哉欽哉、惟刑之恤之意、則未始不行乎其閒也。蓋其輕重毫釐之閒、各有攸當者、乃天誅不易之定理、而欽恤之意行乎其閒、則可以見聖人好生之本心也。據此經文、則五刑有流宥而無金贖。周禮秋官、亦無其文。至呂刑乃有五等之罰。疑穆王始制之。非法之正也。蓋當刑而贖、則失之輕。疑赦而贖、則失之重。且使富者幸免、貧者受刑、又非所以爲平也。 △流共工于幽洲、放驩兜于崇山、竄三苗于三危、殛鯀于羽山。四罪而天下咸服。流、遣之遠去。如水之流也。放、置之於此、不得他適也。竄、則驅逐禁錮之。殛、則拘囚困苦之。隨其罪之輕重、而異法也。共工・驩兜・鯀、事見上篇。三苗、國名。在江南荆揚之閒、恃險爲亂者也。幽洲、北裔之地也。水中可居曰洲。崇山、南裔之山。在今灃州。三危、西裔之地。卽雍之所謂三危旣宅者。羽山、東裔之山。卽徐之蒙・羽其藝者。服者、天下皆服其用刑之當罪也。程子曰、舜之誅四凶、怒在四凶。舜何與焉。蓋因是人有可怒之事而怒之。聖人之心本無怒也。聖人以天下之怒爲怒。故天下咸服之。春秋傳所記四凶之名、與此不同。說者以窮奇爲共工、渾敦爲驩兜、饕餮爲三苗、檮杌爲鯀。不知其果然否也。 △二十有八載、帝乃殂落。百姓如喪考妣。三載、四海遏密八音。殂落、死也。死者、魂氣歸于天。故曰殂。體魄歸于地。故曰落。喪、爲之服也。遏、絕。密、靜也。八音、金・石・絲・竹・匏・土・革・木也。言堯聖德廣大、恩澤隆厚。故四海之民、思慕之深至於如此也。儀禮、圻内之民、爲天子齊衰三月。圻外之民無服。今應服三月者、如喪考妣。應無服者、遏密八音。堯十六卽位、在位七十載。又試舜三載。老不聽政二十八載乃崩。在位通計百單十年。 △月正元日、舜格于文祖。月正、正月也。元日、朔日也。漢孔氏曰、舜服堯喪三年、畢將卽政。故復至文祖廟告。蘇氏曰、受終告攝。此告卽位也。然春秋國君、皆以遭喪之明年正月、卽位於廟而改元。孔氏云、喪畢之明年、不知何所據也。 △詢于四岳、闢四門、明四目、達四聰。詢、謀。闢、開也。舜旣告廟卽位、乃謀治于四岳之官、開四方之門、以來天下之賢俊、廣四方之視聽、以決天下之壅蔽。 △咨十有二牧曰、食哉惟時。柔遠能邇、惇德允元、而難任人、蠻夷率服。牧、養民之官。十二牧、十二州之牧也。王政以食爲首、農事以時爲先。舜言足食之道、惟在於不違農時也。柔者、寬而撫之也。能者、擾而習之也。遠近之勢如此。先其略、而後其詳也。惇、厚。允、信也。德、有德之人也。元、仁厚之人也。難、拒絕也。任、古文作壬。包藏凶惡之人也。言當厚有德、信仁人、而拒姦惡也。凡此五者、處之各得其宜、則不特中國順治、雖蠻夷之國、亦相率而服從矣。 △舜曰、咨四岳、有能奮庸、煕帝之載、使宅百揆、亮采惠疇。僉曰、伯禹作司空。帝曰、兪。咨禹、汝平水土、惟時懋哉。禹拜稽首、讓于稷・契曁皐陶。帝曰、兪。汝往哉。契、音泄。陶、音遙。○奮、起。煕、廣。載、事。亮、明。惠、順。疇、類也。一說、亮、相也。舜言有能奮起事功、以廣帝堯之事者、使居百揆之位、以明亮庶事、而順成庶類也。僉、衆也。四岳、所領四方諸侯之在朝者也。禹、姒姓。崇伯鯀之子也。平水土者、司空之職。時、是。懋、勉也。指百揆之事以勉之也。蓋四岳及諸侯言、伯禹見作司空、可宅百揆。帝然其舉而咨禹、使仍作司空、而兼行百揆之事、錄其舊績、而勉其新功也。以司空兼百揆、如周以六卿兼三公、後世以他官・平章事・知政事、亦此類也。稽首、首至地。稷、田正官。稷、名棄。姓姬氏。封於邰。契、臣名。姓子氏。封於商。稷・契、皆帝嚳之子。曁、及也。皐陶、亦臣名。兪者、然其舉也。汝往哉者、不聽其讓也。此章稱舜曰、此下方稱帝曰者、以見堯老舜攝。堯在時舜未嘗稱帝。此後舜方眞卽帝位而稱帝也。 △帝曰、棄、黎民阻飢。汝后稷、播時百穀。阻、厄。后、君也。有爵土之稱。播、布也。穀、非一種。故曰百穀。此因禹之讓、而申命之、使仍舊職以終其事也。 △帝曰、契、百姓不親、五品不遜。汝作司徒、敬敷五敎在寬。親、相親睦也。五品、父子・君臣・夫婦・長幼・朋友、五者之名位等級也。遜、順也。司徒、掌敎之官。敷、布也。五敎、父子有親、君臣有義、夫婦有別、長幼有序、朋友有信、以五者當然之理、而爲敎令也。敬、敬其事也。聖賢之於事、雖無所不敬、而此又事之大者。故特以敬言之。寬、裕以待之也。蓋五者之理、出於人心本然、非有强而後能者、自其拘於氣質之偏、溺於物欲之蔽、始有昧於其理、不相親愛、不相遜順者。於是因禹之讓、又申命契、仍爲司徒、使之敬以敷敎、而又寬裕以待之。使之優柔浸漬、以漸而入、則其天性之眞、自然呈露、不能自已、而無無恥之患矣。孟子所引堯言、勞來匡直輔翼、使自得之、又從而振德之、亦此意也。 △帝曰、皐陶、蠻夷猾夏、寇賊姦宄。汝作士、五刑有服、五服三就。五流有宅、五宅三居。惟明克允。宄、音軌。○猾、亂。夏、明而大也。曾氏曰、中國文明之地。故曰華夏。四時之夏、疑亦取此義也。劫人曰寇、殺人曰賊。在外曰姦、在内曰宄。士、理官也。服、服其罪也。呂刑所謂上服下服是也。三就、孔氏以爲、大罪於原野、大夫於朝、士於市。不知何據。竊恐惟大辟棄之於市、宮辟則下蠶室、餘刑亦就屛處。蓋非死刑、不欲使風中其瘡、誤而至死。聖人之仁也。五流、五等象刑之當宥者也。五宅・三居者、流雖有五、而宅之但爲三等之居。如列爵惟五、分土惟三也。孔氏以爲、大罪居於四裔、次則九州之外、次則千里之外。雖亦未見其所據、然大槩當略近之。此亦因禹之讓而申命之、又戒以必當致其明察、乃能使刑當其罪、而人無不信服也。 △帝曰、疇若予工。僉曰、埀哉。帝曰、兪。咨埀、汝共工。埀拜稽首、讓于殳斨曁伯與。帝曰、兪。往哉、汝諧。殳、音殊。斨、千羊反。與、音餘。○若、順其理而治之也。曲禮、六工有土工・金工・石工・木工・獸工・草工、周禮、有攻木之工、攻金之工、攻皮之工、設色之工、摶埴之工、皆是也。帝問、誰能順治予百工之事者。埀、臣名。有巧思。莊子曰、攦工倕之指、卽此也。殳斨・伯與、三臣名也。殳、以積竹爲兵。建兵車者。斨、方銎斧也。古者多以其所能爲名。殳斨豈能爲二器者歟。往哉汝諧者、往哉汝和其職也。 △帝曰、疇若予上下草木鳥獸。僉曰、益哉。帝曰、兪。咨益、汝作朕虞。益拜稽首、讓于朱・虎・熊・羆。帝曰、兪。往哉、汝諧。熊、回弓反。羆、班縻反。○上下、山林澤藪也。虞、掌山澤之官。周禮分爲虞・衡、屬於夏官。朱・虎・熊・羆、四臣名也。高辛氏之子、有曰仲虎仲熊。意以獸爲名者、亦以其能服是獸而得名歟。史記曰、朱・虎・熊・羆、爲伯益之佐。前殳斨・伯與、亦爲埀之佐也。 △帝曰、咨四岳、有能典朕三禮。僉曰、伯夷。帝曰、兪。咨伯、汝作秩宗。夙夜惟寅、直哉惟淸。伯拜稽首、讓于夔・龍。帝曰、兪。往欽哉。夔、音逵。○典、主也。三禮、祀天神、享人鬼、祭地祇之禮也。伯夷、臣名。姜姓。秩、敍也。宗、祖廟也。秩宗、主敍次百神之官。而專以秩宗名之者、蓋以宗廟爲主也。周禮亦謂之宗伯、而都家皆有宗人之官以掌祭祀之事、亦此意也。夙、早。寅、敬畏也。直者、心無私曲之謂。人能敬以直内不使少有私曲、則其心潔淸而無物欲之汚。可以交於神明矣。夔・龍、二臣名。 △帝曰、夔、命汝典樂。敎冑子。直而溫、寬而栗、剛而無虐、簡而無傲。詩言志、歌永言。聲依永、律和聲。八音克諧、無相奪倫、神人以和。夔曰、於予擊石拊石、百獸率舞。冑、直又反。○冑、長子也。自天子至卿大夫之適子也。栗、莊敬也。上二無字、與毋同。凡人直者必不足於溫。故欲其溫。寬者必不足於栗。故欲其栗。所以慮其偏而輔翼之也。剛者必至於虐。故欲其無虐。簡者必至於傲。故欲其無傲。所以防其過而戒禁之也。敎冑子者、欲其如此、而其所以敎之之具、則又專在於樂。如周禮大司樂掌成均之法、以敎國子弟。而孔子亦曰、興於詩、成於樂。蓋所以蕩滌邪穢、斟酌飽滿、動盪血脈、流通精神、養其中和之德、而救其氣質之偏者也。心之所之謂之志。心有所之、必形於言。故曰、詩言志。旣形於言、則必有長短之節。故曰、歌永言。旣有長短、則必有高下淸濁之殊。故曰聲依永。聲者、宮・商・角・徵・羽也。大抵歌聲長而濁者爲宮。以漸而淸且短、則爲商爲角爲徵爲羽。所謂聲依永也。旣有長短淸濁、則又必以十二律和之。乃能成文而不亂。假令黃鐘爲官、則太簇爲商、姑洗爲角、林鐘爲徵、南呂爲羽。蓋以三分損益、隔八相生而得之。餘律皆然。卽禮運所謂五聲六律十二管、還相爲宮、所謂律和聲也。人聲旣和、乃以其聲、被之八音而爲樂、則無不諧協、而不相侵亂、失其倫次、可以奏之朝廷、薦之郊廟、而神人以和矣。聖人作樂以養情性、育人材、事神祇、和上下。其體用功效、廣大深切乃如此。今皆不復見矣。可勝嘆哉。夔曰以下、蘇氏曰、舜方命九官、濟濟相讓。無緣夔於此獨言其功。此益稷之文。簡編脫誤、復見於此。 △帝曰、龍、朕堲讒說殄行、震驚朕師。命汝作納言。夙夜出納朕命、惟允。堲、疾力反。讒、音慙。○堲、疾。殄、絕也。殄行者、謂傷絶善人之事也。師、衆也。謂其言之不正、而能變亂黑白、以駭衆聽也。納言、官名。命令政敎、必使審之旣允而後出、則讒說不得行、而矯僞無所託矣。敷奏復逆、必使審之旣允而後入、則邪僻無自進、而功緒有所稽矣。周之内史、漢之尙書、魏晉以來所謂中書門下者、皆此職也。 △帝曰、咨汝二十有二人、欽哉。惟時亮天功。二十二人、四岳・九官・十二牧也。周官言、内有百揆四岳、外有州牧侯伯。蓋百揆者、所以統庶官、而四岳者、所以統十二牧也。旣分命之、又總告之。使之各敬其職以相天事也。曾氏曰、舜命九官。新命者六人。命伯禹命伯夷、咨四岳而命者也。命埀命益、泛咨而命者也。命夔命龍、因人之讓、不咨而命者也。夫知道而後可宅百揆、知禮而後可典三禮。知道知禮、非人人所能也。故必咨於四岳。若予工、若上下草木鳥獸、則非此之比。故泛咨而已。禮樂命令、其體雖不若百揆之大、然事理精微、亦非百工庶物之可比。伯夷旣以四岳之舉、而當秩宗之任、則其所讓之人、必其中於典樂納言之選可知。故不咨而命之也。若稷契皐陶之不咨者、申命其舊職而已。又按此以平水土若百工、各爲一官。而周制同領於司空。此以土一官、兼兵刑之事。而周禮分爲夏秋兩官。蓋帝王之法、隨時制宜。所謂損益可知者如此。 △三載考績、三考黜陟幽明、庶績咸煕。分北三苗。北、如字。又音佩。○考、核實也。三考、九載也。九載、則人之賢否、事之得失可見。於是陟其明而黜其幽。賞罰明信、人人力於事功。此所以庶績咸煕也。北、猶背也。其善者留、其不善者竄徙之、使分背而去也。此言舜命二十二人之後、立此考績黜陟之法、以時舉行。而卒言其效如此也。按三苗見於經者、如典謨・益稷・禹貢・呂刑詳矣。蓋其負固不服。乍臣乍叛。舜攝位而竄遂之。禹治水之時、三危已宅、而舊都猶頑不卽工。禹攝位之後、帝命徂征而猶逆命。及禹班師而後來格。於是乃得考其善惡、而分北之也。呂刑之言遏絕、則通其本末而言。不可以先後論也。 △舜生三十徵庸、三十在位、五十載陟方乃死。徵、知陵反。○徵、召也。陟方、猶言升遐也。韓子曰、竹書紀年、帝王之沒、皆曰陟。陟、昇也。謂昇天也。書曰、殷禮陟配天。言以道終其德、協天也。故書紀舜之沒云陟。其下言方乃死者、所以釋陟爲死也。地之勢東南下。如言舜巡守而死。宜言下方。不得言陟方也。按此得之。但不當以陟爲句絕耳。方、猶雲徂乎方之方。陟方乃死、猶言殂落而死也。舜生三十年、堯方召用。歷試三年、居攝二十八年、通三十年乃卽帝位、又五十年而崩。蓋於篇末總敍其始終也。史記言、舜巡守崩于蒼梧之野。孟子言、舜卒於鳴條。未知孰是。今零陵九疑有舜塚云。 ○大禹謨 謨、謀也。林氏曰、虞史旣述二典、其所載有未備者。於是又敍其君臣之閒、嘉言善政、以爲大禹・皐陶謨・益稷三篇。所以備二典之未備者。今文無、古文有。 曰若稽古大禹曰、文命敷於四海、祗承于帝。命、敎。祗、敬也。帝、謂舜也。文命敷於四海者、卽禹貢所謂東漸西被、朔南曁、聲敎訖于四海者、是也。史臣言、禹旣已布其文敎於四海矣。於是陳其謨以敬承于舜、如下文所云也。文命、史記以爲禹名。蘇氏曰、以文命爲禹名、則敷于四海者、爲何事耶。 △曰、后克艱厥后、臣克艱厥臣、政乃乂、黎民敏德。曰以下、卽禹祗承于帝之言也。艱、難也。孔子曰、爲君難、爲臣不易、卽此意也。乃者、難辭也。敏、速也。禹言君而不敢易其爲君之道、臣而不敢易其爲臣之職、夙夜祗懼、各務盡其所當爲者、則其政事乃能修治而無邪慝。下民自然觀感速化於善、而有不容已者矣。 △帝曰、兪。允若茲、嘉言罔攸伏、野無遺賢、萬邦咸寧。稽于衆、舍己從人。不虐無告、不廢困窮、惟帝時克。嘉、善。攸、所也。舜然禹之言、以爲信能如此、則必有以廣延衆論、悉致羣賢、而天下之民、咸被其澤、無不得其所矣。然非忘私順理、愛民好士之至、無以及此。而惟堯能之。非常人所及也。蓋爲謙辭以對。而不敢自謂其必能、舜之克艱、於此亦可見矣。程子曰、舍己從人、最爲難事。己者、我之所有。雖痛舍之猶懼。守己者固、而從人者輕也。 △益曰、都、帝德廣運。乃聖乃神、乃武乃文。皇天眷命、奄有四海、爲天下君。廣者、大而無外。運者、行之不息。大而能運、則變化不測。故自其大而化之而言、則謂之聖、自其聖而不可知而言、則謂之神、自其威之可畏而言、則謂之武、自其英華發外而言、則謂之文。眷、顧。奄、盡也。堯之初起、不見於經。傳稱其自唐侯特起爲帝。觀益之言理或然也。或曰、舜之所謂帝者堯也。羣臣之言帝者舜也。如帝德罔愆、帝其念哉之類、皆謂舜也。蓋益因舜尊堯、而遂美舜之德以勸之。言不特堯能如此、帝亦當然也。今按此說、所引此類、固爲甚明。但益之語、接連上句惟帝時克之下、未應遽舍堯而譽舜。又徒極口以稱其美、而不見其有勸勉規戒之意。恐唐虞之際、未遽有此諛佞之風也。依舊說贊堯爲是。 △禹曰、惠迪吉。從逆凶。惟影響。惠、順。迪、道也。逆、反道者也。惠迪從逆、猶言順善從悪也。禹言天道可畏。吉凶之應於善惡、猶影響之出於形聲也。以見不可不艱者、以此而終上文之意。 △益曰、吁、戒哉。儆戒無虞、罔失法度、罔遊于逸、罔淫于樂。任賢勿貳、去邪勿疑、疑謀勿成。百志惟煕。罔違道、以干百姓之譽。罔咈百姓、以從己之欲。無怠無荒、四夷來王。樂、音洛。咈、符勿反。○先吁後戒、欲使聽者精審也。儆、與警同。虞、度。罔、勿也。法度、法則制度也。淫、過也。當四方無可虞度之時、法度易至廢弛。故戒其失墜。逸樂易至縱恣。故戒其遊淫。言此三者所當謹畏也。任賢以小人閒之、謂之貳。去邪不能果斷、謂之疑。謀、圖爲也。有所圖爲、揆之於理、而未安者、則不復成就之也。百志、猶易所謂百慮也。咈、逆也。九州之外、世一見曰王。帝於是八者、朝夕戒懼、無怠於心、無荒於事、則治道益隆、四夷之遠、莫不歸往、中土之民、服從可知。今按益言八者、亦有次第。蓋人君能守法度、不縱逸樂、則心正身脩、義理昭著、而於人之賢否、孰爲可任、孰爲可去、事之是非、孰爲可疑、孰爲不可疑、皆有以審其幾微、絕其蔽惑。故方寸之閒、光輝明白、而於天下之事、孰爲道義之正而不可違、孰爲民心之公而不可咈、皆有以處之不失其理、而毫髪私意不入於其閒。此其懲戒之深旨、所以推廣大禹克艱、惠迪之謨也。苟無其本、而是非取舍、決於一己之私、乃欲斷而行之、無所疑惑、則其爲害、反有不可勝言者矣。可不戒哉。 △禹曰、於、帝念哉。德惟善政。政在養民。水・火・金・木・土・穀惟修、正德・利用・厚生惟和、九功惟敍、九敍惟歌。戒之用休、董之用威、勸之以九歌、俾勿壞。於、音烏。○益言儆戒之道、禹歎而美之。謂、帝當深念益之所言也。且德非徒善而已。惟當有以善其政。政非徒法而已。在乎有以養其民。下文六府三事、卽養民之政也。水・火・金・木・土・穀惟修者、水克火、火克金、金克木、木克土、而生五穀。或相制以洩其過、或相助以補其不足。而六者無不修矣。正德者、父慈子孝、兄友弟恭、夫義婦聽。所以正民之德也。利用者、工作什器、商通貨財之類。所以利民之用也。厚生者、衣帛食肉、不飢不寒之類。所以厚民之生也。六者旣修、民生始遂。不可以逸居而無敎。故爲之惇典敷敎、以正其德、通功易事、以利其用、制節謹度、以厚其生、使皆當其理而無所乖、則無不和矣。九功、合六與三也。敍者、言九者各順其理、而不汨陳以亂其常也。歌者、以九功之敍、而詠之歌也。言九者旣已修和、各由其理、民享其利、莫不歌詠而樂其生也。然始勤終怠者、人情之常。恐安養旣久、怠心必生、則已成之功、不能保其久而不廢。故當有以激勵之。如下文所云也。董、督也。威、古文作畏。其勤於是者、則戒喩而休美之、其怠於是者、則督責而懲戒之。然又以事之出於勉强者不能久、故復卽其前日歌詠之言、協之律呂、播之聲音、用之郷人、用之邦國、以勸相之。使其歡欣鼓舞、趨事赴功、不能自已、而前日之成功、得以久存而不壞。此周禮所謂九德之歌、九韶之舞、而太史公所謂、佚能思初、安能惟始、沐浴膏澤、而歌詠勤苦者也。葛氏曰、洪範五行、水・火・木・金・土而已。穀本在水行之數。禹以其爲民食之急、故別而附之也。 △帝曰、兪。地平天成、六府・三事允治、萬世永賴、時乃功。治、去聲。○水土治曰平。言水土旣平而萬物得以成遂也。六府、卽水・火・金・木・土・穀也。六者、財用之所自出。故曰府。三事、正德・利用・厚生也。三者、人事之所當爲。故曰事。舜因禹言養民之政、而推其功以美之也。 △帝曰、格汝禹。朕宅帝位、三十有三載、耄期倦于勤。汝惟不怠、總朕師。耄、莫報反。○九十曰耄、百年曰期。舜至是年已九十三矣。總、率也。舜自言、旣老、血氣已衰。故倦於勤勞之事。汝當勉力不怠、而總率我衆也。蓋命之攝位之事。堯命舜曰陟帝位、舜命禹曰總朕師者、蓋堯欲使舜眞宅帝位。舜讓弗嗣。後惟居攝、亦若是而已。 △禹曰、朕德罔克、民不依。皐陶邁種德、德乃降、黎民懷之。帝念哉。念茲在茲、釋茲在茲、名言茲在茲、允出茲在茲。惟帝念功。邁、勇往力行之意。種、布。降、下也。禹自言、其德不能勝任、民不依歸。惟皐陶勇往力行、以布其德。德下及於民、而民懷服之。帝當思念之而不忘也。茲、指皐陶也。禹遂言、念之而不忘、固在於皐陶。舍之而他求、亦惟在於皐陶。名言於口、固在於皐陶。誠發於心、亦惟在於皐陶也。蓋反覆思之、而卒無有易於皐陶者。惟帝深念其功、而使之攝位也。 △帝曰、皐陶、惟茲臣庶、罔或干予正。汝作士、明于五刑、以弼五敎、期于予治、刑期于無刑、民協于中。時乃功。懋哉。干、犯。正、政。弼、輔也。聖人之治、以德爲化民之本、而刑特以輔其所不及而已。期者、先事取必之謂。舜言、惟此臣庶、無或有干犯我之政者。以爾爲士師之官、能明五刑、以輔五品之敎、而期我以至於治。其始雖不免於用刑、而實所以期至於無刑之地。故民亦皆能協於中道、初無有過不及之差、則刑果無所施矣。凡此皆汝之功也。懋、勉也。蓋不聽禹之讓、而稱皐陶之美、以勸勉之也。 △皐陶曰、帝德罔愆。臨下以簡、御衆以寬。罰弗及嗣、賞延于世。宥過無大、刑故無小。罪疑惟輕、功疑惟重。與其殺不辜、寧失不經。好生之德、洽于民心。茲用不犯于有司。愆、過也。簡者、不煩之謂。上煩密、則下無所容。御者急促、則衆擾亂。嗣・世、皆謂子孫。然嗣親而世疎也。延、遠及也。父子罪不相及、而賞則遠延于世。其善善長、而惡惡短如此。過者、不識而誤犯也。故者、知之而故犯也。過誤所犯、雖大必宥。不忌故犯、雖小必刑。卽上篇所謂眚災肆赦、怙終賊刑者也。罪已定矣、而於法之中、有疑其可重可輕者、則從輕以罰之。功已定矣、而於法之中、有疑其可輕可重者、則從重以賞之。辜、罪。經、常也。謂法可以殺可以無殺、殺之、則恐陷於非辜、不殺之、恐失於輕縱。二者皆非聖人至公至平之意。而殺不辜者、尤聖人之所不忍也。故與其殺之而害彼之生、寧姑全之、而自受失刑之責。此其仁愛忠厚之至、皆所謂好生之德也。蓋聖人之法有盡、而心則無窮。故其用刑行賞、或有所疑、則常屈法以申恩、而不使執法之意、有以勝其好生之德。此其本心所以無所壅遏、而得行於常法之外。及其流衍洋溢、漸涵浸漬、有以入于民心、則天下之人、無不愛慕感悅、興起於善、而自不犯于有司也。皐陶以舜美其功、故言此以歸功於其上。蓋不敢當其褒美之意、而自謂己功也。 △帝曰、俾予從欲以治、四方風動、惟乃之休。民不犯法、而上不用刑者、舜之所欲也。汝能使我如所願欲以治、敎化四達、如風鼓動、莫不靡然。是乃汝之美也。舜又申言以重歎美之。 △帝曰、來禹、洚水儆予。成允成功、惟汝賢。克勤于邦、克儉于家、不自滿假、惟汝賢。汝惟不矜、天下莫與汝爭能。汝惟不伐、天下莫與汝爭功。予懋乃德、嘉乃丕績。天之曆數在汝躬。汝終陟元后。洚水、洪水也。古文作降。孟子曰、水逆行、謂之洚水。蓋山崩水渾、下流淤塞。故其逝者輒復反流、而泛濫決溢、洚洞無涯也。其災所起、雖在堯時、然舜旣攝位、害猶未息。故舜以爲天警懼於己。不敢以爲非己之責而自寬也。允、信也。禹奏言而能踐其言。試功而能有其功。所謂成允成功也。禹能如此、則旣賢於人也。而又能勤於王事、儉於私養。此又禹之賢也。有此二美而又能不矜其能、不伐其功。然其功能之實、則自有不可掩者。故舜於此復申命之、必使攝位也。懋、盛大之意。丕、大。績、功也。懋乃德者、禹有是德、而我以爲盛大。嘉乃丕績者、禹有是功、而我以爲嘉美也。曆數者、帝王相繼之次第。猶歲時氣節之先後。汝有盛德大功。故知曆數當歸於汝。汝終當升此大君之位、不可辭也。是時舜方命禹以居攝、未卽天位。故以終陟言也。 △人心惟危、道心惟微。惟精惟一、允執厥中。心者、人之知覺。主於中而應於外者也。指其發於形氣者而言、則謂之人心、指其發於義理者而言、則謂之道心。人心易私而難公故危。道心難明而易昧故微。惟能精以察之、而不雜形氣之私、一以守之、而純乎義理之正、道心常爲之主、而人心聽命焉、則危者安、微者著。動靜云爲、自無過不及之差、而信能執其中矣。堯之告舜、但曰、允執其中。今舜命禹又推其所以而詳言之。蓋古之聖人、將以天下與人、未嘗不以其治之之法、幷而傳之。其見於經者如此。後之人君、其可不深思而敬守之哉。 △無稽之言勿聽。弗詢之謀勿庸。無稽者、不考於古。弗詢者、不咨於衆。言之無據、謀之自專、是皆一人之私心、必非天下之公論。皆妨政害治之大者也。言、謂泛言。勿聽可矣。謀、謂計事。故又戒其勿用也。上文旣言存心出治之本。此又告之以聽言處事之要。内外相資、而治道備矣。 △可愛非君、可畏非民。衆非元后何戴。后非衆罔與守邦。欽哉。愼乃有位、敬修其可願。四海困窮、天祿永終。惟口出好興戎。朕言不再。可愛非君乎、可畏非民乎、衆非君、則何所奉戴。君非民、則誰與守邦。欽哉、言不可不敬也。可願、猶孟子所謂可欲。凡可願欲者皆善也。人君當謹其所居之位、敬修其所可願欲者。苟有一毫之不善、生於心、害於政、則民不得其所者多矣。四海之民、至於困窮、則君之天祿、一絕而不復續。豈不深可畏哉。此又極言安危存亡之戒、以深警之。雖知其功德之盛、必不至此、然猶欲其戰戰兢兢、無敢逸豫、而謹之於毫釐之閒。此其所以爲聖人之心也。好、善也。戎、兵也。言發於口、則二者之分、利害之幾、可畏如此。吾之命汝、蓋已審矣。豈復更有他說。蓋欲禹受命而不復辭避也。 △禹曰、枚卜功臣、惟吉之從。帝曰、禹、官占、惟先蔽志、昆命于元龜。朕志先定、詢謀僉同。鬼神其依、龜筮協從。卜不習吉。禹拜稽首固辭。帝曰、毋、惟汝諧。枚卜、歷卜之也。帝之所言、人事已盡、禹不容復辭。但請歷卜有功之臣、而從其吉。冀自有以當之者、而己得遂其辭也。官占、掌占卜之官也。蔽、斷。昆、後。龜、卜。筮、蓍。習、重也。帝言官占之法、先斷其志之所向、然後令之於龜。今我志旣先定、而衆謀皆同。鬼神依順、而龜筮已協從矣。又何用更枚卜乎。況占卜之法、不待重吉也。固辭、再辭也。毋者、禁止之辭。言惟汝可以諧此吉后之位也。 △正月朔旦、受命于神宗。率百官、若帝之初。神宗、堯廟也。蘇氏曰、堯之所從受天下者曰文祖、舜之所從受天下者曰神宗。受天下於人、必告於其人所從受者。禮曰、有虞氏禘黃帝而郊嚳。祖顓頊而宗堯。則神宗爲堯明矣。正月朔旦、禹受攝帝之命于神宗之廟、總率百官、其禮一如帝舜受終之初等事也。 △帝曰、咨禹、惟時有苗弗率、汝徂征。禹乃會羣后、誓于師曰、濟濟有衆、咸聽朕命。蠢茲有苗、昏迷不恭、侮慢自賢、反道敗德。君子在野、小人在位。民棄不保。天降之咎。肆予以爾衆士、奉辭伐罪。爾尙一乃心力、其克有勳。蠢、尺尹反。○徂、往也。舜咨嗟言、今天下、惟是有苗之君、不循敎命。汝往征之。征、正也。往正其罪也。會、徵會也。誓、戒也。軍旅曰誓。有會有誓、自唐虞時已然。禮言商作誓、周作會、非也。禹會諸侯之師、而戒誓以征討之意。濟濟、和整衆盛之貌。蠢、動也。蠢蠢然無知之貌。昏、闇。迷、惑也。不恭、不敬也。言苗民昏迷不敬、侮慢於人、妄自尊大、反戾正道、敗壞常德、用舍顚倒、民怨天怒。故我以爾衆士、奉帝之辭、罰苗之罪。爾衆士庶幾同心同力、乃能有功。此上禹誓衆之辭也。林氏曰、堯老而舜攝者二十有八年、舜老而禹攝者十有七年。其居攝也、代總萬機之政。而堯舜之爲天子、蓋自若也。故國有大事、猶稟命焉。禹征有苗、蓋在夫居攝之後、而稟命於舜、禹不敢專也。以征有苗推之、則知舜之誅四凶、亦必稟堯之命無疑。 △三旬、苗民逆命。益贊于禹曰、惟德動天、無遠弗屆。滿招損、謙受益、時乃天道。帝初于歷山往于田、日號泣于旻天于父母。負罪引慝、祗載見瞽瞍、夔夔齋慄、瞽亦允若。至諴感神、矧茲有苗。禹拜昌言曰、兪。班師振旅。帝乃誕敷文德、舞干羽于兩階。七旬有苗格。屆、音介。旻、音民。諴、音咸。慝、惕德反。矧、音哂。羽、王遇反。○三旬、三十日也。以師臨之閱月、苗頑猶不聽服也。贊、佐。屆、至也。是時益蓋從禹出征。以苗負固恃强未可威服、故贊佐於禹、以爲惟德可以動天。其感通之妙、無遠不至。蓋欲禹還兵、而增修其德也。滿損謙益、卽易所謂天道虧盈而益謙者。帝、舜也。歷山、在河中府河東縣。仁覆閔下、謂之旻。日、非一日也。言舜耕歷山往于田之時、以不獲順於父母之故、而日號呼于旻天于其父母。蓋怨慕之深也。負罪、自負其罪、不敢以爲父母之罪。引慝、自引其慝、不敢以爲父母之慝也。祗、敬。載、事也。瞍、長老之稱。言舜敬其子職之事、以見瞽瞍也。齊、莊敬也。慄、戰慄也。夔夔、莊敬戰慄之容也。舜之敬畏小心、而盡於事親者如此。允、信。若、順也。言舜以誠孝感格、雖瞽瞍頑愚、亦且信順之。卽孟子所謂厎豫也。誠感物曰諴。益又推極至誠之道、以爲神明亦且感格、而況於苗民乎。昌言、盛德之言。拜、所以敬其言也。班、還。振、整也。謂整旅以歸也。或謂出曰班師、入曰振旅。謂班師於有苗之國、而振旅於京師也。誕、大也。文德、文命德敎也。干、楯。羽、翳也。皆舞者所執也。兩階、賓主之階也。七旬、七十日也。格、至也。言班師七旬而有苗來格也。舜之文德、非自禹班師而始敷。苗之來格、非以舞干羽而後至。史臣以禹班師而歸、弛其威武專尙德敎、干羽之舞雍容不迫、有苗之至、適當其時、故作史者、因卽其實、以形容有虞之德。數千載之下、猶可以是而想其一時氣象也。 ○皐陶謨 今文古文皆有。 曰若稽古皐陶曰、允迪厥德、謨明弼諧。禹曰、兪、如何。皐陶曰、都愼厥身修思永。惇敍九族、庶明勵翼。邇可遠在茲。禹拜昌言曰、兪。稽古之下、卽記皐陶之言者、謂考古皐陶之言如此也。皐陶言、爲君而信蹈其德、則臣之所謀者無不明、所弼者無不諧也。兪、如何者、禹然其言而復問其詳也。都者、皐陶美其問也。愼者、言不可不致其謹也。身修、則無言行之失。思永、則非淺近之謀。厚敍九族、則親親恩篤而家齊矣。庶明勵翼、則羣哲勉輔而國治矣。邇、近。茲、此也。言近而可推之遠者在此道也。蓋身修家齊國治而天下平矣。皐陶此言、所以推廣允迪謨明之義。故禹復兪而然之也。○又按典謨皆稱稽古、而下文所記則異。典主記事。故堯舜皆載其實。謨主記言。故禹皐陶則載其謨。后克艱厥后、臣克艱厥臣、禹之謨也。允迪厥德、謨明弼諧、皐陶之謨也。然禹謨之上增文命敷于四海、祗承于帝者、禹受舜天下、非盡皐陶比例。立言輕重、於此可見。 △皐陶曰、都在知人、在安民。禹曰、吁咸若時、惟帝其難之。知人則哲、能官人。安民則惠、黎民懷之。能哲而惠、何憂乎驩兜。何遷乎有苗。何畏乎巧言令色孔壬。皐陶因禹之兪、而復推廣其未盡之旨。歎美其言謂、在於知人、在於安民、二者而已。知人、智之事。安民、仁之事也。禹曰吁者、歎而未深然之辭也。時、是也。帝、謂堯也。言旣在知人、又在安民、二者兼舉、雖帝堯亦難能之。哲、智之明也。惠、仁之愛也。能哲而惠、猶言能知人而安民也。遷、竄。巧、好。令、善。孔、大也。好其言善其色、而大包藏凶惡之人也。言能哲而惠、則智仁兩盡。雖黨惡如驩兜者、不足憂、昏迷如有苗者、不足遷、與夫好言善色、大包藏姦惡者、不足畏。是三者舉不足害吾之治。極言仁智功用如此其大也。或曰、巧言令色孔壬、共工也。禹言三凶、而不及鯀者、爲親者諱也。○楊氏曰、知人安民、此皐陶一篇之體要也。九德而下、知人之事也。天敍有典而下、安民之道也。非知人而能安民者未之有也。 △皐陶曰、都亦行有九德。亦言其人有德、乃言曰、載采采。禹曰、何。皐陶曰、寬而栗、柔而立、愿而恭、亂而敬、擾而毅、直而溫、簡而廉、剛而塞、彊而義、彰厥有常、吉哉。亦、總也。亦行有九德者、總言德之見於行者、其凡有九也。亦言其人有德者、總言其人之有德也。載、行。采、事也。總言其人有德、必言其行某事、某事爲可信驗也。禹曰何者、問其九德之目也。寬而栗者、寬弘而莊栗也。柔而立者、柔順而植立也。愿而恭者、謹愿而恭恪也。亂、治也。亂而敬者、有治才而敬畏也。擾、馴也。擾而毅者、馴擾而果毅也。直而溫者、徑直而溫和也。簡而廉者、簡易而廉隅也。剛而塞者、剛健而篤實也。彊而義者、彊勇而好義也。而、轉語辭也。正言而反應者、所以明其德之不偏。皆指其成德之自然。非以彼濟此之謂也。彰、著也。成德著之於身、而又始終有常、其吉矣哉。 △日宣三德、夙夜浚明有家。日嚴祗敬六德、亮采有邦。翕受敷施、九德咸事、俊乂在官、百僚師師、百工惟時、撫于五辰、庶績其凝。浚、音峻。○宣、明也。三德・六德者、九德之中有其三、其六也。浚、治也。亮、亦明也。有家、大夫也。有邦、諸侯也。浚明・亮采、皆言家邦政事明治之義。氣象則有小大之不同。三德而爲大夫、六德而爲諸侯、以德之多寡、職之大小、槩言之也。夫九德有其三、必日宣而充廣之、而使之益以著、九德有其六、尤必日嚴而祗敬之、而使之益以謹也。翕、合也。德之多寡雖不同、人君惟能合而受之、布而用之。如此、則九德之人、咸事其事、大而千人之俊、小而百人之乂、皆在官使、以天下之才、任天下之治。唐虞之朝、下無遺才、而上無廢事者、良以此也。師師、相師法也。言百僚皆相師法、而百工皆及時以趨事也。百僚百工、皆謂百官。言其人之相師、則曰百僚、言其人之趨事、則曰百工、其實一也。撫、順也。五辰、四時也。木火金水旺於四時、而土則寄旺於四季也。禮運曰、播五行於四時者、是也。凝、成也。言百工趨時、而衆功皆成也。 △無敎逸欲有邦。兢兢業業、一日二日萬幾。無曠庶官。天工人其代之。無與母通。禁止之辭。敎、非必敎令、謂上行而下效也。言天子當以勤儉率諸侯。不可以逸欲導之也。兢兢、戒謹也。業業、危懼也。幾、微也。易曰、惟幾也。故能成天下之務。蓋禍患之幾藏於細微、而非常人之所豫見。及其著也、則雖智者不能善其後。故聖人於幾、則兢業以圖之。所謂圖難於其易、爲大於其細者此也。一日二日者、言其日之至淺。萬幾者、言其幾事之至多也。蓋一日二日之閒、事幾之來且至萬焉、是可一日而縱欲乎。曠、廢也。言不可用非才而使庶官、曠廢厥職也。天工、天之工也。人君代天理物。庶官所治無非天事。苟一職之或曠、則天工廢矣。可不深戒哉。 △天敍有典。勑我五典、五惇哉。天秩有禮。自我五禮、有庸哉。同寅協恭、和衷哉。天命有德。五服五章哉。天討有罪。五刑五用哉。政事懋哉懋哉。衷、音中。○敍者、君臣・父子・兄弟・夫婦・朋友之倫敍也。秩者、尊卑貴賤、等級隆殺之品秩也。勑、正。惇、厚。庸、常也。有庸、馬本作五庸。衷、降衷之衷、卽所謂典禮也。典禮雖天所敍秩、然正之使敍倫而益厚、用之使品秩而有常、則在我而已。故君臣當同其寅畏、協其恭敬、誠一無閒、融會流通、而民彛物則、各得其正。所謂和衷也。章、顯也。五服、五等之服。自九章以至一章是也。言天命有德之人、則五等之服以彰顯之。天討有罪之人、則五等之刑以懲戒之。蓋爵賞刑罰、乃人君之政事。君主之、臣用之。當勉勉而不可怠者也。○楊氏曰、典禮自天子出。故言勑我自我。若夫爵人於朝、與衆共之。刑人於市、與衆棄之。天子不得而私焉。此其立言之異也。 △天聰明、自我民聰明。天明畏、自我民明威。達于上下。敬哉有土。威、古文作畏。二字通用。明者、顯其善。畏者、威其惡。天之聰明、非有視聽也。因民之視聽、以爲聰明。天之明畏、非有好惡也。因民之好惡、以爲明畏。上下、上天下民也。敬、心無所慢也。有土、有民社也。言天人一理、通達無閒、民心所存卽天理之所在。而吾心之敬、是又合天民而一之者也。有天下者、可不知所以敬之哉。 △皐陶曰、朕言惠、可厎行。禹曰、兪、乃言厎可績。皐陶曰、予未有知。思曰贊贊襄哉。思曰之曰當作日。襄、成也。皐陶謂我所言順於理、可致之於行。禹然其言、以爲致之於行、信可有功。皐陶謙辭。我未有所知。言不敢計功也。惟思日贊助於帝、以成其治而已。 ○益稷 今文古文皆有。但今文合於皐陶謨。帝曰、來禹汝亦昌言、正與上篇末文勢接續。古者簡册、以竹爲之。而所編之簡、不可以多。故釐而二之。非有意於其閒也。以下文禹稱益稷二人佐其成功、因以名篇。 帝曰、來禹、汝亦昌言。禹拜曰、都帝、予何言。予思日孜孜。皐陶曰、吁如何。禹曰、洪水滔天、浩浩懷山襄陵、下民昏墊。予乘四載、隨山刋木、曁益奏庶鮮食。予決九川、距四海、濬畎澮、距川、曁稷播奏庶艱食鮮食。懋遷有無化居、烝民乃粒、萬邦作乂。皐陶曰、兪、師汝昌言。孜、音茲。墊、都念反。畎、古泫反。○孜孜者、勉力不怠之謂。帝以皐陶旣陳知人安民之謨、因呼禹使陳其言。禹拜而歎美。謂皐陶之謨至矣。我更何所言。惟思日勉勉以務事功而已。觀此則上篇禹皐陶答問者、蓋相與言於帝舜之前也。如何者、皐陶問其孜孜者如何也。禹言往者洪水泛溢、上漫于天、浩浩盛大、包山上陵、下民昬瞀墊溺、困於水災、如此之甚也。四載、水乘舟、陸乘車、泥乘輴、山乘樏也。輴、史記作橇、漢書作毳。以板爲之。其狀如箕。擿行泥上。樏、史記作橋、漢書作梮。以鐵爲之。其形似錐。長半寸、施之履下、以上山、不蹉跌也。蓋禹治水之時、乘此四載、以跋履山川、踐行險阻者。隨、循。刋、除也。左傳云、井堙木刋。刋、除木之義也。蓋水涌不洩、泛濫瀰漫、地之平者無非水也。其可見者山耳。故必循山伐木、通蔽障、開道路、而後水工可興也。奏、進也。血食曰鮮。水土未平、民未粒食、與益進衆鳥獸魚鱉之肉於民、使食以充飽也。九川、九州之川也。距、至。濬、深也。周禮一畝之閒、廣尺深尺曰畎、一同之閒、廣二尋深二仭曰澮。畎澮之閒、有遂有溝有洫、皆通田閒水道、以小注大。言畎澮而不及遂・溝・洫者、舉小大以包其餘也。先決九川之水、使各通於海。次濬畎澮之水、使各通于川也。播、布也。謂布種五穀也。艱、難也。水平播種之初、民尙艱食也。懋、勉也。懋勉其民、徙有於無、交易變化其所居積之貨也。烝、衆也。米食曰粒。蓋水患悉平、民得播種之利、而山林川澤之貨、又有無相通以濟匱乏、然後庶民粒食、萬邦興起治功也。禹因孜孜之義、述其治水本末先後之詳、而警戒之意、實存於其閒。蓋欲君臣上下、相與勉力不怠、以保其治於無窮而已。師、法也。皐陶以其言爲可師法也。 △禹曰、都帝、愼乃在位。帝曰、兪。禹曰、安汝止、惟幾惟康。其弼直、惟動丕應、徯志以昭受上帝。天其申命用休。禹旣歎美、又特稱帝以告之、所以起其聽也。愼乃有位者、謹其在天子之位也。天位惟艱。一念不謹、或以貽四海之憂。一日不謹、或以致千百年患。帝深然之、而禹又推其所以謹在位之意、如下文所云也。止者、心之所止也。人心之靈、事事物物、莫不有至善之所。而不可遷者。人惟私欲之念、動搖其中、始有昧於理、而不得其所止者。安之云者、順適乎道心之正、而不陷於人欲之危、動靜云爲、各得其當、而無有止而不得其止者。惟幾、所以審其事之發。惟康、所以省其事之安。卽下文庶事康哉之義。至於左右輔弼之臣、又皆盡其繩愆糾繆之職、内外交修、無有不至。若是則是惟無作、作則天下無不丕應。固有先意而徯我者。以是昭受于天。天豈不重命而用休美乎。 △帝曰、吁臣哉鄰哉、鄰哉臣哉。禹曰、兪。鄰、左右輔弼也。臣以人言、鄰以職言。帝深感上文弼直之語。故曰吁。臣哉鄰哉、鄰哉臣哉、反復歎詠、以見弼直之義。如此其重、而不可忽。禹卽兪而然之也。 △帝曰、臣作朕股肱耳目。予欲左右有民。汝翼。予欲宣力四方。汝爲。予欲觀古人之象。日・月・星辰・山・龍・華蟲作會、宗彝・藻・火・粉米・黼・黻、絺繡以五采、彰施于五色、作服。汝明。予欲聞六律・五聲・八音、在治忽、以出納五言。汝聽。黼、音甫。黻、音弗。出、尺類反。○此言臣所以爲鄰之義也。君、元首也。君資臣以爲助。猶元首須股肱耳目以爲用也。下文翼・爲・明・聽、卽作股肱耳目之義。左右者、輔翼也。猶孟子所謂輔之翼之使自得之也。宣力者、宣布其力也。言我欲左右有民、則資汝以爲助、欲宣力四方、則資汝以有爲也。象、像也。日月以下物象是也。易曰、黃帝堯舜埀衣裳而天下治、蓋取諸乾坤、則上衣下裳之制、創自黃帝而成於堯舜也。日月星辰、取其照臨也。山、取其鎭也。龍、取其變也。華蟲、雉也。取其文也。會、繪也。宗彝、虎蜼。取其孝也。藻、水草。取其潔也。火、取其明也。粉米、白米。取其養也。黼、若斧形。取其斷也。黻、爲兩己相背。取其辨也。絺、鄭氏讀爲黹。紩也。紩以爲繡也。日也、月也、星辰也、山也、龍也、華蟲也、六者繪之於衣。宗彝也、藻也、火也、粉米也、黼也、黻也、六者繡之於裳。所謂十二章也。衣之六章、其序自上而下、裳之六章、其序自下而上。采者、靑黃赤白黑也。色者言施之於繪帛也。繪於衣、繡於裳、皆雜施五采、以爲五色也。汝明者、汝當明其小大尊卑之差等也。又按周禮、以日月星辰畫於旂、冕服九章、登龍於山、登火於宗彝、以龍山華蟲火宗彝五者繪於衣、以藻粉黼黻四者繡於裳、袞冕九章、以龍爲首、鷩冕七章、以華蟲爲首、毳冕五章、以虎蜼爲首。蓋亦增損有虞之制而爲之耳。六律、陽律也。不言六呂者、陽統陰也。有律而後有聲。有聲而後八音得以依據。故六律五聲八音、言之敍如此也。在、察也。忽、治之反也。聲音之道與政通。故審音以知樂、審樂以知政。而治之得失可知也。五言者、詩歌之協於五聲者也。自上達下謂之出、自下達上謂之納。汝聽者、言汝當審樂而察政治之得失者也。 △予違、汝弼。汝無面從、退有後言。欽四鄰。違、戾也。言我有違戾於道、爾當弼正其失。爾無面諛以爲是、而背毀以爲非。不可不敬爾鄰之職也。申結上文弼直鄰哉之義、而深責之禹者如此。 △庶頑讒說、若不在時、侯以明之、撻以記之、書用識哉。欲竝生哉。工以納言、時而颺之、格則承之庸之、否則威之。識、音志。颺、音揚。否、俯久反。○此因上文而慮庶頑讒說之不忠不直也。讒說、卽舜所堲者。時、是也。在是、指忠直爲言。侯、射侯也。明者、欲明其果頑愚讒說與否也。蓋射所以觀德。頑愚讒說之人、其心不正、則形乎四體、布乎動靜、其容體必不能比於禮、其節奏必不能比於樂、其中必不能多。審如是、則其爲頑愚讒說也必矣。周禮王大射、則供虎侯・熊侯・豹侯、諸侯供熊侯・豹侯、卿大夫供麋侯、皆設其鵠。又梓人爲侯、廣與崇方三分其廣、而鵠居一焉。應古制亦不相遠也。撻、扑也。卽扑作敎刑者、蓋懲之使記而不忘也。識、誌也。錄其過惡以識于册。如周制郷黨之官、以時書民之孝悌睦婣有學者也。聖人不忍以頑愚讒說而遽棄之、用此三者之敎。啓其憤、發其悱、使之遷善改過、欲其竝生於天地之閒也。工、掌樂之官也。格、有恥且格之格。謂改過也。承、薦也。聖人於庶頑讒說之人、旣有以啓發其憤悱遷善之心、而又命掌樂之官、以其所納之言、時而颺之、以觀其改過與否。如其改也、則進之用之。如其不改、然後刑以威之。以見聖人之敎、無所不極其至。必不得已焉、而後威之。其不忍輕於棄人也如此。此卽龍之所典、而此命伯禹總之也。 △禹曰、兪哉。帝光天之下、至于海隅蒼生。萬邦黎獻、共惟帝臣。惟帝時舉。敷納以言、明庶以功、車服以庸、誰敢不讓、敢不敬應。帝不時、敷同日奏罔功。兪哉者、蘇氏曰、與春秋傳公曰諾哉意同。口然而心不然之辭也。隅、角也。蒼生者、蒼蒼然而生。視遠之義也。獻、賢也。黎獻者、黎民之賢者也。共、同。時、是也。敷納者、下陳而上納也。明庶者、明其衆庶也。禹雖兪帝之言、而有未盡然之意。謂庶頑讒說加之以威、不若明之以德。使帝德光輝達於天下、海隅蒼生之地、莫不昭灼。德之遠著如此、則萬邦黎民之賢、孰不感慕興起。而皆有帝臣之願、惟帝時舉而用之爾。敷納以言而觀其蘊、明庶以功而考其成、旌能命德以厚其報。如此、則誰敢不讓於善、敢不精白一心、敬應其上。而庶頑讒說、豈足慮乎。帝不如是、則今任用之臣、遠近敷同、率爲誕慢、日進於無功矣。豈特庶頑讒說爲可慮哉。 △無若丹朱傲、惟慢遊是好、傲虐是作、罔晝夜頟頟、罔水行舟、朋淫于家、用殄厥世。予創若時、娶于塗山、辛・壬・癸・甲。啓呱呱而泣、予弗子、惟荒度土功、弼成五服、至于五千、州十有二師。外薄四海、咸建五長、各迪有功。苗頑弗卽工。帝其念哉。帝曰、迪朕德、時乃功惟敍。皐陶方祗厥敍、方施象刑惟明。頟、鄂格反。呱、音狐。○漢志、堯處子朱於丹淵爲諸侯。丹、朱之國名也。頟頟、不休息之狀。罔水行舟、如奡盪舟之類。朋淫者、朋比小人、而淫亂于家也。殄、絕也。世者、世堯之天下也。丹朱不肖、堯以天下與舜而不與朱。故曰殄世。程子曰、夫聖莫聖於舜。而禹之戒舜、至曰無若丹朱好慢遊、作傲虐。且舜之不爲慢遊傲虐、雖愚者亦當知之。豈以禹而不知乎。蓋處崇高之位、所以儆戒者當如是也。創、懲也。禹自言懲丹朱之惡、而不敢以慢遊也。塗山、國名。在今壽春縣東北。禹娶塗山氏之女也。辛壬癸甲、四日也。禹娶塗山、甫及四日、卽往治水也。啓、禹之子。呱呱、泣聲。荒、大也。言娶妻生子。皆有所不暇顧念。惟以大相度平治水土之功爲急也。孟子言、禹八年於外、三過其門而不入是也。五服、甸・侯・綏・要・荒也。言非特平治水土、又因地域之遠近、以輔成五服之制也。疆理宇内、乃人君之事、非人臣之所當專者。故曰弼成也。五千者、每服五百里、五服之地、東西南北相距五千里也。十二師者、每州立十二諸侯、以爲之師、使之相牧以糾羣后也。薄、迫也。九州之外、迫於四海、每方各建五人、以爲之長而統率之也。聖人經理之制、其詳内略外者如此。卽、就也。謂十二師五長、内而侯牧、外而蕃夷、皆蹈行有功。惟三苗頑慢不率、不肯就工。帝當憂念之也。帝言四海之内蹈行我之德敎者、是汝功惟敍之故。其頑而弗率者、則皐陶方敬承汝之功敍、方施象刑惟明矣。曰明者、言其刑罰當罪、可以畏服乎人也。上文禹之意、欲舜弛其鞭扑之威、益廣其文敎之及。而帝以禹之功敍、旣已如此、而猶有頑不卽工如苗民者。是豈刑法之所可廢哉。或者乃謂、苗之凶頑、六師征之。猶且逆命。豈皐陶象刑之所能致。是未知聖人兵刑之敍、與帝舜治苗之本末也。帝之此言、乃在禹未攝位之前。非徂征後事。蓋威以象刑、而苗猶不服。然後命禹征之。征之不服、以益之諫、而又增修德敎。及其來格、然後分背之。舜之此言、雖在三謨之末、而實則禹未攝位之前也。 △夔曰、戛擊鳴球、搏拊琴瑟、以詠、祖考來格。虞賓在位、羣后德讓。下管・鼗鼓、合止柷・敔、笙・鏞以閒、鳥獸蹌蹌。簫韶九成、鳳皇來儀。戛、訖點反。鼗、音桃。柷、昌六反。敔、偶許反。○戛擊、考擊也。鳴球、玉磬名也。搏、至。拊、循也。樂之始作、升歌於堂上、則堂上之樂、惟取其聲之輕淸者、與人聲相比。故曰以詠。蓋戛擊鳴球、搏拊琴瑟、以合詠歌之聲也。格、神之格思之格。虞賓、丹朱也。堯之後爲賓於虞、猶微子作賓於周也。丹朱在位、與助祭羣后、以德相讓、則人無不和可知矣。下、堂下之樂也。管、猶周禮所謂陰竹之管、孤竹之管、孫竹之管也。鼗鼓、如鼓而小、有柄。持而搖之、則旁耳自擊。柷敔、郭璞云、柷如漆桶。方二尺四寸、深一尺八寸。中有椎柄、連底撞之、令左右擊。敔、狀如伏虎。背上有二十七鉏鋙刻、以籈櫟之。籈長一尺、以木爲之。始作也、擊柷以合之。及其將終也、則櫟敔以止之。蓋節樂之器也。笙、以匏爲之。列管於匏中、又施簧於管端。鏞、大鐘也。葉氏曰、鐘與笙相應者曰笙鐘、與歌相應者曰頌鐘。頌或謂之鏞。詩賁鼓維鏞是也。大射禮、樂人宿縣于阼階東、笙磬西面。其南笙鐘。西階之西、頌磬東面。其南頌鐘。頌鐘卽鏞鐘也。上言以詠、此言以閒、相對而言。蓋與詠歌迭奏也。郷飮酒禮云、歌鹿鳴、笙南陔、閒歌魚麗、笙由庚。或其遺制也。蹌蹌、行動之貌。言樂音不獨感神人、至於鳥獸無知、亦且相率而舞蹌蹌然也。簫、古文作箾。舞者所執之物。說文云、樂名箾韶。季札觀周樂、見舞韶箾者、則箾韶蓋舜樂之總名也。今文作簫。故先儒誤以簫管釋之。九成者、樂之九成也。功以九敍。故樂以九成。九成、猶周禮所謂九變也。孔子曰、樂者象成者也。故曰成。鳳凰、羽族之靈者。其雄爲鳳、其雌爲凰。來儀者、來舞而有容儀也。戛擊鳴球、搏拊琴瑟、以詠、堂上之樂也。下管鼗鼓、合止柷敔、笙鏞以閒、堂下之樂也。唐孔氏曰、樂之作也、依上下而遞奏、閒合而後曲成。祖考尊神。故言於堂上之樂。鳥獸微物。故言於堂下之樂。九成致鳳、尊異靈瑞。故別言之。非堂上之樂、獨致神格、堂下之樂、偏能舞獸也。或曰、笙之形如鳥翼。鏞之虡爲獸形。故於笙鏞以閒、言鳥獸蹌蹌。風俗通曰、舜作簫笙以象鳳。蓋因其形聲之似、以狀其聲樂之和。豈眞有鳥獸鳳凰而蹌蹌來儀者乎。曰、是未知聲樂感通之妙也。瓠巴鼓瑟、而游魚出聽、伯牙鼓琴、而六馬仰秣。聲之致祥召物、見於傳者多矣。況舜之德、致和於上、夔之樂、召和於下。其格神人舞獸鳳、豈足疑哉。今按季札觀周樂、見舞韶箾者、曰、德至矣盡矣。如天之無不覆、如地之無不載。雖甚盛德、蔑以加矣。夫韶樂之奏、幽而感神、則祖考來格、明而感人、則羣后德讓。微而感物、則鳳儀獸舞。原其所以能感召如此者、皆由舜之德、如天地之無不覆燾也。其樂之傳、歷千餘載、孔子聞之於齊、尙且三月不知肉味。曰、不圖、爲樂之至於斯。則當時感召、從可知矣。又按此章、夔言作樂之效。其文自爲一段、不與上下文勢相屬。蓋舜之在位五十餘年、其與禹・皐陶・夔・益、相與答問者多矣。史官取其尤彰明者、以詔後世。則是其所言者自有先後。史官集而記之。非其一日之言也。諸儒之說、自皐陶謨至此篇末、皆謂文勢相屬。故其說牽合不通。今皆不取。 △夔曰、於予擊石拊石、百獸率舞、庶尹允諧。重擊曰擊、輕擊曰拊。石、磬也。有大磬、有編磬、有歌磬、磬有小大。故擊有輕重。八音獨言石者、蓋石音屬角、最難諧和。記曰、磬以立辨。夫樂以合爲主。而石聲獨立辨者、以其難和也。石聲旣和、則金・絲・竹・匏・土・革・木之聲、無不和者矣。詩曰、旣和且平、依我磬聲、則知言石者、總樂之和而言之也。或曰、王振之也者、終條理之事。故舉磬以終焉。上言鳥獸、此言百獸者、考工記曰、天下大獸五、脂者、膏者、臝者、羽者、鱗者。羽鱗總可謂之獸也。百獸舞、則物無不和可知矣。尹、正也。庶尹者、衆百官府之長也。允諧者、信皆和諧也。庶尹諧、則人無不和可知矣。 △帝庸作歌曰、勑天之命、惟時惟幾。乃歌曰、股肱喜哉、元首起哉、百工煕哉。皐陶拜手稽首、颺言曰、念哉。率作興事、愼乃憲。欽哉。屢省乃成、欽哉。乃賡載歌曰、元首明哉、股肱良哉、庶事康哉。又歌曰、元首叢脞哉、股肱惰哉、萬事墮哉。帝拜曰、兪、往欽哉。明、音芒。脞、取果反。○庸、用也。歌、詩歌也。勑、戒勑也。幾、事之微也。惟時者、無時而不戒勑也。惟幾者、無事而不戒勑也。蓋天命無常。理亂安危相爲倚伏。今雖治定功成、禮備樂和、然頃刻謹畏之不存、則怠荒之所自起、毫髪幾微之不察、則禍患之所自生。不可不戒也。此舜將欲作歌、而先述其所以歌之意也。股肱、臣也。元首、君也。人臣樂於趨事赴功、則人君之治、爲之興起、而百官之功皆廣也。拜手稽首者、首至手又至地也。大言而疾曰颺。率、總率也。皐陶言、人君當總率羣臣以起事功、又必謹其所守之法度。蓋樂於興事者易至於紛更。故深戒之也。屢、數也。興事而數考其成、則有課功覈實之效、而無誕謾欺蔽之失。兩言欽哉者、興事考成、二者皆所當深敬、而不可忽者也。此皐陶將欲賡歌、而先述其所以歌之意也。賡、續。載、成也。續帝歌以成其義也。皐陶言君明、則臣良、而衆事皆安。所以勤之也。叢脞、煩碎也。惰、懈怠也。墮、傾圮也。言君行臣職、煩瑣細碎、則臣下懈怠、不肯任事、而萬事廢壞。所以戒之也。舜作歌而責難於臣。皐陶賡歌而責難於君。君臣之相責難者如此。有虞之治茲所以爲不可及也歟。帝拜者、重其禮也。重其禮、然其言、而曰、汝等往治其職。不可以不敬也。林氏曰、舜與皐陶之賡歌、三百篇之權輿也。學詩者、當自此始。 書經卷之二 蔡沉集傳 夏書 夏、禹有天下之號也。書凡四篇。禹貢作於虞時。而繫之夏書者、禹之王以是功也。 禹貢 上之所取、謂之賦、下之所供、謂之貢。是篇有貢有賦。而獨以貢名篇者、孟子曰、夏后氏五十而貢。貢者、較數歲之中、以爲常。則夏后氏田賦之總名。今文古文皆有。 禹敷土、隨山刋木、奠高山大川。敷、分也。分別土地、以爲九州也。奠、定也。定高山大川、以別州境也。若兗之濟河、靑之海岱、揚之淮海、雍之黑水西河、荆之荆衡、徐之海岱淮、豫之荆河、梁之華陽黑水、是也。方洪水橫流不辨區域。禹分九州之地、隨山之勢相其便宜、斬木通道以治之。又定其山之高者、與其川之大者、以爲之紀綱。此三者、禹治水之要。故作書者首述之。○曾氏曰、禹別九州、非用其私智。天文地理、區域各定。故星土之法、則有九野。而在地者、必有高山大川爲之限隔。風氣爲之不通、民生其閒亦各異族。故禹因高山大川之所限者、別爲九州、又定其山之高峻、水之深大者、爲其州之鎭。秩其祭而使其國主之也。 △冀州、冀州、帝都之地。三面距河。兗河之西、雍河之東、豫河之北。周禮職方、河内曰冀州是也。八州皆言疆界、而冀不言者、以餘州所至可見。晁氏曰、亦所以尊京師、示王者無外之意。 △旣載壺口。經始治之、謂之載。壺口、山名。漢地志、在河東郡北屈縣東南。今隰州吉郷縣也。○今按旣載云者、冀州帝都之地。禹受命治水所始、在所當先。經始壺口等處、以殺河勢。故曰旣載。然禹治水施功之序、則皆自下流始。故次兗次靑、次徐次揚、次荆次豫、次梁次雍。兗最下。故所先。雍最高。故獨後。禹言、予決九川距四海、濬畎澮距川。卽其用工之本末、先決九川之水以距海、則水之大者有所歸。又濬畎澮以距川、則水之小者有所泄。皆自下流以疎殺其勢。讀禹貢之書、求禹功之序、當於此詳之。 △治梁及岐。梁・岐、皆冀州山。梁山、呂梁山也。在今石州離石縣東北。爾雅云、梁山晉望。則冀州呂梁也。呂不韋曰、龍門未闢、呂梁未鑿、河出孟門之上。又春秋、梁山崩。左氏穀梁、皆以爲晉山。則亦指呂梁矣。酈道元謂、呂梁之石崇竦河流激盪、震動天地。此禹旣事壺口、乃卽治梁也。岐山、在今汾州介休縣。狐岐之山、勝水所出。東北流注于汾。酈道元云、後魏於胡岐置六壁、防離石諸胡。因爲大鎭。今六壁城在勝水之側、實古河逕之險阨。二山河水所經、治之所以開河道也。先儒以爲雍州梁岐者非是。 △旣修太原、至于岳陽。修、因鯀之功而修之也。廣平曰原。今河東路太原府也。岳、太岳也。周職方、冀州其山鎭曰霍山。地志謂、霍太山卽太岳。在河東郡彘縣東、今晉州霍邑也。山南曰陽。卽今岳陽縣地也。堯之所都。揚子雲冀州箴曰、岳陽是都、是也。蓋汾水出於太原、經於太岳、東入于河。此則導汾水也。 △覃懷厎績、至於衡漳。覃懷、地名。地志河内郡有懷縣。今懷州也。曾氏曰、覃懷、平地也。當在孟津之東、太行之西。淶水出乎其西、淇水出乎其東。方洪水懷山襄陵之時、而平地致功爲難。故曰厎績。衡漳、水名。衡、古橫字。地志漳水二。一出上黨沾縣大黽谷。今平定軍樂平縣少山也。名爲淸漳。一出上黨長子縣鹿谷山。今潞州長子縣發鳩山也。名爲濁漳。酈道元謂之衡水。又謂之橫水。東至鄴合淸漳、東北至阜城入北河。鄴、今潞州涉縣也。阜城、今定遠軍東光縣也。○又按桑欽云、二漳異源而下流相合、同歸于海。唐人亦言、漳水能獨達于海、請以爲瀆。而不云入河者、蓋禹之導河、自洚水・大陸、至碣石入于海。本隨西山下東北去。周定王五年、河徙砱礫、則漸遷、而東漢初漳猶入河。其後河徙日東、而取漳水益遠。至欽時河自大伾而下。已非故道。而漳自入海矣。故欽與唐人所言者如此。 △厥土惟白壤。漢孔氏曰、無塊曰壤。顏氏曰、柔土曰壤。夏氏曰、周官大司徒、辨十有二壤之物、而知其種、以敎稼穡樹藝、以土均之法、辨五物九等、制天下之地征。則夫敎民樹藝、與因地制貢、固不可不先於辨土也。然辨土之宜有二。白以辨其色、壤以辨其性也。蓋草人糞壤之法、騂剛用牛、赤緹用羊、墳壤用麋、渴澤用鹿。糞治田疇、各因色性而辨其所當用也。曾氏曰、冀州之土、豈皆白壤。云然者、土會之法、從其多者論也。 △厥賦惟上上錯。厥田惟中中。賦、田所出穀米兵車之類。錯、雜也。賦第一等、而錯出第二等也。田第五等也、賦高於田四等者、地廣而人稠也。林氏曰、冀州先賦後田者、冀王畿之地、天子所自治、倂與場圃・園田・漆林之類而征之。如周官載師所載。賦非盡出於田也。故以賦屬于厥土之下。餘州皆田之賦也。故先田而後賦。又按九州九等之賦、皆每州歲入總數、以九州多寡相較而爲九等。非以是等田而責其出是等賦也。冀獨不言貢篚者、冀天子封内之地、無所事於貢篚也。 △恆・衛旣從。大陸旣作。恆・衛、二水名。恆水、地志出常山郡上、曲陽縣。恆山・北谷、在今定州曲陽縣西北恆山也。東入滱水。薛氏曰、東流合滱水、至瀛州高陽縣入易水。晁氏曰、今之恆水、西南流至眞定府行唐縣、東流入于滋水、又南流入于衡水。非古逕矣。衛水、地志出常山郡靈壽縣東北。卽今眞定府靈壽縣也。東入滹沱河。蘇氏曰、東北合滹沱河、過信安軍入易水。從、從其道也。大陸、孫炎曰、鉅鹿北廣阿澤。河所經也。程氏曰、鉅鹿去古河絕遠。河未嘗逕邢以行。鉅鹿之廣河非是。按爾雅、高平曰陸。大陸云者、四無山阜。曠然平地。蓋禹河自澶相以北、皆行西山之麓。故班・馬・王橫皆謂、載之高地。卽古河之在具冀、以及枯洚之南、率皆穿西山、踵趾以行。及其已過信洚之北、則西山勢斷、曠然四平。蓋以此地謂之大陸。乃與下文北至大陸者合。故隋改趙之昭慶、以爲大陸縣、唐又割鹿城置陸渾縣。皆疑鉅鹿之大陸不與河應、而亦求之向北之地。杜佑・李吉甫以爲、邢・趙・深三州爲大陸者得之。作者、言可耕治。水患旣息、而平地之廣衍者亦可耕治也。恆・衛水小而地遠。大陸地平而近河。故其成功於田賦之後。 △島夷皮服。海曲曰島。海島之夷、以皮服來貢也。 △夾右碣石、入于河。碣石、地志在北平郡驪城縣、西南河口之地。今平州之南也。冀州北方貢賦之來、自北海入河、南向西轉、而碣石在其右轉屈之閒。故曰夾右也。程氏曰、冀爲帝都。東西南三面距河。他州貢賦、皆以達河爲至。故此三方亦不必書、而其北境則漢遼東、西右北平・漁陽・上谷之地。其水如遼・濡・滹・易、皆中高不與河通。故必自北海然後能達河也。又按酈道元言、驪城枕海。有石如甬道。數十里、當山頂有大石如柱形。韋昭以爲、碣石其山昔在河口海濱。故以誌其入貢河道、歷世旣久。爲水所漸、淪入于海。已去岸五百餘里矣。戰國策以碣石在常山郡九門縣者、恐名偶同。而鄭氏以爲、九門無此山也。 △濟・河惟兗州。兗州之域、東南據濟、西北距河。濟河見導水。蘇氏曰、河濟之閒、相去不遠。兗州之境、東南跨濟、非止於濟也。愚謂、河昔北流。兗州之境、北盡碣石河右之地、後碣石之地、淪入於海。河益徙而南。濟河之閒、始相去不遠。蘇氏之說、未必然也。○林氏曰、濟古文作泲。說文註云、此兗州之濟也。其從水從齊者、說文註云、出常山房子縣贊皇山。則此二字音同義異。當以古文爲正。 △九河旣道。九河、爾雅一曰徒駭、二曰太史、三曰馬頰、四曰覆鬴、五曰胡蘇、六曰簡潔、七曰鈎盤、八曰鬲津。其一則河之經流也。先儒不知河之經流、遂分簡潔爲二。旣道者、旣順其道也。按徒駭河、地志云、滹沱河。寰宇記云、在滄州淸池南。許商云、在平城。馬頰河、元和志、在德州安德平原南東。寰宇記云、在棣州滴河北。輿地記云、卽篤馬河也。覆鬴河、通典云、在德州安德。胡蘇河、寰宇記云、在滄之饒安・無棣・臨津三縣。許商云、在東光。簡潔河、輿地記云、在臨津。鈎盤河、寰宇記云、在樂陵東南、從德州平昌來。輿地記云、在樂陵。鬲津河、寰宇記云、在樂陵東。西北流入饒安。許商云、在鬲縣。輿地記云、在無棣。太史河、不知所在。自漢以來、講求九河者甚詳。漢世近古。止得其三。唐人集累世積傳之語、遂得其六。歐陽忞輿地記、又得其一。或新河而載以舊名、或一地而互爲兩說。要之皆似是而非。無所依據。至其顯然謬誤者、則班固以滹沱爲徒駭、而不知滹沱不與古河相涉。樂史、馬頰乃以漢篤馬河當之。鄭氏求之不得、又以爲九河齊桓塞其八流以自廣。夫曲防齊之所禁。塞河宜非桓公之所爲也。河水可塞、而河道果能盡平乎。皆無稽考之言也。惟程氏以爲九河之地、已淪於海。引碣石爲九河之證。以謂、今滄州之地、北與平州接境、相去五百餘里。禹之九河、當在其地。後爲海水淪沒。故其迹不存。方九河未沒於海之時、從今海岸東北、更五百里平地、河播爲九、在此五百里中。又上文言夾右碣石、則九河入海之處、有碣石在其西北岸、九河水道變遷、難於推考。而碣石通趾頂皆石、不應仆沒。今兗冀之地、旣無此石。而平州正南、有山而名碣石者、尙在海中、去岸五百餘里。卓立可見、則是古河。自今以爲海處、向北斜行、始分爲九。其河道已淪入於海明矣。漢王橫言、昔天常連雨、東北風、海水溢西南出浸數百里。九河之地、已爲海水所漸。酈道元亦謂、九河碣石苞淪於海。後世儒者知求九河於平地、而不知求碣石有無、以爲之證。故前後異說、竟無歸宿。蓋非九河之地、而强鑿求之。宜其支離而不能得也。 △雷夏旣澤。澤者、水之鐘也。雷夏、地志在濟陰郡城陽縣西北。今濮州雷澤縣西北也。山海經云、澤中有雷神。龍身而人頰。鼓其腹則雷。然則本夏澤也。因其神名之曰雷夏也。洪水橫流而入于澤、澤不能受、則亦泛濫奔潰。故水治而後雷夏爲澤。 △灉・沮會同。灉・沮、二水名。灉水、曾氏曰、爾雅水自河出爲灉。許愼云、河灉水在宋。又曰、汳水受陳留浚儀陰溝、至蒙爲灉水。東入于泗水。經汳水出陰溝、東至蒙爲徂獾、則灉水卽汳水也。灉之下流、入于睢水。沮水、地志睢水出沛國芒縣。睢水其沮水歟。晁氏曰、爾雅云、自河出爲灉、濟出爲濋。求之於韻、沮有楚音。二水河濟之別也。二說未詳孰是。會者、水之合也。同者、合而一也。 △桑土旣蠶。是降丘宅土。桑土、宜桑之土。旣蠶者、可以蠶桑也。蠶性惡濕。故水退而後可蠶。然九州皆賴其利。而獨於兗言之者、兗地宜桑。後世之濮上桑閒、猶可驗也。地高曰丘。兗地多在卑下、水害尤甚。民皆依丘陵以居。至是始得下居平地也。 △厥土黑墳、厥草惟繇、厥木惟條。墳、土脈墳起也。如左氏所謂祭之地地墳、是也。繇、茂。條、長也。○林氏曰、九州之勢、西北多山、東南多水。多山則草木爲宜。不待書也。兗・徐・揚三州、最居東南下流。其地卑濕沮洳、洪水爲患、草木不得其生。至是或繇或條、或夭或喬、而或漸苞。故於三州特言之、以見水土平、草木亦得遂其性也。 △厥田惟中下。厥賦貞。作十有三載、乃同。田第六等、賦第九等。貞、正也。兗賦最薄。言君天下者、以薄賦爲正也。作十有三載乃同者、兗當河下流之衝、水激而湍悍、地平而土疎、被害尤劇。今水患雖平、而卑濕沮洳、未必盡去、土曠人稀、生理鮮少。必作治十有三載、然後賦法同於他州。此爲田賦而言。故其文屬於厥賦之下。先儒以爲禹治水所歷之年。且謂、此州治水最在後畢。州爲第九成功。因以上文厥賦貞者、謂賦亦第九。與州正爲相當、殊無意義。其說非是。 △厥貢漆絲。厥篚織文。貢者、下獻厥土所有於上也。兗地宜漆宜桑。故貢漆絲也。篚、竹器。筺屬也。古者幣帛之屬、則盛之以筺篚而貢焉。經曰、篚厥玄黃是也。織文者、織而有文。錦綺之屬也。以非一色、故以織文總之。林氏曰、有貢又有篚者、所貢之物入於篚也。 △浮于濟・漯、達于河。舟行水曰浮。漯者、河之枝流也。兗之貢賦浮濟浮漯、以達於河也。帝都冀州三面距河、達河、則達帝都矣。又按地志曰、漯水出東郡東武陽、至千乘入海。程氏以爲、此乃漢河、與漯殊異。然亦不能明言漯河所在。未詳其地也。 △海・岱惟靑州。靑州之域、東北至海、西南距岱。岱、泰山也。在今襲慶府奉府縣西北三十里。 △嵎夷旣略。嵎夷、薛氏曰、今登州之地。略、經略爲之封畛也。卽堯典之嵎夷。 △濰・淄其道。濰・淄、二水名。濰水、地志云、出琅琊郡箕縣。今密州莒縣東北濰山也。北至都昌入海。今濰州昌邑也。淄水地志云、出泰山郡萊蕪縣原山。今淄州淄川縣東南七十里原山也。東至慱昌縣入濟。今靑州壽光縣也。其道者、水循其道也。上文言旣道者、禹爲之道也。此言其道者、泛濫旣去、水得其故道也。林氏曰、河濟下流、兗受之。淮下流、徐受之。江漢下流、揚受之。靑雖近海、然不當衆流之衝。但濰淄二水、順其故道、則其功畢矣。比之他州、用力最省者也。 △厥土白墳。海濱廣斥。濱、涯也。海涯之地、廣漠而斥鹵。許愼曰、東方謂之斥、西方謂之鹵。斥鹵、鹹地、可煮爲鹽者也。 △厥田惟上下。厥賦中上。田第三、賦第四也。 △厥貢鹽・絺。海物惟錯。岱畎絲・枲・鈆・松・怪石。萊夷作牧、厥篚檿絲。鹽、斥地所出。絺、細葛也。錯、雜也。海物、非一種。故曰錯。林氏曰、旣總謂之海物、則固非一物矣。此與揚州齒革・羽毛・惟木文勢正同。錯、蓋別爲一物。如錫貢磬錯之錯、理或然也。畎、谷也。岱山之谷也。枲、麻也。怪石、怪異之石也。林氏曰、怪石之貢、誠爲可疑。意其必須以爲器用之飾、而有不可闕者。非特貢其怪異之石、以爲玩好也。萊夷、顏師古曰、萊山之夷。齊有萊侯萊人。卽今萊州之地。作牧者、言可牧放。夷人以畜牧爲生也。檿、山桑也。山桑之絲其韌中琴瑟之絃。蘇氏曰、惟東萊爲有此絲、以之爲繒。其堅韌異常。萊人謂之山蠒。 △浮于汶、達于濟。汶水、出泰山郡萊蕪縣原山。今襲慶府萊蕪縣也。西南入濟。在今鄆州中都縣也。蓋淄水、出萊蕪原山之陰、東北而入海。汶水、出萊蕪原山之陽、西南而入濟。不言達河者、因於兗也。 △海・岱及淮、惟徐州。徐州之域、東至海、南至淮、北至岱、而西不言濟者、岱之陽、齊東爲徐、岱之北、濟東爲靑、言濟不足以辨。故略之也。爾雅濟東曰徐州者、商無靑。幷靑於徐也。周禮正東曰靑州者、周無徐。幷徐於靑也。林氏曰、一州之境、必有四至。七州皆止二至、蓋以鄰州互見。至此州獨載其三邉者、止言海岱、則嫌於靑、止言淮海則嫌於揚。故必曰海岱及淮、而後徐州之疆境始別也。 △淮・沂其乂。淮・沂、二水名。淮、見導水。曾氏曰、淮之源出于豫之境。至揚・徐之閒始大。其泛濫爲患尤在於徐。故淮之治、於徐言之也。沂水、地志云、出泰山郡蓋縣艾山。今沂州沂水縣也。南至于下邳、西南而入于泗。曾氏曰、徐州水以沂名者非一。酈道元謂、水出尼丘山西北、徑魯之雩門、亦謂之沂水。水出太公武陽之冠石山、亦謂之沂水。而沂水之大、則出於泰山也。又按徐之水、有泗有汶、有汴有漷、而獨以淮沂言者、周職方氏靑州其川淮・泗、其浸沂・沭。周無徐州。兼之於靑。周之靑卽禹之徐。卽徐之川莫大於淮。淮乂、則自泗而下、凡爲川者可知矣。徐之浸莫大於沂。沂乂、則自沭而下、凡爲浸者可知矣。 △蒙・羽其藝。蒙・羽、二山名。蒙山、地志在泰山郡蒙陰縣西南。今沂州費縣也。羽山、地志在東海郡祝其縣南。今海州朐山縣也。藝者、言可種藝也。 △大野旣豬。大野、澤名。地志在山陽郡鉅野縣北。今濟州鉅野縣也。鉅卽大也。水蓄而復流者、謂之豬。按水經、濟水至乘氏縣分爲二。南爲菏、北爲濟。酈道元謂、一水東南流。一水東北流、入鉅野澤、則大野爲濟之所絕。其所聚也大矣。何承天曰、鉅野廣大南導洙泗、北連淸濟。徐之有濟、於是乎見。又鄆州中都西南、亦有大野陂。或皆大野之地也。 △東原厎平。東原、漢之東平國。今之鄆州也。晁氏曰、東平自古多水患、數徙其城。咸平中又徙城於東南、則其下濕可知。厎平者、水患已去、而厎於平也。後人以其地之平、故謂之東平。又按東原在徐之西北、而謂之東者、以在濟東故也。東平國、在景帝亦謂濟東國云、益知大野東原所以志濟也。 △厥土赤埴墳。草木漸包。土黏曰埴。埴、膩也。黏泥如脂之膩也。周有摶埴之工。老氏言、埏埴以爲器。惟土性黏膩細密。故可摶可埏也。漸、進長也。如易所謂木漸。言其日進於茂而不已也。包、叢生也。如詩所謂如竹苞矣。言其叢生而積也。 △厥田惟上中。厥賦中中。田第二等、賦第五等也。 △厥貢惟土五色。羽畎夏翟、嶧陽孤桐。泗濱浮磬、淮夷蠙珠曁魚。厥篚玄纖縞。徐州之土雖赤、而五色之土、亦閒有之。故制以爲貢。周書作雒曰、諸侯受命于周、乃建大社于國中。其壝東靑土、南赤土、西白土、北驪土、中央疂以黃土。將建諸侯、鑿取其方面之土、苞以黃土、苴以白茅、以爲土封。故曰、受削土于周室。此貢土五色、意亦爲是用也。羽畎、羽山之谷也。夏翟、雉具五色。其羽中旌旄者也。染人之職、秋染夏。鄭氏曰、染夏者、染五色也。林氏曰、古之車服器用、以雉爲飾者多。不但旌旄也。曾氏曰、山雉具五色、出于羽山之畎。則其名山以羽者以此歟。嶧、山名。地志云、東海郡下邳縣西、有葛嶧山。古文以爲嶧山。下邳、今淮陽軍下邳縣也。陽者、山南也。孤桐、特生之桐。其材中琴瑟。詩曰、梧桐生矣、于彼朝陽。蓋草木之生、以向日爲貴也。泗、水名。出魯國卞縣。桃墟西北、陪尾山源有泉四、四泉倶導。因以爲名。西南過彭城、又東南過下邳入淮卞縣。今襲慶府泗水縣也。濱、水旁也。浮磬、石露水濱。若浮於水然。或曰、非也。泗濱非必水中。泗水之旁近浮者、石浮生土中、不根著者也。今下邳有石磬山。或以爲古取磬之地。曾氏曰、不謂之石者、成聲而後貢也。淮夷、淮之夷也。蠙、蚌之別名也。曁、及也。珠、爲服飾、魚、用祭祀。今濠・泗・楚皆貢淮白魚。亦古之遺制歟。夏翟之出于羽畎、孤桐之生於嶧陽、浮磬之出於泗濱、珠魚之出於淮夷、各有所產之地、非他處所有。故詳其地而使貢也。玄、赤黑色幣也。武成曰、篚厥玄黃。纖縞、皆繒也。禮曰、及期而大祥。素縞麻衣。中月而禫。禫而纖。記曰、有虞氏縞衣而養老。則知纖縞皆繒之名也。曾氏曰、玄赤而有黑色、以之爲袞、所以祭也。以之爲端、所以齊也。以之爲冠、以爲首服也。黑經白緯曰纖。纖也縞也、皆去凶卽吉之所服也。 △浮于淮・泗、達于河。許愼曰、汳水、受陳留浚儀陰溝、至豪爲灉水、東入于泗、則淮泗之可以達于河者、以灉至于泗也。許愼又曰、泗受泲水東入淮。蓋泗水至大野而合泲。然則泗之上源自泲亦可以通河也。 △淮・海惟揚州。揚州之域、北至淮、東南至于海。 △彭蠡旣豬。彭蠡、地志在豫章郡彭澤縣東、合江西江東諸水。跨豫章・饒州・南康軍三州之地。所謂鄱陽湖者是也。詳見導水。 △陽鳥攸居。陽鳥、隨陽之鳥。謂鴈也。今惟彭蠡洲渚之閒、千百爲羣。記陽鳥所居、猶夏小正記鴈北郷也。言澤水旣豬、洲渚旣平、而禽鳥亦得居止、而遂其性也。 △三江旣入。唐仲初吳都賦註、松江下七十里、分流東北入海者爲婁江、東南流者爲東江、倂松江爲三江。其地今亦名三江口。吳越春秋所謂范蠡乘舟出三江之口者是也。○又按蘇氏謂岷山之江爲中江、嶓冢之江爲北江、豫章之江爲南江。卽導水所謂東爲北江、東爲中江者。旣有中北二江、則豫章之江、爲南江可知。今按此爲三江、若可依據。然江漢會於漢陽、合流數百里、至湖口而後與豫章江會、又合流千餘里而後入海。不復可指爲三矣。蘇氏知其說不通、遂有味別之說。禹之治水、本爲民去害。豈如陸羽輩辨味烹茶、爲口腹計耶。亦可見其說之窮矣。以其說易以惑人、故幷及之。或曰、江漢之水、揚州巨浸、何以不書。曰、禹貢書法費疎鑿者、雖小必記。無施勞者、雖大亦略。江漢荆州而下、安於故道。無俟濬治。故在不書。況朝宗于海。荆州固備言之。是亦可以互見矣。此正禹貢之書法也。 △震澤厎定。震澤、太湖也。周職方揚州藪曰具區。地志在吳縣西南五十里。今蘇州吳縣也。曾氏曰、震、如三川震之震。若今湖翻是也。具區之水、多震而難定。故謂之震澤。厎定者、言厎於定而不震蕩也。 △篠簜旣敷。厥草惟夭。厥木惟喬。厥土惟塗泥。篠、箭竹。簜、大竹。郭璞曰、竹闊節曰簜。敷、布也。水去竹已布生也。少長曰夭。喬、高也。塗泥、水泉濕也。下地多水、其土淖。 △厥田惟下下。厥賦下上上錯。田第九等、賦第七等、雜出第六等也。言下上上錯者、以本設賦九等、分爲三品。下上與中下異品。故變文言下上上錯也。 △厥貢惟金三品・瑤琨・篠簜・齒革・羽毛・惟木。島夷卉服。厥篚織貝、厥包橘柚、錫貢。三品、金・銀・銅也。瑤琨、玉石名。詩曰、何以舟之、維玉及瑤。琨、說文云、石之美似玉者。取之可以爲禮器。篠之材、中於矢之笴、簜之材、中於樂之管。簜亦可爲符節。周官、掌節有英簜、象有齒、犀兕有革、鳥有羽、獸有毛。木、楩梓豫章之屬。齒革可以成車甲。羽毛可以爲旌旄。木可以備棟宇器械之用也。島夷、東南海島之夷。卉、草也。葛越木綿之屬。織貝、錦名。織爲貝文。詩曰、貝錦是也。今南夷木綿之精好者、亦謂之吉貝。海島之夷、以卉服來貢。而織貝之精者、則入篚焉。包、裹也。小曰橘、大曰柚。錫者、必待錫命而後貢。非歲貢之常也。張氏曰、必錫命乃貢者、供祭祀燕賓客、則詔之。口腹之欲、則難於出令也。 △沿于江・海、達于淮・泗。順流而下曰沿。沿江入海。自海而入淮・泗、不言達于河者、因於徐也。禹時江・淮未通。故沿於海、至吳始開邦溝。隋人廣之、而江・淮舟船始通也。孟子言、排淮・泗而注之江、記者之誤也。 △荆及衡陽、惟荆州。荆州之域、北距南條荆山、南盡衡山之陽。荆衡各見導山。唐孔氏曰、荆州以衡山之陽爲至者、蓋南方惟衡山爲大、以衡陽言之。見其地不止此山、而猶包其南也。 △江・漢朝宗于海。江・漢見導水。春見曰朝、夏見曰宗。朝宗、諸侯見天子之名也。江漢合流于荆、去海尙遠。然水道已安、而無有壅塞橫決之患。雖未至海、而其勢已奔趨於海。猶諸侯之朝宗于王也。 △九江孔殷。九江、卽今之洞庭也。水經言、九江在長沙下雋西北。楚地記曰、巴陵瀟湘之淵、在九江之閒。今岳州巴陵縣、卽楚之巴陵、漢之下雋也。洞庭正在其西北、則洞庭之爲九江審矣。今沅水・漸水・元水・辰水・敍水・酉水・澧水・資水・湘水、皆合於洞庭。意以是名九江也。孔、甚。殷、正也。九江水道、甚得其正也。○按漢志、九江在廬江郡之尋陽縣。尋陽記九江之名、一曰烏江、二曰蜯江、三曰烏白江、四曰嘉靡江、五曰畎江、六曰源江、七曰廩江、八曰提江、九曰箘江。今詳漢九江郡之尋陽、乃禹貢・揚州之境。而唐孔氏又以爲、九江之名、起於近代。未足爲據。且九江派別取之耶。亦必首尾短長、大略均布、然後可目之爲九。然其一水之閒、當有一洲、九江之閒、沙水相閒、乃爲十有七道。而今尋陽之地、將無所容。況沙洲出沒、其勢不常。果可以爲地理之定名乎。設使派別爲九、則當曰九江旣道、不應曰孔殷。於導江當曰播九江、不應曰過九江。反復參攷、則九江非尋陽明甚。本朝胡氏以洞庭爲九江者得之。曾氏亦謂、導江曰過九江至于東陵。東陵、今之巴陵。今巴陵之上、卽洞庭也。因九水所合、遂名九江。故下文導水曰過九江。經之例、大水合小水謂之過、則洞庭之爲九江、益以明矣。 △沱・潛旣道。爾雅曰、自江出爲沱、自漢出爲潛。凡水之出於江・漢者、皆有此名。此則荆州江・漢之出者也。今按南郡枝江縣有沱水。然其流入江而非出於江也。華容縣有夏水。首出于江、尾入于沔。亦謂之沱。若潛水、則未有見也。 △雲土夢作乂。雲・夢、澤名。周官職方、荆州其澤藪曰雲夢。方八九百里、跨江南北。華容・枝江・枝江・江夏・安陸、皆其地也。左傳楚子濟江、入于雲中。又楚子以鄭伯田于江南之夢。合而言之則爲一。別而言之則二澤也。雲土者、雲之地土見而已。夢作乂者、夢之地已可耕治也。蓋雲夢之澤、地勢有高卑。故水落有先後、人工有早晩也。 △厥土惟塗泥。厥田惟下中。厥賦上下。荆州之土、與揚州同。故田比揚只加一等、而賦爲第三等者、地闊而人工修也。 △厥貢羽毛・齒革、惟金三品、杶榦・栝柏・礪砥・砮丹、惟箘簵・楛。三邦厎貢厥名。包匭菁茅、厥篚玄纁璣組。九江納錫大龜。荆之貢、與揚州大抵多同。然荆先言羽毛者、漢孔氏所謂善者爲先也。按職方氏、揚州其利金錫、荆州其利丹銀・齒革。則荆・揚所產、不無優劣矣。杶・栝・柏、三木名也。杶木似樗、而可爲弓榦。栝木、柏葉松身。礪砥、皆磨石。砥以細密爲名。礪以麤糲爲稱。砮者、中矢鏃之用。肅愼氏貢石砮者是也。丹、丹砂也。箘簵、竹名。楛、木名。皆可以爲矢。董安干之治晉陽也、公宮之垣、皆以荻蒿・苫楚廩之。其高丈餘。趙襄子發而試之。其堅則箘簵不能過也。則箘簵蓋竹之堅者、其材中矢之笴。楛、肅愼氏貢楛矢者是也。三邦、未詳其地。厎、致也。致貢箘簵楛之有名者也。匭、匣也。菁茅、有刺而三脊、所以供祭祀縮酒之用。旣包而又匣之。所以示敬也。齊桓公責楚貢包茅不入、王祭不供、無以縮酒。又管子云、江・淮之閒、一茅而三脊、名曰菁茅。菁茅、一物也。孔氏謂菁以爲葅者非是。今辰州麻陽縣苞茅山出。苞茅、有刺而三脊。纁、周禮染人夏纁玄纁。絳色幣也。璣、珠不圓者。組、綬類。大龜、尺有二寸、所謂國之守龜。非可常得。故不爲常貢。若偶得之、則使之納錫於上。謂之納錫者、下與上之辭。重其事也。 △浮于江・沱・潛・漢、逾于洛、至于南河。江・沱・潛・漢、其水道之出入不可詳、而大勢則自江・沱而入潛・漢也。逾、越也。漢與洛不通。故舍舟而陸以達于洛、自洛而至于南河也。程氏曰、不徑浮江・漢、兼用沱・潛者、隨其貢物所出之便、或由經流、或循枝派、期於便事而已。 △荆・河惟豫州。豫州之域、西南至南條荆山、北距大河。 △伊・洛・瀍・澗、旣入于河。伊水、山海經曰、熊耳之山、伊水出焉、東北至洛陽縣南、北入于洛。郭璞云、熊耳在上洛縣南。今商州上洛縣也。地志言、伊水出弘農盧氏之熊耳者非是。洛水、地志云、出弘農郡上洛縣冢領山。水經謂之讙舉山。今商州洛南縣冢領山也。至鞏縣入河。今河南府鞏縣也。瀍水、地志云、出河南郡穀城縣朁亭北。今河南府河南縣西北、有古穀城縣、其北山實瀍水所出也。至偃師縣入洛。今河南府偃師縣也。澗水、地志云、出弘農郡新安縣、東南入于洛。新安在今河南府新安・澠池之閒、今澠池縣東二十三里新安城是也。城東北有白石山。卽澗水所出。酈道元云、世謂之廣陽山。然則澗水出今之澠池、至新安入洛也。伊・瀍・澗水入于洛、而洛水入于河。此言伊・洛・瀍・澗、入于河、若四水不相合而各入河者。猶漢入江、江入海。而荆州言江・漢朝宗于海意同。蓋四水竝流、小大相敵故也。詳見下文。 △滎・波旣豬。滎・波、二水名。濟水自今孟州溫縣入河。潛行絕河、南溢爲滎。在今鄭州滎澤縣西五里、敖倉東南。敖倉者、古之敖山也。按今濟水但入河、不復過河之南滎。瀆水受河。水有石門、謂之滎口石門也。鄭康成謂、滎今塞爲平地。滎陽民猶謂、其處爲滎澤。酈道元曰、禹塞淫水。於滎陽下引河東南、以通淮・泗・濟水、分河東南流。漢明帝使王景卽滎水故瀆、東注浚儀。謂之浚儀渠。漢志謂、滎陽縣有狼蕩渠。首受濟者是也。南曰狼蕩、北曰浚儀、其實一也。波水、周職方、豫州其川滎・雒、其浸波・溠。爾雅云、水自洛出爲波。山海經曰、婁・涿之山、波水出其陰北、流注于穀。二說不同。未詳孰是。孔氏以滎・波爲一水者非也。 △導菏澤、被孟豬。菏澤、地志在濟陰郡定陶縣東。今興仁府濟陰縣南三里、其地有菏山。故名其澤爲菏澤也。蓋濟水所經。水經謂南濟東過寃句縣南、又東過定陶縣南、又東北菏水東出焉是也。被、及也。孟豬、爾雅作孟諸。地志在梁國睢陽縣東北。今南京虞城縣西北孟諸澤是也。曾氏曰、被、覆也。菏水衍溢、導其餘波、入于孟豬。不常入也。故曰被。 △厥土惟壤。下土墳壚。土不言色者、其色雜也。壚、疎也。顏氏曰、玄而疎者、謂之壚。其土有高下之不同。故別言之。 △厥田惟中上。厥賦錯上中。田第四等、賦第二等、雜出第一等也。 △厥貢漆枲・絺紵。厥篚纖纊。錫貢磬錯。林氏曰、周官載師、漆林之征、二十有五、周以爲征。而此乃貢者、蓋豫州在周爲畿内。故載師掌其征而不制貢。禹時豫在畿外。故有貢也。推此義、則冀不言貢者可知。顏師古曰、織紵以爲布及練。然經但言貢枲與紵。成布與未成布、不可詳也。纊、細綿也。磬錯、治磬之錯也。非所常用之物。故非常貢。必待錫命而後納也。與揚州橘柚同。然揚州先言橘柚、而此先言錫貢者、橘柚言包、則於厥篚之文無嫌。故言錫貢在後。磬錯、則與厥篚之文嫌於相屬。故言錫貢在先。蓋立言之法也。 △浮于洛、達于河。豫州去帝都最近。豫之東境、徑自入河。豫之西境、則浮于洛、而後至河也。 △華陽・黑水惟梁州。梁州之境、東距華山之南、西據黑水。華山、卽大華。見導山。黑水見導水。 △岷・嶓旣藝。岷・嶓、二山名。岷山、地志在蜀郡湔氐道西徼外。在今茂州汶山縣、江水所出也。晁氏曰、蜀以山近江源者、通爲岷山、連峯接岫、重疊險阻、不詳遠近。靑城・天彭諸山之所環遶、皆古之岷山。靑城乃其第一峯也。嶓冢山、地志云、在隴西郡氐道縣。漾水所出。又云、在西縣。今興元府西縣三泉縣也。蓋嶓冢一山、跨于兩縣云。川原旣滌、水去不滯而無泛溢之患。其山已可種藝也。 △沱・潛旣道。此江・漢別流之在梁州者。沱水、地志蜀郡郫縣、江・沱在東、西入大江郫縣。今成都府郫縣也。又地志云、蜀郡汶江縣、江・沱在西南東入江。汶江縣、今永康軍導江縣也。潛水、地志云、巴郡宕渠縣、潛水西南入江。宕渠、今渠州流江縣也。酈道元謂、宕渠縣有大穴、潛水入焉。通罡山下、西南潛出南入于江。又地志漢中郡安陽縣、灊谷水出西南入漢。灊、音潛。安陽縣、今洋州眞符縣也。○又按梁州乃江・漢之原、此不志者、岷之藝導江也。嶓之藝導漾也。道沱、則江悉矣。道潛、則漢悉矣。上志岷・嶓、下志沱・潛。江・漢源流於是而見。 △蔡・蒙旅平。蔡・蒙、二山名。蔡山、輿地記在今雅州嚴道縣。蒙山、地志蜀郡靑衣縣。今雅州名山縣也。酈道元謂、山上合下開。沫水逕其閒。溷崖水脈漂疾、歷代爲患。蜀郡太守李冰、發卒鑿平溷崖。則此二山在禹爲用功多也。祭山曰旅。旅平者、治功畢而旅祭也。 △和夷厎績。和夷、地名。嚴道以西有和川、有夷道。或其地也。又按晁氏曰、和夷、二水名。和水、今雅州滎經縣北。和川水、自蠻界羅嵒州東西來、逕蒙山。所謂靑衣水而入岷・江者也。夷水、出巴郡魚復縣、東南過佷山縣南、又東過夷道縣北、東入于江。今詳二說、皆未可必。但經言厎績者三。覃懷・原隰、旣皆地名、則此恐爲地名。或地名因水、亦不可知也。 △厥土靑黎。黎、黑也。 △厥田惟下上。厥賦下中三錯。田第七等、賦第八等、雜出第七第九等也。按賦雜出他等者、或以爲歲有豐凶、或以爲戶有增減、皆非也。意者地力有上下年分不同。如周官田一易再易之類。故賦之等第亦有上下年分。冀之正賦第一等、而閒歲第二等也。揚之正賦第七等、而閒歲第六等也。豫之正賦第二等、而閒歲第一等也。梁之正賦第八等、而閒歲出第七第九等也。當時必有條目詳具。今不存矣。書之所載、特凡例也。若謂歲之豐凶、戶之增減、則九州皆然、何獨於冀・揚・豫・梁四州言哉。 △厥貢璆鐵・銀鏤・砮磬・熊羆・狐貍・織皮。璆、玉磬。鐵、柔鐵也。鏤、剛鐵。可以刻鏤者也。磬、石磬也。言鐵而先於銀者、鐵之利多於銀也。後世蜀之卓氏・程氏、以鐵冶富擬封君、則梁之利尤在於鐵也。織皮者、梁州之地、山林爲多、獸之所走、熊羆狐狸四獸之皮、製之可以爲裘、其毳毛織之可以爲罽也。○林氏曰、徐州貢浮磬。此州旣貢玉磬、又貢石磬。豫州又貢磬錯。以此觀之、則知當時樂器、磬最爲重。豈非以其聲角、而在淸濁小大之閒、最難得其和者哉。 △西傾因桓是來。浮于潛、逾于沔、入于渭、亂于河。西傾、山名。地志在隴西郡臨洮縣西。今洮州臨潭縣西南。桓、水名。水經曰、西傾之南、桓水出焉。蘇氏曰、漢始出爲漾、東南流爲沔、至漢中東行爲漢沔。酈道元曰、自西傾而至葭萌、浮于西漢。西漢、卽潛水也。自西漢遡流而屆于晉壽界。阻漾・枝・津、南歷岡北迤邐接漢・沔、歷漢川至于褒水。逾褒而曁于衙嶺之南溪、灌于斜川、屆于武功、而北以入于渭。漢武帝時、人有上書欲通褒斜道、及漕事、下張湯問之。云、褒水通沔斜水通渭、皆可以漕。從南陽上沔入褒。褒絕水至斜、閒百餘里。以車轉從斜下渭。如此則漢中穀可致。經言沔・渭、而不言褒・斜者、因大以見小也。褒・斜之閒、絕水百餘里。故曰逾。然於經文則當曰逾于渭、今曰逾于沔。此又未可曉也。絕河而渡曰亂。 △黑水・西河惟雍州。雍州之域、西據黑水、東距西河。謂之西河者、主冀都而言也。 △弱水旣西。劉宗元曰、西海之山有水焉。散渙無力。不能負芥。投之則委靡墊沒、及底而後止。故名曰弱。旣西者、導之西流也。地志云、在張掖郡刪丹縣。薛氏曰、弱水出吐谷渾界窮石山、自刪丹西至合黎山、與張掖縣河合。又按通鑑、魏太武擊柔然至栗水、西行至菟園水、分郡搜討。又循弱水、西行至涿邪山、則弱水在菟園水之西、涿邪山之東矣。北史載太武至菟園水、分軍搜討。東至瀚海、西接張掖水、北度燕然山。與通鑑小異。豈瀚海・張掖水、於弱水爲近乎。程氏據西域傳、以弱水爲在條支。援引甚悉。然長安西行一萬二千二百里、又百餘日方至條支。其去雍州如此之遠。禹豈應窮荒而導其流也哉。其說非是。 △涇屬渭・汭。涇・渭・汭、三水名。涇水、地志出安定郡涇陽縣西。今原州百泉縣岍頭山也。東南至馮翊陽陵縣入渭。今永興軍高陵縣也。渭水、地志出隴西郡首陽縣西南。今渭州渭源縣、鳥鼠山西北南谷山也。東至京兆船司空縣入河。今華州華陰縣也。汭水、地志作芮。扶風岍縣弦蒲藪。芮水出其西北、東入涇。今隴州岍源縣弦蒲藪有汭水焉。周職方雍州其川涇・汭。詩曰、汭鞫之卽、皆謂是也。屬、連屬也。涇水連屬渭・汭二水也。 △漆・沮旣從。漆・沮、二水名。漆水、寰宇記自耀州同官縣東北界來、經華原縣合沮水。沮水、地志出北地郡直路縣東。今坊州宜君縣西北境也。寰宇記、沮水自坊州昇平縣北、子午嶺出。俗號子午水。下合楡谷・慈馬等川、遂爲沮水。至耀州華原縣合漆水。至同州朝邑縣東南入渭。二水相敵。故竝言之。旣從者、從於渭也。又按地志謂漆水出扶風縣。晁氏曰、此豳之漆也。水經漆水出扶風杜陽縣。程氏曰、杜陽、今岐山普潤縣之地。亦漢漆縣之境。其水入渭、在灃水之上。與經序渭水節次不合。非禹貢之漆水也。 △灃水攸同。灃水、地志作鄷。出扶風鄠縣終南山。今永興軍鄠縣山也。東至咸陽縣入渭。同者、同於渭也。渭水自鳥鼠而東、灃水南注之、涇水北注之、漆・沮東北注之。曰屬曰從曰同、皆主渭而言也。 △荆・岐旣旅。終南・惇物、至于鳥鼠。荆・岐、二山名。荆山、卽北條之荆。地志在馮翊懷德縣南。今耀州富平縣掘陵原也。岐山、地志在扶風美陽縣西北。今鳳翔府岐山縣東北十里也。終南・惇物・鳥鼠、亦皆山名。終南、地志古文以太一山爲終南山。在扶風武功縣。今永興軍萬年縣南五十里也。惇物、地志古文以埀山爲惇物。在扶風武功縣。今永興軍武功縣也。鳥鼠、地志在隴西郡首陽縣西南。今渭州渭源縣西也。俗呼爲靑雀山。舉三山而不言所治者、蒙上旣旅之文也。 △原隰厎績、至于豬野。廣平曰原。下濕曰隰。詩曰、度其隰原、卽指此也。鄭氏曰、其地在豳。今邠州也。豬野、地志云、武威縣東北有休屠澤、古今以爲豬野。今涼州姑臧縣也。治水成功、自高而下。故先言山、次原隰、次陂澤也。 △三危旣宅。三苗丕敍。三危、卽舜竄三苗之地。或以爲燉煌。未詳其地。三苗之竄、在洪水未平之前。及是三危已旣可居、三苗於是大有功敍。今按舜竄三苗、以其惡之尤甚者遷之、而立其次者於舊都。今旣竄者已丕敍、而居於舊都者、尙桀驁不服。蓋三苗舊都、山川險阻、氣習使然。今湖南徭洞、時猶竊發。俘而詢之、多爲猫姓。豈其遺種歟。 △厥土惟黃壤。黃者、土之正色。林氏曰、物得其常性者最貴。雍州之土黃壤。故其田非他州所及。 △厥田惟上上。厥賦中下。田第一等、而賦第六等者、地狹而人功少也。 △厥貢惟球琳・琅玕。球琳、美玉也。琅玕、石之似珠者。爾雅曰、西北之美者、有崐崘虛之球琳・琅玕。今南海有靑琅玕・珊瑚屬也。 △浮于積石、至于龍門・西河、會于渭汭。積石、地志在金城郡河關縣西南羌中。今鄯州龍支縣界也。龍門山、地志在馮翊夏陽縣。今河中府龍門縣也。西河、冀之西河也。雍之貢道有二。其東北境、則自積石至于西河。其西南境、則會于渭汭。言渭汭不言河者、蒙梁州之文也。他州貢賦亦當不止一道。發此例以互見耳。○按邢恕奏、乞下煕河路、打造船五百隻、於黃河順流放下、至會州西小河内、藏放煕河路。漕使李復奏、竊知邢恕欲用此船載兵順流而下、去取興州、契勘會州之西。小河鹹水、其闊不及一丈、深止於一二尺。豈能藏船。黃河過會州、入韋精山。石峽險窄、自上埀流直下、高數十丈。船豈可過。至西安州之東、大河分爲六七道、散流渭之南山、逆流數十里、方再合。逆溜水淺灘磧、不勝舟載。此聲若出、必爲夏國侮笑。事遂寢。邢恕之策、如李復之言、可謂謬矣。然此言貢賦之路。亦曰浮于積石、至于龍門・西河。則古來此處河道、固通舟楫矣。而復之言乃如此何也。姑錄之以備參考云。 △織皮崑崙・析支・渠搜、西戎卽敍。崑崙、卽河源所出。在臨羌。析支、在河關西千餘里。渠搜、水經曰、河自朔方東轉、經渠搜縣故城北。蓋近朔方之地也。三國皆貢皮衣。故以織皮冠之。皆西方戎落。故以西戎總之。卽、就也。雍州水土旣平而餘功及於西戎。故附于末。○蘇氏曰、靑・徐・揚三州、皆萊夷・淮夷・島夷所篚。此三國亦篚織皮。但古語有顚倒詳略爾。其文當在厥貢惟球琳・琅玕之下、浮于積石之上。簡篇脫誤、不可不正。愚謂、梁州亦篚織皮。恐蘇氏之說爲然。 △導岍及岐、至于荆山。逾于河、壺口・雷首、至于太岳。厎柱・析城、至于王屋。太行・恆山、至于碣石入于海。此下隨山也。岍・岐・荆三山、皆雍州山。岍山、地志扶風岍縣西吳山。古文以爲汧山。今隴州吳山縣吳嶽山也。周禮雍州山鎭曰嶽山。又按寰宇記、隴州岍源有岍山。岍水所出。禹貢所謂岍山也。晁氏以爲今之隴山・天井・金門・秦嶺山者、皆古之岍也。岐・荆、見雍州。壺口・雷首・太岳・厎柱・析城・王屋・太行・恆山、皆冀州山。壺口・太岳・碣石、見冀州。雷首、地志在河東郡蒲坂縣南。今河中府河東縣也。厎柱石、在大河中流。其形如柱。今陜州陜縣三門山是也。析城、地志在河東郡濩澤縣西。今澤州陽城縣也。晁氏曰、山峯四面如城。王屋、地志在河東郡垣縣東北。今絳州垣曲縣也。晁氏曰、山狀如屋。太行山、地志在河内郡山陽縣西北。今懷州河内也。恆山、地志在常山郡上曲陽縣西北。今定州曲陽也。逾者、禹自荆山而過于河也。孔氏以爲、荆山之脈、逾河而爲壺口・雷首者非是。蓋禹之治水、隨山刋木。其所表識諸山之名、必其高大可以辨疆域、廣博可以奠民居。故謹而書之、以見其施功之次第。初非有意推其脈絡之所自來。若今之葬法所言也。若必實以山脈言之、則尤見其說之謬妄。蓋河北諸山根本、脊脈皆自代北・寰武・嵐憲諸州乘高而來。其脊以西之水、則西流以入龍門・西河之上流。其脊以東之水、則東流而爲桑乾・幽・冀、以入于海。其西一支爲壺口・太岳。次一支包汾・晉之源、而南出以爲析城・王屋、而又西折以爲雷首。又次一支乃爲太行、又次一支乃爲恆山。其閒各隔沁潞、諸川不相連屬。豈自岍・岐跨河而爲是諸山哉。山之經理者、已附于逐州之下。於此又條列而詳記之。而山之經緯皆可見矣。王・鄭有三條四列之名。皆爲未當。今據導字分之、以爲南北二條、而江・河以爲之紀。於二之中又分爲二焉。此北條大河、北境之山也。 △西傾・朱圉・鳥鼠、至于太華。熊耳・外方・桐柏、至于陪尾。西傾・朱圉・鳥鼠・太華、雍州山也。熊耳・外方・桐柏・陪尾、豫州山也。西傾、見梁州。朱圉、地志在天水郡冀縣南。今秦州大潭縣也。俗呼爲白巖山。鳥鼠、見雍州。太華、地志在京兆華陰縣南。今華州華陰縣二十里也。熊耳、在商州上洛縣。詳見豫州。外方、地志穎川郡崈高縣有崈高山、古文以爲外方。在今西京登封縣也。桐柏、地志在南陽郡平氏縣東南。今唐州桐柏縣也。陪尾、地志江夏郡安陸縣東北有橫尾山、古文以爲陪尾。今安州安陸也。西傾不言導者、蒙導岍之文也。此北條大河、南境之山也。 △導嶓冢、至于荆山。内方至于大別。嶓冢、卽梁州之嶓也。山形如冢。故謂之嶓冢。詳見梁州。荆山、南條荆山。地志在南郡臨沮縣北。今襄陽府南章縣也。内方・大別、亦山名。内方、地志章山。古文以爲内方山在江夏郡竟陵縣東北。今荆門軍長林縣也。左傳吳與楚戰、楚濟漢而陳、自小別至于大別。蓋近漢之山、今漢陽軍漢陽縣北大別山是也。地志水經云在安豐者非是。此南條江漢、北境之山也。 △岷山之陽、至于衡山、過九江、至于敷淺原。岷山、見梁州。衡山、南嶽也。地志在長沙國湘南縣。今潭州衡山縣也。九江、見荆州。敷淺原、地志云、豫章郡歷陵縣南有博易山。古文以爲敷淺原。今江州德安縣博陽山也。晁氏以爲在鄱陽者非是。今按晁氏以鄱陽有博陽山、又有歷陵山、爲應地志歷陵縣之名。然鄱陽、漢舊縣地、不應又爲歷陵縣。山名偶同。不足據也。江州德安、雖爲近之、然所謂敷淺原者、其山其小而卑。亦未見其爲在所表見者。惟廬阜在大江・彭蠡之交、最高且大。宜所當紀志者、而皆無考據。恐山川之名、古今或異。而傳者未必得其眞也。姑俟知者。過、經過也。與導岍逾于河之義同。孔氏以爲衡山之脈連延、而爲敷淺原者亦非是。蓋岷山之脈、其北一支爲衡山、而盡於洞庭之西、其南一支、度桂嶺、北經袁筠之地至德安。所謂敷淺原者。二支之閒、湘水閒斷。衡山在湘水西南、敷淺原在湘水東北。其非衡山之脈連延。過九江、而爲敷淺原者明甚。且其山川崗脊、源流具在眼前。而古今異說如此。況殘山斷港、歷數千百年者、尙何自取信哉。岷山不言導者、蒙導嶓冢之文也。此南條江漢、南境之山也。 △導弱水、至于合黎、餘波入于流沙。此下濬川也。弱水見雍州。合黎、山名。隋地志在張掖縣西北。亦名羌谷。流沙、杜佑云、在沙州西八十里。其沙隨風流行。故曰流沙。水之疏導者、已附于逐州之下。於此又派別而詳記之。而水之經徫皆可見矣。濬川之功、自隨山始。故導水次於導山也。又按山水皆原於西北。故禹敍山敍水、皆自西北而東南。導山則先岍・岐。導水則先弱水也。 △導黑水、至于三危、入于南海。黑水、地志出犍爲郡南廣縣汾關山。水經出張掖雞山、南至燉煌、過三危山、南流入于南海。唐樊綽云、西夷之水、南流入于南海者凡四。曰區江、曰西珥河、曰麗水、曰濔渃江、皆入于南海。其曰麗水者、卽古黑水也。三危山臨峙其上。按梁・雍二州、西邉皆以黑水爲界。是黑水自雍之西北、而直出梁之西南也。中國山勢岡脊、大抵皆自西北而來。積石・西傾・岷山・岡脊以東之水、旣入于河漢・岷江。其岡脊以西之水、卽爲黑水而入于南海。地志水經、樊氏之說、雖未詳的實、要是其地也。程氏曰、樊綽以麗水爲黑水者、恐其狹小不足爲界。其所稱西珥河者、却與漢志葉楡澤相貫。廣處可二十里。旣足以界別二州、其流又正趨南海。又漢滇池卽葉楡之地。武帝初開滇嶲時、其地古有黑水舊祠。夷人不知載籍、必不能附會。而綽及道元皆謂、此澤以楡葉所積得名、則其水之黑、似楡葉積漬所成。且其地乃在蜀之正西、又東北距宕昌不遠。宕昌、卽三苗種裔、與三苗之敍于三危者、又爲相應。其證驗莫此之明也。 △導河積石、至于龍門。南至于華陰、東至于厎柱、又東至于孟津。東過洛汭、至于大伾。北過洚水、至于大陸。又北播爲九河、同爲逆河入于海。積石・龍門、見雍州。華陰、華山之北也。厎柱、見導山。孟、地名。津、渡處也。杜預云、在河内郡河陽縣南。今孟州河陽縣也。武王師渡孟津者卽此。今亦名富平津。洛汭、洛水交流之内、在今河南府鞏縣之東。洛之入河、實在東南。河則自西而東過之。故曰東過洛汭。大伾、孔氏曰、山再成曰伾。張揖以爲在成皐。鄭玄以爲在脩武。武德臣瓚以爲脩武。武德無此山。成皐山又不再成。今通利軍黎陽縣臨河有山。蓋大伾也。按黎陽山、在大河埀欲趨北之地。故禹記之。若成皐之山、旣非從東折北之地。又無險礙如龍門・厎柱之須疏鑿。西去洛汭旣已大近、東距洚水・大陸、又爲絕遠。當以黎陽者爲是。洚水、地志在信都縣。今冀州信都縣枯洚渠也。程氏曰、周時河徙砱礫。至漢又改向頓丘東南流。與禹河迹大相背戾。地志魏郡鄴縣有故大河、在東北直達于海。疑卽禹之故河。孟康以爲王莽河非也。古洚瀆、自唐貝州經城北入南宮、貫穿信都。大抵北向而入。故河於信都之北爲合。北過洚水之文、當以信都者爲是。大陸、見冀州。九河、見兗州。逆河、意以海水逆潮而得名。九河旣淪于海、則逆河在其下流、固不復有矣。河上播而爲九、下同而爲一。其分播合同、皆水勢之自然。禹特順而導之耳。今按漢西域傳、張鶱所窮河源云、河有兩源。一出葱嶺、一出于闐。于闐、在南山下。其河北流與葱嶺河合。東注蒲昌海。蒲昌海、一名鹽澤。去玉門・陽關三百餘里、其水停居、冬夏不增減、潛行地中、南出積石。又唐長慶中薛元鼎使吐蕃。自隴西成紀縣西南、出塞二千餘里、得河源於莫賀延磧尾。曰悶磨黎山。其山中高四下。所謂崑崙也。東北流與積石河相連。河源澄瑩、冬春可涉。下稍合流。色赤益遠。他水幷注遂濁。吐蕃亦自言、崑崙在其國西南。二說恐薛氏爲是。河自積石三千里、而後至于龍門。經但一書積石、不言方向、荒遠在所略也。龍門而下、因其所經。記其自北而南、則曰南至華陰。記其自南而東、則曰東至厎柱。又詳記其東向所經之地、則曰孟津、曰洛汭、曰大伾。又記其自東而北、則曰北過洚水。又詳記其北向所經之地、則曰大陸、曰九河。又記其入海之處、則曰逆河。自洛汭而上、河行於山。其地皆可攷。自大伾而下、垠岸高於平地。故決齧流移、水陸變遷、而洚水・大陸・九河・逆河、皆難指實。然上求大伾、下得碣石、因其方向、辨其故迹、則猶可考也。其詳悉見上文。○又按李復云、同州韓城北、有安國嶺、東西四十餘里、東臨大河。瀕河有禹廟在山斷河出處。禹鑿龍門、起於唐張仁愿所築東受降城之東。自北而南、至此山盡。兩岸石壁峭立、大河盤束於山峽閒。千數百里、至此山開岸闊、豁然奔放、怒氣噴風、聲如萬雷。今按舊說、禹鑿龍門。而不詳其所以鑿、誦說相傳。但謂、因舊修闢去其齟齬、以決水勢而已。今詳此說、則謂、受降以東、至於龍門、皆是禹新開鑿。若果如此、則禹未鑿時、河之故道不知却在何處。而李氏之學極博。不知此說又何所考也。 △嶓冢導漾、東流爲漢。又東爲滄浪之水。過三澨、至于大別、南入于江、東匯澤爲彭蠡。東爲北江入于海。漾、水名。水經曰、漾水出隴西郡氐道縣嶓冢山、東至武都。常璩曰、漢水有兩源。此東源也。卽禹貢所謂嶓冢導漾者。其西源出隴西嶓冢山。會泉始源曰沔。逕葭萌入漢。東源在今西縣之西。西源在今三泉縣之東也。酈道元謂、東西兩川、倶出嶓冢、而同爲漢水者是也。水源發于嶓冢爲漾、至武都爲漢。又東流爲滄浪之水。酈道元云、武當縣北四十里、漢水中有洲曰滄浪洲、水曰滄浪水是也。蓋水之經歷、隨地得名。謂之爲者、明非他水也。三澨、水名。今郢州長壽縣磨石山、發源東南流者名澨水。至復州景陵縣界來、又名汊水。疑卽三澨之一。然據左傳漳澨・薳澨、則爲水際未可曉也。大別、見導山。入江、在今漢陽軍漢陽縣。匯、廻也。彭蠡、見揚州。北江未詳。入海、在今通州靜海縣。○今按彭蠡、古今記載、皆謂今之番陽。然其澤在江之南、去漢水入江之處、已七百餘里、所蓄之水、則合饒・信徽・撫吉・贑・南安・建昌・臨江・袁筠・隆興・南康・數州之流、非自漢入而爲匯者。又其入江之處、西則廬阜、東則湖口、皆石山峙立、水道狹甚。不應漢水入江之後、七百餘里。乃橫截而南入于番陽、又橫截而北流爲北江、且番陽合數州之流、豬而爲澤、泛溢壅遏、初無仰於江・漢之匯而後成也。不惟無所仰於江・漢、而衆流之積、日遏月高勢亦不復容江・漢之來入矣。今湖口橫渡之處、其北則江・漢之濁流、其南則番陽之淸漲。不見所謂漢水匯澤而爲彭蠡者。番陽之水、旣出湖口、則依南岸與大江、相持以東。又不見所謂橫截而爲北江者。又以經文考之、則今之彭蠡、旣在大江之南。於經則宜曰南匯彭蠡、不應曰東匯。於導江則宜曰南會于匯、不應曰北會于匯。匯旣在南。於經則宜曰北爲北江、不應曰東爲北江。以今地望參校、絕爲反戾。今廬江之北、有所謂巢湖者、湖大而源淺。每歲四五月閒、蜀嶺雪消、大江泛溢之時、水淤入湖。至七八月、大江水落、湖水方洩、隨江以東。爲合東匯北匯之文。然番陽之湖、方五六百里、不應舍此而錄彼、記其小而遺其大也。蓋嘗以事理情勢考之、洪水之患、惟河爲甚。意當時龍門・九河等處、事急民困。勢重役煩。禹親莅而身督之。若江・淮則地徧水急。不待疏鑿、固已通行。或分遣官屬往視亦可。況洞庭・彭蠡之閒、乃三苗所居。水澤山林、深昧不測。彼方負其險阻、頑不卽工、則官屬之往者、亦未必遽敢深入。是以但知彭蠡之爲澤、而不知其非漢水所匯。但意如巢湖・江水之淤、而不知彭蠡之源爲甚衆也。以此致誤。謂之爲匯、謂之爲北江、無足恠者。然則番陽之爲彭蠡信矣。 △岷山導江、東別爲沱。又東至于澧、過九江、至于東陵。東迆北會于匯、東爲中江入于海。沱、江之別流於梁者也。澧、水名。水經出武陵充縣。西至長沙下雋縣西北入江。鄭氏曰、經言道言會者、水也。言至者、或山或澤也。澧、宜山澤之名。按下文九江、澧水旣與其一、則非水明矣。九江、見荆州。東陵、巴陵也。今岳州巴陵縣也。地志在廬江西北者非是。會匯・中江、見上章。 △導沇水、東流爲濟入于河。溢爲滎、東出于陶丘北。又東至于菏、又東北會于汶。又北東入于海。沇水、濟水也。發源爲沇。旣東爲濟。地志云、濟水出河東郡垣曲縣王屋山東南。今絳州垣曲縣山也。始發源王屋山頂崖下曰沇水、旣見而伏、東出於今孟州濟源縣。二源。東源周廻七百步、其深不測。西源周廻六百八十五步、其深一丈。合流至溫縣。是爲濟水。歷虢公臺西南入于河。溢、滿也。復出河之南、溢而爲滎。滎卽滎波之滎。見豫州。又東出於陶丘北。陶丘、地名。再成曰陶。在今廣濟軍西。又東至于菏。菏、卽菏澤。亦見豫州。謂之至者、濟陰縣自有菏派、濟流至其地爾。汶、北汶也。見靑州。又東北至于東平府壽張縣安民亭、合汶水、至今靑州博興縣入海。唐李賢謂、濟自鄭以東、貫滑・曹・鄆・濟・齊・靑、以入于海。本朝樂史謂、今東平・濟南・緇川・北海界中有水流入海、謂之淸河。酈道元謂、濟水當王莽之世、川瀆枯竭。其後水流逕通、津渠勢改。尋梁脈水、不與昔同。然則滎澤濟河雖枯、而濟水未嘗絕流也。程氏曰、滎水之爲濟、本無他義。濟之入河、適會河滿、溢出南岸。溢出者非濟水。因濟而溢。故禹還以元名命之。按程氏言溢之一字、固爲有理。然出於河南者旣非濟水、則禹不應以河枝流、而冒稱爲濟。蓋溢者指滎而言、非指河也。且河濁而滎淸、則滎之水、非河之溢明矣。況經所書、單立導沇條例、若斷若續。而實有源流、或見或伏而脈絡可考。先儒皆以濟水性下勁疾、故能入河穴地、流注顯伏。南豐曾氏齊州二堂記云、泰山之北、與齊之東南諸谷之水、西北匯于黑水之灣、又西北匯于柏崖之灣、而至于渴馬之崖。蓋水之來也衆。其北折而西也、悍疾尤甚。及至于崖下、則泊然而止。而自崖以北、至于歷城之西、蓋五十里而有泉湧出。高或致數尺。其旁之人、名之曰趵突之泉。齊人皆謂、嘗有棄糠於黑水之灣者、而見之於此。蓋泉自渴馬之崖、潛流地中、而至此復出也。其注而北、則謂之濼水、達于淸河以入于海。舟之通於濟者、皆於是乎達也。齊多甘泉。其顯名者十數、而色味皆同。以余驗之、蓋皆濼水之旁出者也。然則水之伏流地中、固多有之。奚獨於滎澤疑哉。吳興沈氏亦言、古說濟水伏流地中。今歷下凡發地、皆是流水。世謂濟水經過其下。東阿亦濟所經。取其井水煮膠、謂之阿膠。用攪濁水則淸。人服之下膈疏痰。蓋其水性趨下、淸而重故也。濟水伏流絕河、乃其物性之常、事理之著者。程氏非之。顧弗深考耳。 △導淮自桐柏。東會于泗・沂、東入于海。水經云、淮水出南陽平氏縣胎簪山。禹只自桐柏導之耳。桐柏、見導山。泗・沂、見徐州。沂入于泗、泗入于淮。此言會者、以二水相敵故也。入海、在今淮浦。 △導渭自鳥鼠・同穴。東會于灃、又東會于涇、又東過漆・沮入于河。同穴、山名。地志云、鳥鼠山者、同穴之枝山也。餘竝見雍州。孔氏曰、鳥鼠共爲雌雄、同穴而處。其說怪誕不經、不足信也。酈道元云、渭水出南谷山、在鳥鼠山西北。禹只自鳥鼠・同穴導之耳。 △導洛自熊耳。東北會于澗・瀍、又東會于伊、又東北入于河。熊耳、廬氏之熊耳也。餘竝見豫州。洛水、出冢嶺山。禹只自熊耳導之耳。○按經言、嶓冢導漾、岷山導江者、漾之源出於嶓、江之源出於岷。故先言山而後言水也。言導河積石、導淮自桐柏、導渭自鳥鼠・同穴、導洛自熊耳、皆非出於其山。特自其山以導之耳。故先言水而後言山也。河不言自者、河源多伏流。積石其見處。故言積石而不言自也。沇水不言山者、流水伏流、其出非一。故不誌其源也。弱水・黑水不言山者、九州之外、蓋略之也。小水合大水、謂之入。大水合小水、謂之過。二水勢均相入、謂之會。天下之水、莫大於河。故於河不言會。此禹貢立言之法也。 △九州攸同、四隩旣宅、九山刋旅、九川滌源、九澤旣陂。四海會同。隩、隈也。李氏曰、涯内近水爲隩。陂、障也。會同、與灉・沮會同同義。四海之隩、水涯之地已可奠居。九州之山、槎木通道已可祭告。九州之川、濬滌泉源而無壅遏。九州之澤、已有陂障而無決潰。四海之水、無不會同而各有所歸。此蓋總結上文。言九州・四海、水土無不平治也。 △六府孔修、庶土交正、厎愼財賦、咸則三壤、成賦中邦。孔、大也。水・火・金・木・土・穀皆大修治也。土者、財之自生。謂之庶土、則非特穀土也。庶土有等、當以肥瘠高下名物交相正焉、以任土事。厎、致也。因庶土所出之財、而致謹其財賦之入。如周大司徒、以土宜之法、辨十有二土之名物、以任土事之類。咸、皆也。則、品節之也。九州穀土、又皆品節之、以上中下三等。如周大司徒、辨十有二壤之名物、以致稼穡之類。中邦、中國也。蓋土賦或及於四夷、而田賦則止於中國而已。故曰成賦中邦。 △錫土姓。錫土姓者、言錫之土以立國、錫之姓以立宗。左傳所謂天子建德。因生以賜姓。胙之土而命之氏者也。 △祗台德先、不距朕行。台、我。距、違也。禹平水土、定土賦建諸侯、治已定功已成矣。當此之時、惟敬德以先天下、則天下自不能違越我之所行也。 △五百里甸服。百里賦納總、二百里納銍、三百里納秸服。四百里粟、五百里米。甸服、畿内之地也。甸、田。服、事也。以皆田賦之事。故謂之甸服。五百里者、王城之外、四面皆五百里也。禾本全曰總。刈禾曰銍。半藁也。半藁去皮曰秸。謂之服者、三百里内去王城爲近。非惟納總・銍・秸、而又使之服輸將之事也。獨於秸言之者、總前二者而言也。粟、穀也。内百里爲最近。故幷禾本總賦之。外百里次之、只刈禾半藁納也。外百里又次之、去藁麤皮納也。外百里爲遠。去其穂而納穀。外百里爲尤遠。去其穀而納米。蓋量其地之遠近、而爲納賦之輕重精麤也。此分甸服五百里、而爲五等者也。 △五百里侯服。百里采、二百里男邦、三百里諸侯。侯服者、侯國之服。甸服外四面又各五百里也。采者、卿大夫邑地。男邦、男爵小國也。諸侯、諸侯之爵、大國次國也。先小國而後大國者、大可以禦外侮、小得以安内附也。此分侯服五百里、而爲三等也。 △五百里綏服。三百里揆文敎、二百里奮武衛。綏、安也。謂之綏者、漸遠王畿、而取撫安之義。侯服外四面又各五百里也。揆、度也。綏服内取王城千里、外取荒服千里、介於内外之閒。故以内三百里揆文敎、外二百里奮武衛。文以治内、武以治外、聖人所以嚴華夏之辨者如此。此分綏服五百里、而爲二等也。 △五百里要服。三百里夷、二百里蔡。要服、去王畿已遠。皆夷狄之地。其文法略於中國。謂之要者、取要約之義、特羈縻之而已。綏服外四面又各五百里也。蔡、放也。左傳云、蔡蔡叔是也。流放罪人於此也。此分要服五百里、而爲二等也。 △五百里荒服。三百里蠻、二百里流。荒服、去王畿益遠、而經略之者、視要服爲尤略也。以其荒野、故謂之荒服。要服外四面又各五百里也。流、流放罪人之地。蔡與流皆所以處罪人、而罪有輕重。故地有遠近之別也。此分荒服五百里、而爲二等也。○今按每服五百里、五服則二千五百里、南北東西相距五千里。故益稷篇言、弼成五服、至于五千。然堯都冀州。冀之北境、幷雲中・涿・易、亦恐無二千五百里。藉使有之、亦皆沙漠不毛之地、而東南財賦所出、則反棄於要荒。以地勢考之、殊未可曉。但意古今土地盛衰不同。當舜之時、冀北之地未必荒落如後世耳。亦猶閩・浙之閒、舊爲蠻夷淵藪、而今富庶繁衍、遂爲上國。土地興廢、不可以一時槩也。周制九畿、曰侯・甸・男・采・衛・蠻・夷・鎭・藩。每畿亦五百里、而王畿又不在其中、倂之則一方五千里、四方相距爲萬里。蓋倍禹服之數也。漢地志亦言、東西九千里、南北一萬二千里。先儒皆疑、禹服之狹、而周漢地廣。或以周服里數、皆以方言。或以古今尺有長短。或以禹直方計。而後世以人迹屈曲取之。要之皆非的論。蓋禹聲敎所及、則地盡四海、而其疆理、則止以五服爲制、至荒服之外、又別爲區畫。如所謂咸建五長是已。若周漢則盡其地之所至、而疆畫之也。 △東漸于海、西被于流沙、朔南曁聲敎、訖于四海。禹錫玄圭、告厥成功。漸、漬。被、覆。曁、及也。地有遠近。故言有淺深也。聲、謂風聲。敎、謂敎化。林氏曰、振舉於此、而遠者聞焉。故謂之聲。軌範於此、而遠者效焉。故謂之敎。上言五服之制、此言聲敎所及。蓋法制有限、而敎化無窮也。錫、與師錫之錫同。水土旣平、禹以玄圭爲贄、而告成功于舜也。水色黑。故圭以玄云。 甘誓 甘、地名。有扈氏國之南郊也。在扶風鄠縣。誓、與禹征苗之誓同義。言其討叛伐罪之意。嚴其坐作進退之節。所以一衆志而起其怠也。誓師于甘。故以甘誓名篇。書有六體、誓其一也。今文古文皆有。○按有扈、夏同姓之國。史記曰、啓立、有扈不服。遂滅之。唐孔氏因謂、堯舜受禪、啓獨繼父。以是不服。亦臆度之見耳。左傳昭公元年、趙孟曰、虞有三苗、夏有觀・扈、商有姺・邳、周有徐・奄。則有扈亦三苗徐奄之類也。 大戰于甘。乃召六卿。六卿、六卿之卿也。按周禮卿大夫、每郷卿一人。六郷、六卿。平居無事、則各掌其郷之政敎禁令、而屬於大司徒。有事出征、則各率其郷之一萬二千五百人、而屬於大司馬。所謂軍將皆卿者是也。意夏制亦如此。古者四方有變、專責之方伯。方伯不能討、然後天子親征之。天子之兵、有征無戰。今啓旣親率六軍以出、而又書大戰于甘、則有扈之怙强稔惡、敢與天子抗衡。豈特孟子所謂六師移之者。書曰大戰。蓋所以深著有扈不臣之罪、而爲天下後世諸侯之戒也。 △王曰、嗟六事之人、予誓告汝。重其事。故嗟歎而告之。六事者、非但六卿。有事於六軍者皆是也。 △有扈氏、威侮五行、怠棄三正。天用勦絕其命。今予惟恭行天之罰。威、暴殄之也。侮、輕忽之也。鯀汨五行而殛死。況於威侮之者乎。三正、子・丑・寅之正也。夏正建寅。怠棄者、不用正朔也。有扈氏暴殄天物、輕忽不敬、廢棄正朔、虐下背上、獲罪于天。天用勦絕其命。今我伐之。惟敬行天之罰而已。今按此章、則三正迭建、其來久矣。舜協時月正日、亦所以一正朔也。子丑之建、唐虞之前、當已有之。 △左不攻于左、汝不恭命。右不攻于右、汝不恭命。御非其馬之正、汝不恭命。左、車左、右、車右也。攻、治也。古者車戰之法、甲士三人、一居左以主射、一居右以主擊刺、御者居中以主馬之馳驅也。左傳宣公十二年、楚許伯御樂伯。攝叔爲右、以致晉師。樂伯曰、吾聞致師者、左射以菆。是車左主射也。攝叔曰、吾聞致師者、右入壘折馘執俘而還。是車右主擊刺也。御非其馬之正、猶王良所謂詭遇也。蓋左右不治其事、與御非其馬之正、皆足以致敗。故各指其人以責其事、而欲各盡其職而不敢忽也。 △用命賞于祖。弗用命戮于社。予則孥戮汝。戮、殺也。禮曰、天子巡狩、以遷廟主行。左傳、軍行祓社釁鼓。然則天子親征、必載其遷廟之主、與其社主以行。以示賞戮之不敢專也。祖左、陽也。故賞于祖。社右、陰也。故戮于社。孥、子也。孥戮與上戮字同義。言若不用命、不但戮及汝身、將倂汝妻子而戮之。戰、危事也。不重其法、則無以整肅其衆而使赴功也。或曰、戮、辱也。孥戮、猶秋官司厲、孥男子以爲罪隷之孥。古人以辱爲戮。謂戮辱之以爲孥耳。古者罰弗及嗣。孥戮之刑、非三代之所宜有也。按此說固爲有理。然以上句考之、不應一戮而二義。蓋罰弗及嗣者、常刑也。予則孥戮者、非常刑也。常刑、則愛克厥威。非常刑、則威克厥愛。盤庚遷都尙有劓殄滅之無遺育之語。則啓之誓師、豈爲過哉。 五子之歌 五子、太康之弟也。歌、與帝舜作歌之歌同義。今文無。古文有。 太康尸位、以逸豫滅厥德。黎民咸貳。乃盤遊無度。畋于有洛之表、十旬弗反。太康、啓之子。尸、如祭祀之尸。謂居其位而不爲其事。如古人所謂尸祿尸官者也。豫、樂也。夏諺曰、吾王不遊、吾何以休。吾王不豫、吾何以助。一遊一豫、爲諸侯度。夏之先王、非不遊豫、蓋有其節。皆所以爲民。非若太康以逸豫而滅其德也。民咸貳心。而太康猶不知悔、乃安於遊畋之無度。言其遠、則至于洛水之南、言其久、則十旬而弗反。是則太康自棄其國矣。 △有窮后羿、因民弗忍、距于河。窮、國名。羿、窮國君之名也。或曰、羿善射者之名。賈逵說文、羿、帝嚳射官。故其後善射者皆謂之羿。有窮之君亦善射。故以羿目之也。羿因民不堪命、距太康于河北、使不得返、遂廢之。 △厥弟五人、御其母以從、徯于洛之汭。五子咸怨、述大禹之戒、以作歌。御、侍也。怨、如孟子所謂小弁之怨、親親也。小弁之詩、父子之怨、五子之歌、兄弟之怨也。親之過大而不怨、是愈疏也。五子知宗廟社稷危亡之不可救、母子兄弟離散之不可保、憂愁鬱悒、慷慨感厲、情不自已、發爲詩歌。推其亡國敗家之由、皆原於荒棄皇祖之訓。雖其五章之閒、非盡迷皇祖之戒、然其先後終始、互相發明。史臣以其作歌之意、序於五章之首。後世序詩者、每篇皆有小序、以言其作詩之義。其原蓋出諸此。 △其一曰、皇祖有訓。民可近、不可下。民惟邦本。本固邦寧。此禹之訓也。皇、大也。君之與民、以勢而言、則尊卑之分、如霄壤之不侔。以情而言、則相須以安。猶身體之相資以生也。故勢疎則離、情親則合。以其親、故謂之近、以其疎、故謂之下。言其可親而不可疎之也。且民者國之本。本固而後國安。本旣不固、則雖强如秦、富如隋。終亦滅亡而已矣。其一其二、或長幼之序、或作歌之序、不可知也。 △予視天下、愚夫愚婦、一能勝予。一人三失、怨豈在明。不見是圖。予臨兆民、懍乎若朽索之馭六馬。爲人上者、柰何不敬。索、昔各反。馭、音御。○予、五子自稱也。君失人心、則爲獨夫。獨夫、則愚夫愚婦、一能勝我矣。三失者、言所失衆也。民心怨背、豈待其彰著而後知之。當於事幾未形之時而圖之也。朽、腐也。朽索易絕。六馬易驚。朽索固非可以馭馬也。以喩其危懼可畏之甚。爲人上者、奈何而不敬乎。前旣引禹之訓言、此則以己之不足恃、民之可畏者、申結其義也。 △其二曰、訓有之。内作色荒、外作禽荒、甘酒嗜音、峻宇彫牆。有一于此、未或不亡。此亦禹之訓也。色荒、惑嬖寵也。禽荒、耽遊畋也。荒者、迷亂之謂。甘・嗜、皆無厭也。峻、高大也。宇、棟宇也。彫、繪飾也。言六者有其一、皆足以致滅亡也。禹之訓昭明如此、而太康獨不念之乎。此章首尾意義已明。故不復申結之也。 △其三曰、惟彼陶唐、有此冀方。今失厥道、亂其紀綱。乃厎滅亡。堯初爲唐侯、後爲天子都陶。故曰陶唐。堯授舜、舜授禹、皆都冀州。言冀方者、舉中以包外也。大者爲綱、小者爲紀。厎、致也。堯・舜・禹相授一道、以有天下。今太康失其道、而紊亂其綱紀、以致滅亡也。○又按左氏所引、惟彼陶唐之下、有帥彼天常一語、厥道、作其行、乃厎滅亡、作乃滅而亡。 △其四曰、明明我祖、萬邦之君。有典有則、貽厥子孫。關石和鈞、王府則有。荒墜厥緒、覆宗絕祀。明明、明而又明也。我祖、禹也。典、猶周之六典。則、猶周之八則。所以治天下之典章決度也。貽、遺。關、通。和、平也。百二十斤爲石。三十斤爲鈞。鈞與石、五權之最重者也。關通以見彼此通同、無折閱之意。和平以見人情兩平、無乖忤之意。言禹以明明之德、君臨天下。典則・法度、所以貽後世者如此。至於鈞石之設、所以一天下輕重、而立民信者、王府亦有之。其爲子孫後世慮、可謂詳且遠矣。奈何太康荒墜其緒、覆其宗而絕其祀乎。○又按法度之制始於權、權與物鈞而生衡。衡運生規。規圓生矩。矩方生繩。繩直生準。是權衡者、又法度之所自出也。故以鈞石言之。 △其五曰、嗚呼曷歸。予懷之悲。萬姓仇予、予將疇依。鬱陶乎予心、顏厚有忸怩。弗愼厥德、雖悔可追。忸、女六反。怩、女夷反。○曷、何也。嗚呼曷歸、歎息無地之可歸也。予將疇依、彷徨無人之可依也。爲君至此、亦可哀矣。仇予之予、指太康也。指太康而謂之予者、不忍斥言、忠厚之至也。鬱陶、哀思也。顏厚、愧之見於色也。忸怩、愧之發於心也。可追、言不可追也。 胤征 胤、國名。孟子曰、征者、上伐下也。此以征名。實卽誓也。仲康丁有夏中衰之運、羿執國政、社稷安危、在其掌握。而仲康能命胤侯以掌六師。胤侯能承仲康以討有罪。是雖未能行羿不道之誅、明羲和黨惡之罪。然當國命中絕之際、而能舉師伐罪、猶爲禮樂征伐之自天子出也。夫子所以錄其書者以是歟。今文無。古文有。○或曰、蘇氏以爲羲和貳於羿忠於夏者。故羿假仲康之命、命胤侯征之。今按篇首言、仲康肇位四海、胤侯命掌六師。又曰、胤侯承王命徂征。詳其文意、蓋史臣善仲康能命將遣師、胤侯能承命致討、未見貶仲康不能制命、而罪胤侯之爲專征也。若果爲簒羿之書、則亂臣賊子所爲。孔子亦取之爲後世法乎。 惟仲康肇位四海。胤侯命掌六師。羲和廢厥職、酒荒于厥邑。胤后承王命徂征。仲康、太康之弟。胤侯、胤國之侯。命掌六師、命爲大司馬也。仲康始卽位、卽命胤侯以掌六師。次年方有征羲和之命。必本始而言者、蓋史臣善仲康肇位之時、已能收其兵權、故羲和之征、猶能自天子出也。林氏曰、羿廢太康而立仲康。然其簒也、乃在相之世、仲康不爲羿所簒。至其子相、然後見簒。是則仲康猶有以制之也。羿之立仲康也、方將執其禮樂征伐之權、以號令天下。而仲康卽位之始、卽能命胤侯掌六師、以收其兵權。如漢文帝入自代邸卽皇帝位、夜拜宋昌爲衛將軍、鎭撫南北軍之類。羲和之罪、雖曰沉亂于酒、然黨惡於羿、同惡相濟。故胤侯承王命往征之、以翦羿羽翼。故終仲康之世、羿不得以逞。使仲康盡失其權、則羿之簒夏、豈待相而後敢耶。羲氏和氏夏合為一官。曰胤后者、諸侯入爲王朝公卿。如禹・稷・伯夷謂之后也。 △告于衆曰、嗟予有衆、聖有謨訓、明徵定保。先王克謹天戒、臣人克有常憲、百官修輔、厥后惟明明。徵、音澄。○徵、驗。保、安也。聖人謨訓、明有徵驗、可以定安邦國也。下文卽謨訓之語。天戒、日蝕之類。謹者、恐懼修省以消變異也。常憲者、奉法修職以供乃事也。君能謹天戒於上、臣能有常憲於下、百官之衆、各修其職以輔其君。故君内無失德、外無失政。此其所以爲明明后也。又按日蝕者、君弱臣强之象。后羿專政之戒也。羲和掌日月之官。黨羿而不言、是可赦乎。 △每歲孟春、遒人以木鐸徇於路。官師相規、工執藝事以諫。其或不恭、邦有常刑。遒、慈秋反。鐸、達各反。○遒人、宣令之官。木鐸、金口木舌、施政敎時、振以警衆也。周禮小宰之職、正歲帥治官之屬、徇以木鐸曰、不用法者、國有常刑、亦此意也。官以職言、師以道言。規、正也。相規云者、胥敎誨也。工、百工也。百工技藝之事、至理存焉。理無往而不在。故言無微而可略也。孟子曰、責難於君、謂之恭。官師百工不能規諫、是謂不恭。不恭之罪、猶有常刑。而況於畔官離次、俶擾天紀者乎。 △惟時羲和、顚覆厥德、沈亂于酒、畔官離次、俶擾天紀、遐棄厥司。乃季秋月朔、辰弗集于房。瞽奏鼓、嗇夫馳、庶人走。羲和尸厥官、罔聞知。昏迷于天象、以干先王之誅。政典曰、先時者殺無赦、不及時者殺無赦。次、位也。官以職言、次以位言。畔官、則亂其所治之職。離次、則舍其所居之位。俶、始。擾、亂也。天紀、則洪範所謂歲・月・日・星辰・曆數是也。蓋自堯舜命羲和曆象日月星辰之後、爲羲和者、世守其職、未嘗紊亂。至是始亂其天紀焉。遐、遠也。遠棄其所司之事也。辰、日月會次之名。房、所次之宿也。集、漢書作輯。集輯通用。言日月會次、不相和輯、而掩蝕於房宿也。按唐志、日蝕在仲康卽位之五年。瞽、樂官。以其無目而審於音也。奏、進也。古者日蝕、則伐鼓用幣以救之。春秋傳曰、惟正陽之月則然。餘則否。今季秋而行此禮。夏禮與周異也。嗇夫、小臣也。漢有上林嗇夫。庶人、庶人之在官者。周禮庭氏救日之弓矢。嗇夫庶人、蓋供救日之百役者。曰馳曰走者、以見日蝕之變、天子恐懼于上、嗇夫庶人奔走于下、以助救日如此其急。羲和爲曆象之官、尸居其位。若無聞知、則其昏迷天象、以干先王之誅、豈特不恭之刑而已哉。政典、先王政治之典籍也。先時後時、皆違制失時。當誅而不赦者也。今日蝕之變如此、而羲和罔聞知。是固下先王後時之誅也。 △今予以爾有衆、奉將天罰。爾衆士、同力王室、尙弼予、欽承天子威命。將、行也。我以爾衆士、奉行天罰。爾其同力王室、庶幾輔我、以敬承天子之威命也。蓋天子討而不伐、諸侯伐而不討。仲康之命胤侯、得天子討罪之權。胤侯之征羲和、得諸侯敵愾之義。其辭直其義明。非若五霸摟諸侯以伐諸侯、其辭曲其義迂也。 △火炎崑岡、玉石倶焚。天吏逸德、烈于猛火。殲厥渠魁、脅從罔治。舊染汙俗、咸與惟新。殲、將廉反。○崑、出玉山名。岡、山脊也。逸、過。渠、大也。言火炎崑岡、不辨玉石之美惡而焚之。苟爲天吏而有過逸之德、不擇人之善惡而戮之。其害有甚於猛火不辨玉石也。今我但誅首惡之魁而已。脅從之黨、則罔治之。舊染汙習之人、亦皆赦而新之。其誅惡宥善、是猶王者之師也。今按胤征始稱羲和之罪、止以其畔官離次、俶擾天紀。至是有脅從舊染之語、則知羲和之罪、當不止於廢時亂日、是必聚不逞之人、崇飮私邑、以爲亂黨、助羿爲惡者也。胤皇徂征、隱其叛逆而不言者、蓋正名其罪、則必鋤根除源。而仲康之勢、有未足以制后羿者。故止責其曠職之罪、而實誅其不臣之心也。 △嗚呼、威克厥愛、允濟。愛克厥威、允罔功。其爾衆士、懋戒哉。威者、嚴明之謂。愛者、姑息之謂。記曰、軍旅主威。蓋軍法不可以不嚴。嚴明勝、則信其事之必濟。姑息勝、則信其功之無成。誓師之末、而復嗟歎、以是深警之。欲其勉力戒懼而用命也。 書經卷之三 蔡沉集傳 商書 契始封商。湯因以爲有天下之號。書凡十七篇。 湯誓 湯、號也。或曰、謚。湯、名履、姓子氏。夏桀暴虐。湯往征之。亳衆憚於征役。故湯諭以弔伐之意。蓋師興之時、而誓于亳都者也。今文古文皆有。 王曰、格爾衆庶。悉聽朕言。非台小子敢行稱亂。有夏多罪。天命殛之。台、音怡。後同。○王曰者、史臣追述之稱也。格、至。台、我。稱、舉也。以人事言之、則臣伐君、可謂亂矣。以天命言之、則所謂天吏、非稱亂也。 △今爾有衆、汝曰、我后不恤我衆、舍我穡事、而割正夏。予惟聞汝衆言、夏氏有罪、予畏上帝。不敢不正。穡、刈穫也。割、斷也。亳邑之民、安於湯之德政。桀之虐智所不及。故不知夏氏之罪、而憚伐桀之勞、反謂、湯不恤亳邑之衆、舍我刈穫之事、而斷正有夏。湯言、我亦聞汝衆論如此。然夏桀暴虐、天命殛之。我畏上帝、不敢不往正其罪也。 △今汝其曰、夏罪其如台。夏王率遏衆力、率割夏邑。有衆率怠、弗協曰、時日曷喪、予及汝皆亡。夏德若茲。今朕必往。遏、絕也。割、劓割夏邑之割。時、是也。湯又舉商衆言。桀雖暴虐其如我何。湯又應之曰、夏王率爲重役以窮民力、嚴刑以殘民生。民厭夏德、亦率皆怠於奉上。不和於國、疾視其君指日而曰、是日何時而亡乎、若亡則吾寧與之倶亡。蓋苦桀之虐、而欲其亡之甚也。桀之惡德如此。今我之所以必往也。桀嘗自言、吾有天下、如天之有日。日亡、吾乃亡耳。故民因以日目之。 △爾尙輔予一人、致天之罰。予其大賚汝。爾無不信。朕不食言。爾不從誓言、予則孥戮汝。罔有攸赦。賚、與也。食言、言已出而反呑之也。禹之征苗、止曰、爾尙一乃心力、其克有勳。至啓則曰、用命賞于祖、不用命戮于社、予則孥戮汝。此又益以朕不食言、罔有攸赦。亦可以觀世變矣。 仲虺之誥 虺、許偉反。○仲虺、臣名。奚仲之後。爲湯左相。誥、告也。周禮士師以五戒先後刑罰。一曰誓。用之於軍旅。二曰誥。用之於會同。以喩衆也。此但告湯而亦謂之誥者、唐孔氏謂仲虺亦必對衆而言。蓋非特釋湯之慙、而且以曉其臣民衆庶也。古文有、今文無。 成湯放桀于南巢。惟有慙德曰、予恐來世、以台爲口實。武功成。故曰成湯。南巢、地名。廬江六縣有居巢城、桀奔于此。因以放之也。湯之伐桀、雖順天應人、然承堯舜禹授受之後、於心終有所不安。故愧其德之不若、而又恐天下後世、藉以爲口實也。○陳氏曰、堯舜以天下讓。後世好名之士、猶有不知而慕之者。湯武征伐而得天下。後世嗜利之人、安得不以爲口實哉。此湯之所以恐也歟。 △仲虺乃作誥曰、嗚呼惟天生民有欲。無主乃亂。惟天生聰明時乂。有夏昏德、民墜塗炭。天乃錫王勇智、表正萬邦、纘禹舊服。茲率厥典、奉若天命。仲虺恐湯憂愧不已、乃作誥以解釋其意。歎息言、民生有耳目口鼻愛惡之欲、無主則爭且亂矣。天生聰明所以爲之主、而治其爭亂者也。遂、陷也。塗、泥。炭、火也。桀爲民主、而反行昏亂、陷民於塗炭、旣失其所以爲主矣。然民不可以無主也。故天錫湯以勇智之德。勇足以有爲、智足以有謀。非勇智、則不能成天下之大業也。表正者、表正於此、而影直於彼也。天錫湯以勇智者、所以使其表正萬邦、而繼禹舊所服行也。此但率循其典常、以奉順乎天而已。天者、典常之理所自出、而典常者、禹之所服行者也。湯革夏而纘舊服。武革商而政由舊。孔子所謂百世可知者、正以是也。林氏曰、齊宣王問孟子曰、湯放桀武王伐紂有諸。孟子曰、賊仁者、謂之賊。賊義者、謂之殘。殘賊之人、謂之一夫。聞誅一夫紂矣。未聞弑君也。夫立之君者、懼民之殘賊而無以主之。爲之主而自殘賊焉、則君之實喪矣。非一夫而何。孟子之言、則仲虺之意也。 △夏王有罪、矯誣上天、以布命于下。帝用不臧、式商受命、用爽厥師。矯、與矯制之矯同。誣、罔。臧、善。式、用。爽、明。師、衆也。天以形體言、帝以主宰言。桀知民心不從、矯詐誣罔、託天以惑其衆。王用不善其所爲、用使有商受命、用使昭明其衆庶也。○王氏曰、夏有昏德、則衆從而昏。商有明德、則衆從而明。○吳氏曰、用爽厥師、續下文簡賢附勢、意不相貫。疑有脫誤。 △簡賢附勢、寔繁有徒。肇我邦于有夏、若苗之有莠、若粟之有秕。小大戰戰、罔不懼于非辜。矧予之德、言足聽聞。秕、卑履反。○簡、略。繁、多。肇、始也。戰戰、恐懼貌。言簡賢附勢之人、同惡相濟、寔多徒衆。肇我邦於有夏、爲桀所惡、欲見翦除、如苗之有莠、若粟之有秕。鋤治簛揚、有必不相容之勢。商衆小大震恐、無不懼陷于非罪。況湯之德、言則足人之聽聞、尤桀所忌疾者乎。以苗粟喩桀、以莠秕喩湯。特言其不容於桀、而迹之危如此。史記言、桀囚湯於夏臺。湯之危屢矣。無道而惡有道、勢之必至也。 △惟王不邇聲色、不殖貨利。德懋懋官、功懋懋賞。用人惟己、改過不吝。克寬克仁、彰信兆民。懋、與茂同。○邇、近。殖、聚也。不近聲色、不聚貨利、若未足以盡湯之德。然此本原之地、非純乎天德、而無一毫人欲之私者不能也。本原澄澈、然後用人處己、而莫不各得其當。懋、茂也。繁多之意。與時乃功、懋哉之義同。言人之懋於德者、則懋之以官、人之懋於功者、則懋之以賞。用人惟己、而人之有善者無不容。改過不吝、而己之不善者無不改。不忌能於人、不吝過於己、合倂爲公、私意不立、非聖人其孰能之。湯之用人處己者如此。而於臨民之際、是以能寬能仁。謂之能者。寬而不失於縱、仁而不失於柔。易曰、寬以居之、仁以行之、君德也。君德昭著、而孚信於天下矣。湯之德、足人聽聞者如此。 △乃葛伯仇餉。初征自葛。東征西夷怨、南征北狄怨。曰、奚獨後予。攸徂之民、室家相慶曰、徯予后。后來其蘇。民之戴商、厥惟舊哉。葛、國名。伯、爵也。餉、饋也。仇餉、與餉者爲仇也。葛伯不祀。湯使問之。曰、無以供粢盛。湯使亳衆往耕。老弱饋餉。葛伯殺其童子。湯遂征之。湯征自葛始也。奚、何。徯、待也。蘇、復生也。西夷・北狄、言遠者如此、則近者可知也。湯師之未加者、則怨望其來曰、何獨後予。其所往伐者、則妻孥相慶曰、待我后久矣。后來我其復生乎。他國之民、皆以湯爲我君、而望其來者如此。天下之愛戴歸往於商者、非一日矣。商業之興、蓋不在於鳴條之役也。○呂氏曰、夏商之際、君臣易位。天下之大變。然觀其征伐之時、唐虞都兪揖遜氣象、依然若存。蓋堯舜禹湯、以道相傳。世雖降而道不降也。 △佑賢輔德、顯忠遂良、兼弱攻昧、取亂侮亡、推亡固存、邦乃其昌。前旣釋湯之慙、此下因以勸勉之也。諸侯之賢德者、佑之輔之、忠良者、顯之遂之、所以善善也。侮、說文曰、傷也。諸侯之弱者兼之、昧者攻之、亂者取之、亡者傷之、所以惡惡也。言善則由大以及小。言惡則由小以及大。推亡者、兼・攻・取・侮也。固存者、佑・輔・顯・遂也。推彼之所以亡、固我之所以存、邦國乃其昌矣。 △德日新、萬邦惟懷、志自滿、九族乃離。王懋昭大德、建中于民。以義制事、以禮制心、垂裕後昆。予聞、曰、能自得師者王。謂人莫己若者亡。好問則裕。自用則小。德日新者、日新其德、而不自已也。志自滿者、反是。湯之盤銘曰、苟日新、日日新、又日新。其廣日新之義歟。德日新、則萬邦雖廣、而無不懷。志自滿、則九族雖親、而亦離。萬邦、舉遠以見近也。九族、舉親以見疎也。王其勉明大德、立中道於天下。中者、天下之所同有也。然非君建之、則民不能以自中。而禮義者、所以建中者也。義者、心之裁制、禮者、理之節文。以義制事、則事得其宜。以禮制心、則心得其正。内外合德而中道立矣。如此則非特有以建中於民、而垂諸後世者、亦綽乎有餘裕矣。然是道也、必學焉而後至。故又舉古人之言、以爲隆師好問、則德尊而業廣。自賢自用者、反是。謂之自得師者、眞知己之不足、人之有餘、委心聽順、而無拂逆之謂也。孟子曰、湯之於伊尹、學焉而後臣之。故不勞而王。其湯之所以自得者歟。仲虺言懷諸侯之道、推而至於脩德檢身。又推而至於能自得師。夫自天子至於庶人、未有舍師而能成者、雖生知之聖、亦必有師焉。後世之不如古、非特世道之降、抑亦師道之不明也。仲虺之論、遡流而源、要其極而歸諸能自得師之一語。其可爲帝王之大法也歟。 △嗚呼、愼厥終、惟其始。殖有禮、覆昏暴、欽崇天道、永保天命。上文旣勸勉之。於是歎息言、謹其終之道、惟於其始圖之。始之不謹、而能謹終者、未之有也。伊尹亦言、謹終于始。事雖不同、而理則一也。欽崇者、敬畏尊奉之意。有禮者、封殖之、昏暴者、覆亡之。天之道也。欽崇乎天道、則永保其天命矣。按仲虺之誥、其大意有三。先言天立君之意。桀逆天命、而天之命湯者不可辭。次言湯德足以得民、而民之歸湯者非一日。末言爲君艱難之道。人心離合之機、天道福善禍淫之可畏、以明今之受夏、非以利己、乃有無窮之恤、以深慰湯而釋其慙。仲虺之忠愛、可謂至矣。然湯之所慙、恐來世以爲口實者、仲虺終不敢謂無也。君臣之分、其可畏如此哉。 湯誥 湯伐夏歸亳。諸侯率職來朝。湯作誥以與天下更始。今文無、古文有。 王歸自克夏、至于亳、誕告萬方。誕、大也。亳、湯所都。在宋州穀孰縣。 △王曰、嗟爾萬方有衆、明聽予一人誥。惟皇上帝、降衷于下民。若有恆性、克綏厥猷惟后。皇、大。衷、中。若、順也。天之降命、而具仁義禮智信之理、無所偏倚、所謂衷也。人之稟命、而得仁義禮智信之理、與心倶生、所謂性也。猷、道也。由其理之自然、而有仁義禮智信之行、所謂道也。以降衷而言、則無有偏倚、順其自然、固有常性矣。以稟受而言、則不無淸濁純雜之異。故必待君師之職、而後能使之安於其道也。故曰、克綏厥猷惟后。夫天生民有欲、以情言也。上帝降衷于下民、以性言也。仲虺卽情以言人之欲、成湯原性以明人之善。聖賢之論、互相發明。然其意則皆言、君道之係於天下者、如此之重也。 △夏王滅德作威、以敷虐于爾萬方百姓。爾萬方百姓、罹其凶害、弗忍荼毒、竝告無辜于上下神祇。天道福善禍淫。降災于夏、以彰厥罪。罹、鄰知反。荼、音徒。○言桀無有仁愛、但爲殺戮。天下被其凶害、如荼之苦、如毒之螫、不可堪忍。稱冤於天地鬼神、以冀其拯己。屈原曰、人窮則反本。故勞苦倦極、未嘗不呼天也。天之道、善者福之、淫者禍之。桀旣淫虐。故天降災以明其罪。意當時必有災異之事。如周語所謂伊洛竭而夏亡之類。 △肆台小子、將天命明威不敢赦。敢用玄牡、敢昭告于上天神后、請罪有夏。聿求元聖、與之戮力、以與爾有衆請命。戮、當作勠。○肆、故也。故我小子、奉將天命明威、不敢赦桀之罪也。玄牡、夏尙黑。未變其禮也。神后、后土也。聿、遂也。元聖、伊尹也。 △上天孚佑下民、罪人黜伏。天命弗僭、賁若草木。兆民允殖。孚・允、信也。僭、差也。賁、文之著也。殖、生也。上天信佑下民。故夏桀竄亡而屈服。天命無所僭差。燦然若草木之敷榮、兆民信乎其生殖矣。 △俾予一人輯寧爾邦家。茲朕未知獲戾于上下。慄慄危懼、若將隕于深淵。輯、和。戾、罪。隕、墜也。天使我輯寧爾邦家。其付予之重、恐不足以當之。未知己得罪於天地與否、驚恐憂畏、若將墜於深淵。蓋責愈重、則憂愈大也。 △凡我造邦、無從匪彝、無卽慆淫。各守爾典、以承天休。夏命已黜、湯命維新。侯邦雖舊、悉與更始。故曰造邦。彝、法。卽、就。慆、慢也。匪彝、指法度言。慆淫、指逸樂言。典、常也。各守其典常之道、以承天之休命也。 △爾有善、朕弗敢蔽。罪當朕躬、弗敢自赦。惟簡在上帝之心。其爾萬方有罪、在予一人。予一人有罪、無以爾萬方。簡、閱也。人有善、不敢以不達。己有罪、不敢以自恕。簡閱、一聽於天。然天以天下付之我、則民之有罪、實君所爲、君之有罪、非民所致。非特聖人厚於責己、而薄於責人、是乃理之所在、君道當然也。 △嗚呼、尙克時忱。乃亦有終。忱、時壬反。○忱、信也。歎息言、庶幾能於是而忱信焉。乃亦有終也。吳氏曰、此兼人己而言。 伊訓 訓、導也。太甲嗣位。伊尹作書訓導之。史錄爲篇。今文無、古文有。 惟元祀十有二月乙丑、伊尹祠于先王。奉嗣王祗見厥祖。侯甸羣后咸在。百官總己以聽冢宰。伊尹乃明言烈祖之成德、以訓于王。見、形甸反。○夏曰歲、商曰祀、周曰年、一也。元祀者、太甲卽位之元年。十二月者、商以建丑爲正。故以十二月爲正也。乙丑、日也。不繫以朔者、非朔日也。三代雖正朔不同、然皆以寅月起數。蓋朝覲會同、頒曆授時、則以正朔行事。至於紀月之數、則皆以寅爲首也。伊、姓、尹、字也。伊尹名摯。祠者、告祭於廟也。先王、湯也。冢、長也。禮有冢子冢婦之名。周人亦謂之冢宰。古者王宅憂、祠祭則冢宰攝而告廟、又攝而臨羣臣。太甲服仲壬之喪。伊尹祠于先王、奉太甲以卽位改元之事。祗見厥祖、則攝而告廟也。侯服甸服之羣后咸在、百官總己之職、以聽冢宰、則攝而臨羣臣也。烈、功也。商頌曰、衎我烈祖。太甲卽位改元。伊尹於祠告先王之際、明言湯之成德、以訓太甲。此史官敍事之始辭也。或曰、孔氏言、湯崩踰月、太甲卽位、則十二月者湯崩之年、建子之月也。豈改正朔而不改月數乎。曰、此孔氏惑於序書之文也。太甲繼仲壬之後、服仲壬之喪。而孔氏曰、湯崩奠殯而告。固已誤矣。至於改正朔、而不改月數、則於經史尤可攷。周建子矣。而詩言、四月維夏、六月徂暑。則寅月起數。周未嘗改也。秦建亥矣。而史記始皇三十一年十二月、更名臘曰嘉平。夫臘必建丑月也。秦以亥正、則臘爲三月。云十二月者、則寅月起數。秦未嘗改也。至三十七年、書十月癸丑、始皇出遊。十一月行至雲夢、繼書七月丙寅、始皇崩。九月葬酈山。先書十月十一月、而繼書七月九月者、知其以十月爲正朔、而寅月起數。未嘗改也。且秦史制書、謂改年始朝賀、皆自十月朔。夫秦繼周者也。若改月數、則周之十月爲建酉月矣。安在其爲建亥乎。漢初史氏所書舊例也。漢仍秦正、亦書曰、元年冬十月、則正朔改而月數不改、亦已明矣。且經曰、元祀十有二月乙丑。則以十二月爲正朔、而改元何疑乎。惟其以正朔行事也。故後乎此者、復政厥辟、亦以十二月朔、奉嗣王歸于亳。蓋祠告復政、皆重事也。故皆以正朔行之。孔氏不得其說、而意湯崩踰月、太甲卽位奠殯而告。是以崩年改元矣。蘇氏曰、崩年改元、亂世事也。不容在伊尹而有之。不可以不辨。又按孔氏以爲湯崩。吳氏曰、殯有朝夕之奠、何爲而致祠。主喪者不離於殯側。何待於祗見。蓋太甲之爲嗣王、嗣仲壬而王也。太甲、太丁之子。仲壬、其叔父也。嗣叔父而王。而爲之服三年之喪。爲之後者、爲之子也。太甲旣卽位於仲壬之柩前。方居憂於仲壬之殯側、伊尹乃至商之祖廟、徧祀商之先王、而以立太甲告之。不言太甲祠、而言伊尹、喪三年不祭也。奉太甲徧見商先王、而獨言祗見厥祖者、雖徧見先王、而尤致意於湯也。亦猶周公金縢之册、雖徧告三王、而獨眷眷於文王也。湯旣已祔于廟、則是此書初不廢外丙・仲壬之事。但此書本爲伊尹稱湯以訓太甲、故不及外丙・仲壬之事爾。餘見書序。 △曰、嗚呼、古有夏先后、方懋厥德、罔有天災。山川鬼神、亦莫不寧、曁鳥獸魚鼈咸若。于其子孫弗率。皇天降災、假手于我有命。造攻自鳴條。朕哉自亳。詩曰、殷監不遠、在夏后之世。商之所宜監者、莫近於夏。故首以夏事告之也。率、循也。假、借也。有命、有天命者、謂湯也。桀不率循先王之道。故天降災、借手于我成湯以誅之。夏之先后、方其懋德、則天之眷命如此。及其子孫弗率、而覆亡之禍又如此。太甲不知率循成湯之德、則夏桀覆亡之禍、亦可監矣。哉、始也。鳴條、夏所宅也。亳、湯所宅也。言造可攻之釁者、由桀積惡於鳴條。而湯德之修、則始於亳都也。 △惟我商王、布昭聖武、代虐以寬、兆民允懷。布昭、敷著也。聖武、猶易所謂神武而不殺者。湯之德威、敷著于天下、代桀之虐、以吾之寬。故天下之民、信而懷之也。 △今王嗣厥德。罔不在初。立愛惟親、立敬惟長。始于家邦、終于四海。初、卽位之初。言始不可以不謹也。謹始之道孝悌而已。孝悌者、人心之所同。非必人人敎詔之。立、植也。立愛敬於此、而形愛敬於彼、親吾親以及人之親、長吾長以及人之長、始于家達于國、終而措之天下矣。孔子曰、立愛自親始。敎民睦也。立敬自長始。敎民順也。 △嗚呼、先王肇修人紀、從諫弗咈、先民時若。居上克明、爲下克忠。與人不求備、檢身若不及。以至于有萬邦。茲惟艱哉。人紀、三綱五常孝敬之實也。上文欲太甲立其愛敬。故此言成湯之所修人紀者、如下文所云也。綱常之理、未嘗泯沒。桀廢棄之、而湯始修復之也。咈、逆也。先民、猶前輩舊德也。從諫不逆、先民是順。非誠於樂善者不能也。居上克明、言能盡臨下之道。爲下克忠、言能盡事上之心。○呂氏曰、湯之克忠、最爲難看。湯放桀、以臣易君。豈可爲忠。不知湯之心最忠者也。天命未去、人心未離、事桀之心、曷嘗斯須替哉。與人之善、不求其備、檢身之誠、有若不及。其處上下人己之閒、又如此。是以德日以盛、業日以廣、天命歸之、人心戴之。由七十里、而至于有萬邦也。積累之勤、茲亦難矣。伊尹前旣言夏失天下之易、此又言湯得天下之難。太甲可不思所以繼之哉。 △敷求哲人、俾輔于爾後嗣。敷、廣也。廣求賢哲、使輔爾後嗣也。 △制官刑、儆于有位曰、敢有恆舞于宮、酣歌于室、時謂巫風。敢有殉于貨色、恆于遊畋、時謂淫風。敢有侮聖言、逆忠直、遠耆德、比頑童、時謂亂風。惟茲三風十愆、卿士有一于身、家必喪。邦君有一于身、國必亡。臣下不匡、其刑墨。具訓于蒙士。殉、松潤反。遠、于願反。○官刑、官府之刑也。巫風者、常歌常舞。若巫覡然也。淫、過也。過而無度也。比、昵也。倒置悖理曰亂。好人之所惡、惡人之所好也。風、風化也。三風、愆之綱也。十愆、風之目也。卿士諸侯十有其一、已喪其家、亡其國矣。墨、墨刑也。臣下而不能匡正其君、則以墨刑加之。具、詳悉也。童蒙始學之士、則詳悉以是訓之。欲其入官而知所以正諫也。異時太甲欲敗度、縱敗禮。伊尹先見其微。故拳拳及此。劉侍講曰、墨、卽叔向所謂夏書昏墨賊殺、皐陶之刑。貪以敗官爲墨。 △嗚呼嗣王、祗厥身念哉。聖謨洋洋、嘉言孔彰。惟上帝不常、作善降之百祥、作不善降之百殃。爾惟德罔小。萬邦惟慶。爾惟不德罔大。墜厥宗。歎息言、太甲當以三風十愆之訓、敬之於身、念而勿忘也。謨、謂其謀。言、謂其訓。洋、大。孔、甚也。言其謀訓大明。不可忽也。不常者、去就無定也。爲善則降之百祥、爲惡則降之百殃。各以類應也。勿以小善而不爲。萬邦之慶積於小。勿以小惡而爲之。厥宗之墜不在大。蓋善必積而後成。惡雖小而可懼。此總結上文、而又以天命人事禍福、申戒之也。 太甲上 商史錄伊尹告戒節次、及太甲往復之辭。故三篇相屬成文。其閒或附史臣之語、以貫篇意。若史家記傳之所載也。唐孔氏曰、伊訓・肆命徂后・太甲・咸有一德、皆是告戒太甲、不可皆名伊訓。故隨事立稱也。林氏曰、此篇亦訓體。今文無、古文有。 惟嗣王、不惠于阿衡。惠、順也。阿、倚。衡、平也。阿衡、商之官名。言天下之所倚平也。亦曰、保衡。或曰、伊尹之號。史氏錄伊尹之書、先此以發之。 △伊尹作書曰、先王顧諟天之明命、以承上下神祇、社稷宗廟、罔不祗肅。天監厥德、用集大命、撫綏萬方。惟尹躬克左右厥辟宅師。肆嗣王丕承基緒。監、音鑑。左、音佐。○顧、常目在之也。諟、古是字。明命者、上天顯然之理、而命之我者。在天爲明命、在人爲明德。伊尹言成湯常目在是天之明命、以奉天地神祇、神稷宗廟、無不敬肅。故天視其德、用集大命、以有天下、撫安萬邦。我又身能左右成湯、以居民衆。故嗣王得以大承其基業也。 △惟尹躬先見于西邑夏、自周有終。相亦惟終。其後嗣王、罔克有終。相亦罔終。嗣王戒哉。祗爾厥辟。辟不辟、忝厥祖。先・見、如字。相、去聲。下同。○夏都安邑。在亳之西。故曰西邑夏。周、忠信也。國語曰、忠信爲周。○施氏曰、作僞心勞日拙、則缺露而不周。忠信則無僞。故能周而無缺。夏之先王、以忠信有終。故其輔相者亦能有終。其後夏桀不能有終。故其輔相者亦不能有終。嗣王其以夏桀爲戒哉。當敬爾所以爲君之道。君而不君、則忝辱成湯矣。太甲之意、必謂伊尹足以任天下之重。我雖縱欲、未必遽至危亡。故伊尹以相亦罔終之言、深折其私、而破其所恃也。 △王惟庸罔念聞。庸、常也。太甲惟若尋常、於伊尹之言、無所念聽。此史氏之言。 △伊尹乃言曰、先王昧爽丕顯、坐以待旦、旁求俊彥、啓迪後人。無越厥命以自覆。昧、晦。爽、明也。昧爽云者、欲明未明之時也。丕、大也。顯、亦明也。先王於昧爽之時、洗濯澡雪、大明其德、坐以待旦而行之也。旁求者、求之非一方也。彥、美士也。言湯孜孜爲善、不遑寧處。如此、而又旁求俊彥之士、以開導子孫。太甲毋顚越其命、以自取履亡也。 △愼乃儉德、惟懷永圖。太甲欲敗度縱敗禮。蓋奢侈失之、而無長遠之慮者。伊尹言、當謹其儉約之德、惟懷永久之謀。以約失之者鮮矣。此太甲受病之處。故伊尹特言之。 △若虞機張、往省括于度則釋、欽厥止、率乃祖攸行。惟朕以懌、萬世有辭。虞、虞人也。機、弩牙也。括、矢括也。度、法度。射者之所準望者也。釋、發也。言若虞人之射、弩機旣張、必往察其括之合於法度、然後發之、則發無不中矣。欽者、肅恭收斂。止、見虞書。率、循也。欽厥止者、所以立本。率乃祖者、所以致用。所謂省括于度則釋也。王能如是、則動無過舉。近可以慰悅尹心。遠可以有譽於後世矣。安汝止者、聖君之事。生而知者也。欽厥止者、賢君之事。學而知者也。 △王未克變。不能變其舊習也。此亦史氏之言。 △伊尹曰、茲乃不義、習與性成。予弗狎于弗順。營于桐宮、密邇先王、其訓無俾世迷。狎、習也。弗順者、不順義理之人也。桐、成湯墓陵之地。伊尹指太甲所爲、乃不義之事、習惡而性成者也。我不可使其狎習不順義理之人、於是營宮于桐、使親近成湯之墓、朝夕哀思、興起其善、以是訓之、無使終身迷惑而不悟也。 △王徂桐宮居憂、克終允德。徂、往也。允、信也。有諸己、之謂信。實有其德於身也。凡人之不善、必有從臾以導其爲非者。太甲桐宮之居、伊尹旣使其密邇先王陵墓、以興發其善心、又絕其比昵之黨、而革其汚染。此其所以克終允德也。次篇伊尹言嗣王克終其德、又曰、允德協于下。故史氏言、克終允德。結此篇以發次篇之義。 太甲中 惟三祀十有二月朔、伊尹以冕服、奉嗣王歸于亳。太甲終喪明年之正朔也。冕、冠也。唐孔氏曰、周禮天子六冕。備物盡文。惟袞冕耳。此蓋袞冕之服、義或然也。奉、迎也。喪旣除、以袞冕吉服、奉迎以歸也。 △作書曰、民非后、罔克胥匡以生。后非民、罔以辟四方。皇天眷佑有商。俾嗣王克終厥德、實萬世無疆之休。民非君、則不能相正以生、君非民、則誰與爲君者、言民固不可無君、而君尤不可失民也。太甲改過之初、伊尹首發此義。其喜懼之意深矣。夫太甲不義、有若性成。一旦翻然改悟、是豈人力所至。蓋天命眷商、陰誘其衷。故嗣王能終其德也。向也湯緒幾墜。今其自是有永。豈不爲萬世無疆之休乎。 △王拜手稽首曰、予小子不明于德、自厎不類。欲敗度、縱敗禮、以速戾于厥躬。天作孼猶可違、自作孼不可逭。旣往背師保之訓、弗克于厥初。尙賴匡救之德、圖惟厥終。逭、胡玩反。○拜手、首至手也。稽首、首至地也。太甲致敬於師保、其禮如此。不類、猶不肖也。多欲、則興作而亂法度。縱肆、則放蕩而隳禮儀。度、就事言之也。禮、就身言之也。速、召之急也。戾、罪。孼、災。逭、逃也。旣往、已往也。已往旣不信伊尹之言、不能謹之於始。庶幾正救之力、以圖惟其終也。當太甲不惠阿衡之時、伊尹之言、惟恐太甲不聽。及太甲改過之後、太甲之心惟恐伊尹不言。夫太甲固困而知之者。然昔迷、今之復、昔之晦、今之明、如日月昏蝕。一復其舊而光采炫耀、萬景倶新。湯武不可及已。豈居成王之下乎。 △伊尹拜手稽首曰、修厥身、允德協于下、惟明后。伊尹致敬以復太甲也。修身、則無敗度敗禮之事。允德、則有誠身誠意之實。德誠於上、協和於下、惟明后然也。 △先王子惠困窮、民服厥命、罔有不悅。竝其有邦厥鄰乃曰、徯我后、后來無罰。此言湯德所以協下者、困窮之民、若己子而惠愛之。惠之若子、則心之愛者誠矣。未有誠而不動者也。故民服其命、無有不得其懽心。當時諸侯竝湯而有國者、其鄰國之民、乃以湯爲我君曰、待我君、我君來其無罰乎。言除其邪虐、湯之得民心也如此。卽仲虺后來其蘇之事。 △王懋乃德、視乃烈祖、無時豫怠。湯之盤銘曰、苟日新、日日新、又日新。湯之所以懋其德者如此。太甲亦當勉於其德。視烈祖之所爲、不可頃刻而逸豫怠惰也。 △奉先思孝。接下思恭。視遠惟明。聽德惟聰。朕承王之休無斁。思孝、則不敢違其祖。思恭、則不敢忽其臣。惟、亦思也。思明、則所視者遠、而不蔽於淺近。思聰、則所聽者德、而不惑於憸邪。此懋德之所從事者。太甲能是、則我承王之美、而無所厭斁也。 太甲下 伊尹申誥于王曰、嗚呼惟天無親。克敬惟親。民罔常懷。懷于有仁。鬼神無常享。享于克誠。天位艱哉。申誥、重誥也。天之所親、民之所懷、鬼神之所享、皆不常也。惟克敬有仁克誠、而後天親之、民懷之、鬼神享之也。曰敬曰仁曰誠者、各因所主而言。天謂之敬者、天者理之所在。動靜語默、不可有一毫之慢。民謂之仁者、民非元后何戴。鰥寡孤獨、皆人君所當恤。鬼神謂之誠者、不誠無物。誠立於此、而後神格於彼。三者所當盡如此。人君居天之位。其可易而爲之哉。分而言之則三、合而言之一德而已。太甲遷善未幾、而伊尹以是告之。其才固有大過人者歟。 △德惟治、否德亂。與治同道罔不興。與亂同事罔不亡。終始愼厥與、惟明明后。治、去聲。否、俯久反。○德者、合敬・仁・誠之稱也。有是德則治、無是德則亂。治固古人有行之者矣。亂亦古人有行之者也。與古之治者同道、則無不興。與古之亂者同事、則無不亡。治而謂之道者、蓋治因時制宜。或損或益、事未必同、而道則同也。亂而謂之事者、亡國喪家、不過貨色遊畋作威殺戮等事、事同道無不同也。治亂之分、顧所與如何耳。始而與治固可以興。終而與亂、則亡亦至矣。謹其所與、終始如一、惟明明之君爲然也。上篇言惟明后、此篇言惟明明后。蓋明其所已明、而進乎前者矣。 △先王惟時懋敬厥德、克配上帝。今王嗣有令緒。尙監茲哉。敬、卽克敬惟親之敬。舉其一以包其二也。成湯勉敬其德、德與天合。故克配上帝。今王嗣有令緒。庶幾其監視此也。 △若升高必自下、若陟遐必自邇。此告以進德之序也。中庸論君子之道亦謂、譬如行遠必自邇、譬如登高必自卑。進德修業之喩、未有如此之切者。呂氏曰、自此乃伊尹畫一以告太甲也。 △無輕民事惟難、無安厥位惟危。無、毋通。毋輕民事、而思其難。毋安君位、而思其危。 △愼終于始。人情孰不欲善終者。特安於縱欲以爲、今日姑若是、而他日固改之也。然始而不善、而能善其終者寡矣。桐宮之事往已、今其卽政臨民。亦事之一初也。 △有言逆于汝心、必求諸道。有言遜于汝志、必求諸非道。鯁直之言、人所難受。巽順之言、人所易從。於其所難受者、必求諸道、不可遽以逆于心而拒之。於其所易從者、必求諸非道、不可遽以遜于志而聽之。以上五事、蓋欲太甲矯乎情之偏也。 △鳴呼弗慮胡獲、弗爲胡成。一人元良、萬邦以貞。胡、何也。弗慮何得、欲其謹思之也。弗爲何成、欲其篤行之也。元、大。良、善。貞、正也。一人者、萬邦之儀表。一人元良、則萬邦以正矣。 △君罔以辯言亂舊政、臣罔以寵利居成功、邦其永孚于休。弗思弗爲、安於縱弛、先王之法廢矣。能思能爲、作其聰明、先王之法亂矣。亂之爲害、甚於廢也。成功、非寵利之所可居者。至是太甲德已進。伊尹有退休之志矣。此咸有一德之所以繼作也。君臣各盡其道、邦國永信其休美也。○吳氏曰、上篇稱嗣王不惠于阿衡。必其言有與伊尹背違者。辯言亂政、或太甲所失在此。罔以寵利居成功、己之所自處者、已素定矣。下語旣非泛論。則上語必有爲而發也。 咸有一德 伊尹致仕而去。恐太甲德不純一、及任用非人。故作此篇。亦訓體也。史氏取其篇中咸有一德四字、以爲篇目。今文無、古文有。 伊尹旣復政厥辟。將告歸、乃陳戒于德。伊尹已還政太甲。將告老而歸私邑、以一德陳戒其君。此史氏本序。 △曰、嗚呼天難諶、命靡常。常厥德、保厥位、厥德匪常、九有以亡。諶、信也。天之難信、以其命之不常也。然天命雖不常、而常於有德者。君德有常、則天命亦常而保厥位矣。君德不常、則天命亦不常、而九有以亡矣。九有、九州也。 △夏王弗克庸德、慢神虐民。皇天弗保、監于萬方、啓迪有命、眷求一德、俾作神主。惟尹躬曁湯、咸有一德、克享天心、受天明命、以有九有之師、爰革夏正。上文言天命無常、惟有德則可常。於是引桀之所以失天命、湯之所以得天命者證之。一德、純一之德、不雜不息之義。卽上文所謂常德也。神主、百神之主。享、當也。湯之君臣、皆有一德。故能上當天心、受天明命、而有天下。於是改夏建寅之正、而爲建丑正也。 △非天私我有商、惟天佑于一德。非商求于下民、惟民歸于一德。上言一德。故得天得民。此言天佑民歸。皆以一德之故。蓋反復言之。 △德惟一、動罔不吉、德二三、動罔不凶。惟吉凶不僭在人、惟天降災祥在德。二三則雜矣。德之純、則無往而不吉。德而雜、則無往而不凶。僭、差也。惟吉凶不差在人者、惟天之降災祥在德故也。 △今嗣王新服厥命。惟新厥德。終始惟一、時乃日新。太甲新服天子之命。德亦當新。然新德之要、在於有常而已。終始有常、而無閒斷、是乃所以日新也。 △任官惟賢才、左右惟其人。臣爲上爲德、爲下爲民。其難其愼、惟和惟一。賢者、有德之稱。才者、能也。左右者、輔弼大臣、非賢才之稱可盡。故曰惟其人。夫人臣之職、爲上爲德、左右厥辟也。爲下爲民、所以宅師也。不曰君而曰德者、兼君道而言也。臣職所係、其重如此。是必其難其愼、難者、難於任用。愼者、愼於聽察。所以防小人也。惟和惟一、和者、可否相濟。一者、終始如一。所以任君子也。 △德無常師。主善爲師。善無常主。協于克一。上文言用人。因推取人爲善之要。無常者、不可執一之謂。師、法。協、合也。德者、善之總稱。善者、德之實行。一者、其本原統會者也。德兼衆善、不主於善、則無以得一本萬殊之理。善原於一。不協于一、則無以達萬殊一本之妙。謂之克一者、能一之謂也。博而求之於不一之善、約而會之於至一之理、此聖學始終條理之序、與夫子所謂一貫者幾矣。太甲至是而得與聞焉。亦異乎常人之改過者歟。張氏曰、虞書精一數語之外、惟此爲精密。 △俾萬姓咸曰大哉王言。又曰一哉王心。克綏先王之祿、永厎烝民之生。人君惟其心之一。故其發諸言也大。萬姓見其言之大。故能知其心之一。感應之理、自然而然。以見人心之不可欺、而誠之不可掩也。祿者、先王所守之天祿也。烝、衆也。天祿安、民生厚、一德之效驗也。 △嗚呼七世之廟、可以觀德。萬夫之長、可以觀政。長、上聲。○天子、七廟。三昭三穆與太祖之廟七。七廟親盡則遷。必有德之主、則不祧毀。故曰、七世之廟、可以觀德。天子居萬民之上、必政敎有以深服乎人、而後萬民悅服。故曰、萬夫之長、可以觀政。伊尹歎息言、德政修否、見於後世、服乎當時。有不可掩者如此。 △后非民罔使。民非后罔事。無自廣以狹人。匹夫匹婦、不獲自盡、民主罔與成厥功。盡、子忍在忍二反。○罔使罔事、卽上篇民非后、罔克胥匡以生。后非民、罔以辟四方之意。申言君民之相須者如此、欲太甲不敢忽也。無、毋同。伊尹又言、君民之使事、雖有貴賤不同、至於取人爲善、則初無貴賤之閒。蓋天以一理、賦之於人、散爲萬善。人君合天下之萬善、而後理之一者可全也。苟自大而狹人、匹夫匹婦有一不得自盡於上、則一善不備、而民主亦無與成厥功矣。伊尹於篇終、致厥警戒之意。而言外之旨、則又推廣其所謂一者如此。蓋道體之純全、聖功之極致也。嘗因是言之、以爲精粹無雜者、一也。終始無閒者、一也。該括萬善者、一也。一者、通古今達上下、萬化之原、萬事之榦。語其理、則無二。語其運、則無息。語其體、則幷包而無所遺也。咸有一德之書、而三者之義悉備。前乎伏羲堯舜禹湯、後乎文武周公孔子、同一揆也。 盤庚上 盤庚、陽甲之弟。自祖乙都耿、圮於河水。盤庚欲遷于殷。而大家世族、安土重遷、胥動浮言。小民雖蕩析離居、亦惑於利害、不適有居。盤庚喩以遷都之利、不遷之害。上中二篇未遷時言。下篇旣遷後言。王氏曰、上篇告羣臣、中篇告庶民、下篇告百官族姓。左傳謂盤庚之誥。實誥體也。三篇今文古文皆有。但今文三篇合爲一。 盤庚遷于殷。民不適有居。率籲衆慼、出矢言。籲、音喩。○殷在河南偃師。適、往。籲、呼。矢、誓也。史臣言、盤庚欲遷于殷、民不肯往適有居、盤庚率呼衆憂之人、出誓言以喩之、如下文所云也。○周氏曰、商人稱殷、自盤庚始。自此以前惟稱商。自盤庚遷都之後、於是殷商兼稱。或只稱殷也。 △曰、我王來旣爰宅于茲、重我民無盡劉。不能胥匡以生、卜稽曰、其如台。盡、子忍反。○曰、盤庚之言也。劉、殺也。盤庚言、我先王祖乙來都于耿。固重我民之生、非欲盡致之死也。民適不幸蕩析離居、不能相救以生。稽之於卜亦曰、此地無若我何。言耿不可居。決當遷也。 △先王有服、恪謹天命。茲猶不常寧、不常厥邑、于今五邦。今不承于古、罔知天之斷命。矧曰其克從先王之烈。服、事也。先王有事、恪謹天命、不敢違越。先王猶不敢常安、不常其邑、于今五遷厥邦矣。今不承先王而遷、且不知上天之斷絕我命。況謂其能從先王之大烈乎。詳此言、則先王遷徙、亦必有稽卜之事。仲丁・河亶甲、篇逸不可考矣。五邦、漢孔氏謂湯遷亳、仲丁遷囂、河亶甲居相、祖乙居耿。幷盤庚遷殷爲五邦。然以下文今不承于古文勢考之、則盤庚之前當自有五遷。史記言、祖乙遷邢。或祖乙兩遷也。 △若顚木之有由蘖。天其永我命于茲新邑、紹復先王之大業、厎綏四方。蘖、牙葛反、又魚列反。○顚、仆也。由、古文作甹。木生條也。顚木、譬耿。由蘖、譬殷也。言今自耿遷殷、若已仆之木而復生也。天其將永我國家之命於殷、以繼復先王之大業、而致安四方乎。 △盤庚斅于民、由乃在位。以常舊服、正法度曰、無或敢伏小人之攸箴。王命衆悉至于庭。斅、胡敎反。○斅、敎。服、事。箴、規也。耿地潟鹵墊隘、而有沃饒之利。故小民苦於蕩析離居、而巨室則總于貨寶。惟不利於小民、而利於巨室。故巨室不悅而胥動浮言。小民昡於利害、亦相與咨怨。閒有能審利害之實而欲遷者、則又往往爲在位者之所排擊阻難、不能自達於上。盤庚知其然。故其敎民必自在位始。而其所以敎在位者、亦非作爲一切之法以整齊之。惟舉先王舊常遷都之事、以正其法度而已。然所以正法度者、亦非有他焉。惟曰、使在位之臣、無或敢伏小人之所箴規焉耳。蓋小民患潟鹵墊隘、有欲遷而以言箴規其上者。汝毋得遏絕而使不得自達也。衆者、臣民。咸、在也。史氏將述下文盤庚之訓語。故先發此。 △王若曰、格汝衆。予告汝訓。汝猷黜乃心、無傲從康。若曰者、非盡當時之言、大意若此也。汝猷黜乃心者、謀去汝之私心也。無與毋同。毋得傲上之命、從己之安、蓋傲上則不肯遷、從康則不能遷。二者所當黜之私心也。此雖盤庚對衆之辭、實爲羣臣而發。以斅民由在位故也。 △古我先王、亦惟圖任舊人共政。王播告之修、不匿厥指。王用丕欽、罔有逸言、民用丕變。今汝聒聒、起信險膚。予弗知乃所訟。逸、過也。盤庚言、先王亦惟謀任舊人共政。王播告之修、則奉承于内、而能不隱匿其指意。故王用大敬之。宣化于外、又無過言以惑衆聽。故民用大變。今爾在内則伏小人之攸箴、在外則不和吉言于百姓、譊譊多言。凡起信於民者、咸險陂膚淺之說。我不曉汝所言果何謂也。詳此所謂舊人者、世臣舊家之人、非謂老成人也。蓋沮遷都者、咸世臣舊家之人。下文人惟求舊一章可見。 △非予自荒茲德。惟汝舍德、不惕予一人。予若觀火。予亦拙謀作乃逸。荒、廢也。逸、過失也。盤庚言、非我輕易遷徙、自荒廢此德。惟汝不宣布德意、不畏懼於我。我視汝情、明若觀火。我亦拙謀、不能制命、而成汝過失也。 △若網在綱、有條而不紊。若農服田力穡、乃亦有秋。紊、亂也。綱舉則目張。喩下從上、小從大。申前無傲之戒。勤於田畝、則有秋成之望。喩今雖遷徙勞苦、而有永建乃家之利。申前從康之戒。 △汝克黜乃心、施實德于民、至于婚友、丕乃敢大言、汝有積德。蘇氏曰、商之世家大族、造言以害遷者、欲以苟悅小民爲德也。故告之曰、是何德之有。汝曷不去汝私心、施實德于民、與汝婚姻僚友乎。勞而有功、此實德也。汝能勞而有功、則汝乃敢大言曰、我有積德。曰積德云者、亦指世家大族而言。申前汝猷黜乃心之戒。 △乃不畏戎毒于遠邇。惰農自安、不昬作勞、不服田畝、越其罔有黍稷。戎、大。昬、强也。汝不畏沈溺大害於遠近、而憚勞不遷、如怠惰之農、不强力爲勞苦之事、不事田畝。安有黍稷之可望乎。此章再以農喩。申言從康之害。 △汝不和吉言于百姓。惟汝自生毒。乃敗禍姦宄、以自災于厥身。乃旣先惡于民、乃奉其恫。汝悔身何及。相時憸民、猶胥顧于箴言、其發有逸口。矧予制乃短長之命。汝曷弗告朕、而胥動以浮言、恐沈于衆。若火之燎于原、不可嚮邇、其猶可撲滅。則惟汝衆自作弗靖。非予有咎。恫、音通。燎、盧皎反。撲、晉十反。○吉、好也。先惡、爲惡之先也。奉、承。恫、痛。相、視也。憸民、小民也。逸口、過言也。逸口尙可畏。況我制爾生殺之命、可不畏乎。恐、謂恐動之以禍患。沈、謂沈陷之於罪惡。不可嚮邇、其猶可撲滅者、言其勢焰雖盛、而殄滅之不難也。靖、安。咎、過也。則惟爾衆自爲不安。非我有過也。此章反復辯論、申言傲上之害。 △遲任有言曰、人惟求舊、器非求舊、惟新。任、如林反。○遲任、古之賢人。蘇氏曰、人舊則習、器舊則敝。當常使舊人、用新器也。今按盤庚所引、其意在人惟求舊一句。而所謂求舊者、非謂老人。但謂求人於世臣舊家云爾。詳下文意可見。若以舊人爲老人、又何侮老成人之有。 △古我先王、曁乃祖乃父、胥及逸勤。予敢動用非罰。世選爾勞、予不掩爾善、茲予大享于先王、爾祖其從與享之、作福作災。予亦不敢動用非德。選、須絹反。與、去聲。○胥、相也。敢、不敢也。非罰、非所當罰也。世、非一世也。勞、勞于王家也。掩、蔽也。言先王及乃祖乃父、相與同其勞逸。我豈敢動用非罰、以加汝乎。世簡爾勞、不蔽爾善。茲我大享于先王、爾祖亦以功而配食於廟。先王與爾祖父、臨之在上、質之在旁、作福作災。皆簡在先王與爾祖父之心。我亦豈敢動用非德以加汝乎。 △予告汝于難、若射之有志。汝無侮老成人。無弱孤有幼。各長于厥居、勉出乃力、聽予一人之作猷。難、言謀遷徙之難也。蓋遷都固非易事、而又當時臣民傲上從康、不肯遷徙。然我志決遷、若射者之必於中、有不容但已者。弱、少之也。意當時老成孤幼、皆有言當遷者。故戒其老成者不可侮、孤幼者不可少之也。爾臣各謀長遠其居、勉出汝力、以聽我一人遷徙之謀也。 △無有遠邇、用罪伐厥死、用德彰厥善。邦之臧、惟汝衆。邦之不臧、惟予一人有佚罰。用罪、猶言爲惡。用德、猶言爲善也。伐、猶誅也。言無有遠近親疎、凡伐死彰善、惟視汝爲惡爲善如何爾。邦之善、惟汝衆用德之故。邦之不善、惟我一人失罰其所當罰也。 △凡爾衆、其惟致告。自今至于後日、各恭爾事、齊乃位、度乃口。罰及爾身、弗可悔。致告者、使各相告戒也。自今以往、各敬汝事、整齊汝位、法度汝言。不然罰及汝身、不可悔也。 盤庚中 盤庚作、惟涉河以民遷。乃話民之弗率、誕告用亶。其有衆咸造、勿褻在王庭。盤庚乃登進厥民、亶、當旱反。造、七到反。○作、起而將遷之詞。殷在河南。故涉河。誕、大。亶、誠也。皆造、咸至也。勿褻、戒其毋得褻慢也。此史氏之言。蘇氏曰、民之弗率、不以政令齊之、而以話言曉之。盤庚之仁也。 △曰、明聽朕言。無荒失朕命。荒、廢也。 △嗚呼古我前后、罔不惟民之承。保后胥戚。鮮以不浮於天時。承、敬也。蘇氏曰、古謂過爲浮。浮之言勝也。后旣無不惟民之敬。故民亦保后、相與憂其憂。雖有天時之災、鮮不以人力勝之也。林氏曰、憂民之憂者、民亦憂其憂。罔不惟民之承、憂民之憂也。保后胥戚、民亦憂其憂也。 △殷降大虐、先王不懷。厥攸作、視民利用遷。汝曷弗念我古后之聞。承汝俾汝、惟喜康共。非汝有咎比於罰。比、毘至反。○先王以天降大虐、不敢安居。其所興作、視民利當遷而已。爾民何不念我以所聞先王之事。凡我所以敬汝使汝者、惟喜與汝同安爾。非爲汝有罪、比于罰而謫遷汝也。 △予若籲懷茲新邑、亦惟汝故。以丕從厥志。我所以招呼懷來于此新邑者、亦惟以爾民蕩析離居之故、欲承汝俾汝康共、以大從爾志也。或曰、盤庚遷都。民咨胥怨。而此以爲丕從厥志何也。蘇氏曰、古之所謂從衆者、非從其口之所不樂、而從其心之所不言而同然者。夫趨利而避害捨危而就安、民心同然也。殷亳之遷實斯民所利。特其一時爲浮言搖動、怨咨不樂、使其卽安危利害之實、而反求其心、則固其所大欲者矣。 △今予將試以汝遷、安定厥邦。汝不憂朕心之攸困、乃咸大不宣乃心、欽念以忱動予一人。爾惟自鞠自苦。若乘舟。汝弗濟、臭厥載。爾忱不屬、惟胥以沈。不其或稽、自怒曷瘳。忱、時壬反。乘、平聲。瘳、丑鳩反。○上文言先王惟民之承、而民亦保后胥戚。今我亦惟汝故安定厥邦、而汝乃不憂我心之所困、乃皆不宣布腹心、欽念以誠感動於我。爾徒爲此紛紛自取窮苦。譬乘舟、不以時濟、必敗壞其所資。今汝從上之誠、閒斷不屬、安能有濟。惟相與以及沈溺而已。詩曰、其何能淑、載胥及溺、正此意也。利害若此。爾民而罔或稽察焉、是雖怨疾忿怒、何損於困苦乎。 △汝不謀長以思乃災。汝誕勸憂。今其有今罔後。汝何生在上。汝不爲長久之謀、以思其不遷之災、是汝大以憂而自勸也。孟子曰、安其危而利其災、樂其所以亡、勸憂之謂也。有今、猶言有今日也。罔後、猶言無後日也。上、天也。今其有今罔後、是天斷棄汝命。汝有何生理於天乎。下文言迓續乃命于天。蓋相首尾之辭。 △今予命汝一。無起穢以自臭。恐人倚乃身、迂乃心。迂、雲倶反。○爾民當一心以聽上。無起穢惡以自臭敗。恐浮言之人、倚汝之身、迂汝之心、使汝邪僻而無中正之見也。 △予迓續乃命於天。予豈汝威。用奉畜汝衆。畜、許六反。○我之所以遷都者、正以迎續汝命于天。予豈以威脅汝哉。用以奉養汝衆而已。 △予念我先神后之勞爾先、予丕克羞爾、用懷爾然。神后、先正也。羞、養也。卽上文畜養之意。言我思念我先神后之勞爾先人、我大克羞養爾者、用懷念爾故也。 △失于政、陳于茲、高后丕乃崇降罪疾曰、曷虐朕民。陳、久。崇、大也。耿圮而不遷、以病我民。是失政而久于此也。高后、湯也。湯必大降罪疾於我曰、何爲而虐害我民。蓋人君不能爲民圖安、是亦虐之也。 △汝萬民乃不生生、曁予一人猷同心、先后丕降與汝罪疾曰、曷不曁朕幼孫有比。故有爽德、自上其罰汝。汝罔能迪。比、毘至反。○樂生興事、則其生也厚。是謂生生。先后、泛言商之先王也。幼孫、盤庚自稱之辭。比、同事也。爽、失也。言汝民不能樂生興事、與我同心以遷、我先后大降罪疾於汝曰、汝何不與朕幼小之孫同遷乎。故汝有失德、自上其罰汝。汝無道以自免也。 △古我先后旣勞乃祖乃父。汝共作我畜民。汝有戕則在乃心。我先后綏乃祖乃父。乃祖乃父乃斷棄汝、不救乃死。戕、慈良反。斷、都管反。○旣勞乃祖乃父者、申言勞爾先也。汝共作我畜民者、汝皆爲我所畜之民也。戕、害也。綏、懷來之意。謂汝有戕害、在汝之心。我先后固已知之。懷來汝祖汝父。汝祖汝父亦斷棄汝、不救汝死也。 △茲予有亂政同位、具乃貝玉、乃祖乃父丕乃告我高后曰、作丕刑於朕孫。迪高后、丕乃崇降弗祥。亂、治也。具、多取而兼有之謂。言若我治政之臣、所與共天位者、不以民生爲念、而務富貝玉者、其祖父亦告我成湯、作丕刑于其子孫。啓成湯、丕乃崇降弗祥而不赦也。此章先儒皆以爲責臣之辭。然詳其文勢、曰茲予有亂政同位、則亦對民庶責臣之辭。非直爲羣臣言也。按上四章、言君有罪、民有罪、臣有罪、我高后與爾民臣祖父、一以義斷之、無所赦也。王氏曰、先王設敎、因俗之善而導之、反俗之惡而禁之。方盤庚時商俗衰、士大夫棄義卽利。故盤庚以具貝玉爲戒。此反其俗之惡、而禁之者也。自成周以上、莫不事死如事生、事亡如事存。故其俗皆嚴鬼神。以經考之、商俗爲甚。故盤庚特稱先后與臣民之祖父、崇降罪疾爲告。此因其俗之善、而導之者也。 △嗚呼今予告汝不易。永敬大恤、無胥絕遠。汝分猷念以相從、各設中於乃心。告汝不易、卽上篇告汝于難之意。大恤、大憂也。今我告汝以遷都之難。汝當永敬我之所大憂念者。君民一心、然後可以有濟。苟相絕遠而誠不屬、則殆矣。分猷者、分君之所圖而共圖之。分念者、分君之所念而共念之。相從、相與也。中者、極至之理。各以極至之理存于心、則知遷徙之議爲不可易、而不爲浮言橫議之所動搖也。 △乃有不吉不迪、顚越不恭、暫遇姦宄、我乃劓殄滅之、無遺育。無俾易種於茲新邑。易、夷益反。種、之勇反。○乃有不善不道之人、顚隕踰越、不恭上命者、及暫時所遇、爲姦爲宄、刼掠行道者、我小則加以劓、大則殄滅之、無有遺育、毋使移其種于此新邑也。遷徙道路難關、恐姦人乘隙生變。故嚴明號令、以告勑之。 △往哉生生。今予將試以汝遷、永建乃家。往哉、往新邑也。方遷徙之時、人懷舊土之念、而未見新居之樂。故再以生生勉之、振起其怠惰、而作其趨事也。試、用也。今我將用汝遷、永立乃家、爲子孫無窮之業也。 盤庚下 盤庚旣遷、奠厥攸居、乃正厥位、綏爰有衆、盤庚旣遷新邑、定其所居、正君臣上下之位、慰勞臣民遷徙之勞、以安有衆之情也。此史氏之言。 △曰、無戲怠、懋建大命。曰、盤庚之言也。大命、非常之命也。遷國之初、臣民上下、正當勤勞盡瘁。趨事赴功、以爲國家無窮之計。故盤庚以無戲怠戒之、以建大命勉之。 △今予其敷心腹腎腸、歷告爾百姓于朕志。罔罪爾衆。爾無共怒協比、讒言予一人。腎、是忍反。比、毗至反。○歷、盡也。百姓、畿内民庶。百官族姓亦在其中。 △古我先王、將多于前功、適于山、用降我凶德、嘉績于朕邦。古我先王、湯也。適于山、往于亳也。契始居亳。其後屢遷。成湯欲多于前人之功。故復往居亳。按立政三亳鄭氏曰、東成皐、南轘轅、西降谷。以亳依山故曰適于山也。降、下也。依山地高、水下而無河圮之患。故曰、用下我凶德。嘉績、美功也。 △今我民用蕩析離居、罔有定極。爾謂、朕曷震動萬民以遷。今耿爲河水圮壞、沈溺墊隘。民用蕩析離居、無有定止。將陷於凶德、而莫之救。爾謂、我何故震動萬民以遷也。 △肆上帝將復我高祖之德、亂越我家。朕及篤敬、恭承民命、用永地于新邑。乃上天將復我成湯之德、而治及我國家。我與一二篤敬之臣、敬承民命、用長居于此新邑也。 △肆予沖人、非廢厥謀、弔由靈。各非敢違卜、用宏茲賁。沖、童。弔、至。由、用。靈、善也。宏・賁、皆大也。言我非廢爾衆謀。乃至用爾衆謀之善者。指當時臣民、有審利害之實、以爲當遷者言也。爾衆亦非敢固違我卜、亦惟欲宏大此大業爾。言爾衆亦非有他意也。蓋盤庚於旣遷之後、申彼此之情、釋疑懼之意、明吾前日之用謀、略彼旣往之傲惰。委曲忠厚之意、藹然於言辭之表。大事已定、大業以興、成湯之澤、於是而益永。盤庚其賢矣哉。 △嗚呼邦伯・師長・百執事之人、尙皆隱哉。隱、痛也。盤庚復歎息言、爾諸侯・公卿・百執事之人、庶幾皆有所隱痛於心哉。 △予其懋簡相爾、念敬我衆。相、爾雅曰、導也。我懋勉簡擇導汝、以念敬我之民衆也。 △朕不肩好貨、敢恭生生。鞠人謀人之保居、敍欽。肩、任。敢、勇也。鞠人謀人、未詳。或曰、鞠、養也。我不任好賄之人、惟勇於敬民、以其生生爲念。使鞠人謀人之保居者、吾則敍而用之、欽而禮之也。 △今我旣羞告爾于朕志若否。罔有弗欽。否、俯久反。○羞、進也。若者、如我之意。卽敢恭生生之謂。否者、非我之意。卽不肩好貨之謂。二者爾當深念、無有不敬我所言也。 △無總于貨寶。生生自庸。無、毋同。總、聚也。庸、民功也。此則直戒其所不可爲、勉其所當爲也。 △式敷民德、永肩一心。式、敬也。敬布爲民之德、永任一心、欲其久而不替也。盤庚篇終、戒勉之意、一節嚴於一節、而終以無窮期之。盤庚其賢矣哉。蘇氏曰、民不悅而猶爲之。先王未之有也。祖乙圮於耿。盤庚不得不遷。然使先王處之、則動民而民不懼、勞民而民不怨。盤庚德之衰也。其所以信於民者未至。故紛紛如此。然民怨誹逆命、而盤庚終不怒、引咎自責、益開衆言、反復告諭、以口舌代斧鉞。忠厚之至。此殷之所以不亡而復興也。後之君子、厲民以自養者、皆以盤庚藉口。予不可以不論。 說命上 說命、記高宗命傅說之言。命之曰以下、是也。猶蔡仲之命、微子之命。後世命官制詞、其原蓋出於此。上篇記得說命相之辭。中篇記說爲相進戒之辭。下篇記說論學之辭。總謂之命者、高宗命說實三篇之綱領。故總稱之。今文無、古文有。 王宅憂亮陰三祀。旣免喪、其惟弗言。羣臣咸諫于王曰、嗚呼知之曰明哲。明哲實作則。天子惟君萬邦、百官承式。王言惟作命。不言、臣下罔攸稟令。亮、龍張反。陰、鳥含反。○亮亦作諒。陰古作闇。按喪服四制、高宗諒陰三年。鄭氏註云、諒古作梁。楣謂之梁。闇讀如鶉■(左が酓で右が鳥)之■(左が酓で右が鳥)。闇、謂廬也。卽倚廬之廬。儀禮剪屛柱楣。鄭氏謂柱楣所謂梁闇、是也。宅憂亮陰、言宅憂於梁闇也。先儒以亮陰爲信默不言、則於諒陰三年不言、爲語復而不可雜矣。君薨、百官總已聽於冢宰。居憂亮陰不言、禮之常也。高宗喪父小乙。惟旣免喪而猶弗言、羣臣以其過於禮也、故咸諫之。歎息言、有先知之德者、謂之明哲。明哲、實爲法於天下。今天子君臨萬邦、百官皆奉承法令。王言則爲命。不言則臣下無所稟令矣。 △王庸作書以誥曰、以台正于四方、台恐德弗類。茲故弗言。恭默思道。夢帝賚予良弼。其代予言。庸、用也。高宗用作書告喩羣臣、以不言之意。言以我表正四方、任大責重。恐德不類于前人。故不敢輕易發言。而恭敬淵默以思治道、夢帝與我賢輔。其將代我言矣。蓋高宗恭默思道之心、純一不二、與天無閒。故夢寐之閒、帝賚良弼。其念慮所孚、精神所格、非偶然而得者也。 △乃審厥象、俾以形旁求于天下。說築傅巖之野、惟肖。審、詳也。詳所夢之人、繪其形象、旁求于天下。旁求者、求之非一方也。築、居也。今言所居、猶謂之卜築。傅巖、在虞虢之閒。肖、似也。與所夢之形相似。 △爰立作相、王置諸其左右。於是立以爲相。按史記、高宗得說、與之語。果聖人。乃舉以爲相。書不言、省文也。未接語而遽命相、亦無此理。置諸左右、蓋以冢宰兼師保也。荀卿曰、學莫便乎近其人。置諸左右者、近其人以學也。史臣將記高宗命說之辭、先敍事始如此。 △命之曰、朝夕納誨、以輔台德。此下命說之辭。朝夕納誨者、無時不進善言也。孟子曰、人不足與適也。政不足與閒也。惟大人爲能格君心之非。高宗旣相說、處之以師傅之職、而又命之、朝夕納誨、以輔台德。可謂知所本矣。呂氏曰、高宗見道明。故知頃刻不可無賢人之言。 △若金、用汝作礪。若濟巨川、用汝作舟楫。若歲大旱、用汝作霖雨。三日雨爲霖。高宗託物、以喩望說納誨之切。三語雖若一意、然一節深一節也。 △啓乃心、沃朕心。啓、開也。沃、灌漑也。啓乃心者、開其心而無隱。沃朕心者、漑我心而厭飫也。 △若藥弗瞑眩、厥疾弗瘳。若跣弗視地、厥足用傷。瞑、眠見反。眩、熒絹反。跣、蘇典反。○方言曰、飮藥而毒、海岱之閒、謂之瞑眩。瘳、愈也。弗瞑眩、喩臣之言不苦口也。弗視地、喩我之行無所見也。 △惟曁乃僚、罔不同心、以匡乃辟。俾率先王、迪我高后、以康兆民。辟、必益反。○匡、正。率、循也。先王、商先哲王也。說旣作相總百官、則卿士而下、皆其僚屬。高宗欲傅說曁其僚屬、同心正救、使循先王之道、蹈成湯之迹、以安天下之民也。 △嗚呼欽予時命、其惟有終。敬我是命、其思有終也。是命、上文所命者。 △說復于王曰、惟木從繩則正。后從諫則聖。后克聖、臣不命其承。疇敢不祗若王之休命。答欽予時命之語。木從繩、喩后從諫。明諫之決不可不受也。然高宗當求受言於己、不必責進言於臣。君果從諫。臣雖不命、猶且承之。況命之如此。誰敢不敬順其美命乎。 說命中 惟說命總百官。說受命總百官、冢宰之職也。 △乃進于王曰、嗚呼明王、奉若天道、建邦設都、樹后王君公、承以大夫師長。不惟逸豫、惟以亂民。后王、天子也。君公、諸侯也。治亂曰亂。明王奉順天道、建邦設都、立天子諸侯、承以大夫師長。制爲君臣上下之禮、以尊臨卑、以下奉上。非爲一人逸豫之計而已也。惟欲以治民焉耳。 △惟天聰明、惟聖時憲、惟臣欽若、惟民從乂。天之聰明、無所不聞、無所不見、無他、公而已矣。人君法天之聰明、一出於公、則臣敬順而民亦從治矣。 △惟口起羞、惟甲冑起戎。惟衣裳在笥、惟干戈省厥躬。王惟戒茲、允茲克明、乃罔不休。冑、直又反。○言語所以文身也。輕出、則有起羞之患。甲冑、所以衛身也。輕動、則有起戎之憂。二者所以爲己、當慮其患於人也。衣裳、所以命有德。必謹於在笥者、戒其有所輕予。干戈、所以討有罪。必嚴於省躬者、戒其有所輕動。二者所以加人、當審其用於己也。王惟戒此四者、信此而能明焉、則政治無不休美矣。 △惟治亂在庶官。官不及私昵。惟其能。爵罔及惡德。惟其賢。昵、尼爾反。○庶官、治亂之原也。庶官得其人則治。不得其人則亂。王制曰、論定而後官之。任官而後爵之。六卿百執事、所謂官也。公卿大夫士、所謂爵也。官以任事。故曰能。爵以命德。故曰賢。惟賢惟能、所以治也。私昵惡德、所以亂也。○按古者公侯伯子男、爵之於侯國、公卿大夫士、爵之於朝廷。此言庶官、則爵爲公卿大夫士也。○吳氏曰、惡德、猶凶德也。人君當用吉士。凶德之人、雖有過人之才、爵亦不可及矣。 △慮善以動。動惟厥時。善、當乎理也。時、時措之宜也。慮、固欲其當乎理。然動非其時、猶無益也。聖人酬酢斯世、亦其時而已。 △有其善、喪厥善。矜其能、喪厥功。自有其善、則己不加勉而德虧矣。自矜其能、則人不效力而功隳矣。 △惟事事、乃其有備。有備無患。惟事其事、乃其有備。有備、故無患也。張氏曰、修車馬備器械、事乎兵事、則兵有其備。故外侮不能爲之憂。簡稼器修稼政、事乎農事、則農有其備。故水旱不能爲之害。所謂事事有備無患者如此。 △無啓寵納侮。無恥過作非。毋開寵幸而納人之侮。毋恥過誤而遂己之非。過誤出於偶然、作非出於有意。 △惟厥攸居、政事惟醇。居、止而安之義。安於義理之所止也。義理出於勉强、則猶二也。義理安於自然、則一矣。一故政事醇而不雜也。 △黷于祭祀、時謂弗欽。禮煩則亂。事神則難。黷、徒谷反。○祭不欲黷。黷則不敬。禮不欲煩。煩則擾亂。皆非所以交鬼神之道也。商俗尙鬼。高宗或未能脫於流俗、事神之禮、必有過焉。祖已戒其祀無豐昵。傅說蓋因其失而正之也。 △王曰、旨哉說。乃言惟服。乃不良于言、予罔聞于行。旨、美也。古人於飮食之美者、必以旨言之。蓋有味其言也。服、行也。高宗贊美說之所言、謂可服行。使汝不善於言、則我無所聞而行之也。蘇氏曰、說之言譬如藥石。雖散而不一、然一言一藥、皆足以治天下之公患。所謂古之立言者。 △說拜稽首曰、非知之艱、行之惟艱。王忱不艱、允協于先王成德。惟說不言、有厥咎。高宗方味說之所言、而說以爲得於耳者非難、行於身者爲難。王忱信之、亦不爲難、信可合成湯之成德。說於是而猶有所不言、則有其罪矣。上篇言、后克聖、臣不命其承。所以廣其從諫之量、而將告以爲治之要也。此篇言、允協先王成德。惟說不言、有厥咎。所以責其躬行之實、將進其爲學之說也。皆引而不發之義。 說命下 王曰、來汝說。台小子、舊學于甘盤、旣乃遯于荒野。入宅于河、自河徂亳。曁厥終罔顯。甘盤、臣名。君奭言、在武丁時則有若甘盤。遯、退也。高宗言我小子舊學於甘盤、已而退于荒野。後又入居于河。自河徂亳、遷徙不常。歷敍其廢學之因、而歎其學終無所顯明也。無逸言、高宗舊勞于外、爰曁小人。與此相應。國語亦謂、武丁入于河、自河徂亳。唐孔氏曰、高宗爲王子時、其父小乙欲其知民之艱苦。故使居民閒也。蘇氏謂、甘盤遯于荒野、以台小子語脈推之非是。 △爾惟訓于朕志。若作酒醴、爾惟麴糵。若作和羹、爾惟鹽梅。爾交修予、罔予棄。予惟克邁乃訓。心之所之、謂之志。邁、行也。范氏曰、酒非麴糵不成。羹非鹽梅不和。人君雖有美質、必得賢人輔導、乃能成德。作酒者、麴多則太苦。糵多則太甘。麴糵得中、然後成酒。作羹者、鹽過則鹹。梅過則酸。鹽梅得中、然後成羹。臣之於君、當以柔濟剛、可濟否、左右規正以成其德。故曰、爾交修予、爾無我棄。我能行爾之言也。孔氏曰、交者、非一之義。 △說曰、王、人求多聞、時惟建事。學于古訓、乃有獲。事不師古、以克永世、匪說攸聞。求多聞者資之人。學古訓者反之己。古訓者、古先聖王之訓、載修身治天下之道。二典三謨之類、是也。說稱王而告之曰、人求多聞者、是惟立事。然必學古訓、深識義理、然後有得。不師古訓、而能長治久安者、非說所聞。甚言無此理也。○林氏曰、傅說稱王而告之。與禹稱舜曰帝光天之下、文勢正同。 △惟學遜志、務時敏、厥修乃來。允懷于茲、道積于厥躬。遜、謙抑也。務、專力也。時敏者、無時而不敏也。遜其志、如有所不能。敏於學、如有所不及。虛以受人、勤以勵己、則其所修、如泉始達、源源乎其來矣。茲、此也。篤信而深念乎此、則道積於身、不可以一二計矣。夫修之來、來之積。其學之得於己者如此。 △惟斅學半。念終始、典于學、厥德修罔覺。斅、胡敎反。○斅、敎也。言敎人居學之半。蓋道積厥躬者、體之立。斅學于人者、用之行。兼體用合内外、而後聖學可全也。始之自學、學也。終之敎人、亦學也。一念終始、常在於學、無少閒斷、則德之所修、有不知其然而然者矣。或曰、受敎亦曰斅。斅於爲學之道半之。半須自得。此說極爲新巧。但古人論學、語皆平正的實。此章句數非一。不應中閒一語、獨爾險巧。此蓋後世釋敎機權、而誤以論聖賢之學也。 △監于先王成憲、其永無愆。憲、法。愆、過也。言德雖造於罔覺、而法必監于先王。先王成法者、子孫之所當守者也。孟子言、遵先王之法、而過者未之有也。亦此意。 △惟說式克欽承、旁招俊乂、列于庶位。式、用也。言高宗之德、苟至於無愆、則說用能敬承其意、廣求俊乂、列于衆職。蓋進賢雖大臣之責、然高宗之德未至、則雖欲進賢、有不可得者。 △王曰、嗚呼說、四海之内、咸仰朕德、時乃風。風、敎也。天下皆仰我德。是汝之敎也。 △股肱惟人。良臣惟聖。手足備而成人。良臣輔而君聖。高宗初以舟楫霖雨爲喩、繼以麴糵鹽梅爲喩。至此又以股肱惟人爲喩。其所造益深、所望益切矣。 △昔先正保衡、作我先王。乃曰、予弗克俾厥后惟堯舜、其心愧恥、若撻于市。一夫不獲、則曰、時予之辜。佑我烈祖、格于皇天。爾尙明保予、罔俾阿衡、專美有商。先正、先世長官之臣。保、安也。保衡、猶阿衡。作、興起也。撻于市、恥之甚也。不獲、不得其所也。高宗舉伊尹之言、謂其自任如此。故能輔我成湯、功格于皇天。爾庶幾明以輔我、無使伊尹專美於我商家也。傅說以成湯望高宗。故曰、協于先王成德、監于先王成憲。高宗以伊尹望傅說。故曰、罔俾阿衡、專美有商。 △惟后非賢不乂。惟賢非后不食。其爾克紹乃辟于先王、永綏民。說拜稽首曰、敢對揚天子之休命。君非賢臣、不與共治。賢非其君、不與共食。言君臣相遇之難如此。克者、責望必能之辭。敢者、自信無慊之辭。對者、對以己。揚者、揚於衆。休命、上文高宗所命也。至是高宗以成湯自期。傅說以伊尹自任。君臣相勉勵如此。異時高宗爲商令王、傅說爲商賢佐、果無愧於成湯伊尹也、宜哉。 高宗肜日 高宗肜祭。有雊雉之異。祖己訓王。史氏以爲篇。亦訓體也。不言訓者、以旣有高宗之訓、故只以篇首四字爲題。今文古文皆有。 高宗肜日、越有雊雉。肜、音融。雊、居候反。○肜、祭明日。又祭之名。殷曰肜、周曰繹。雊、鳴也。於肜日有雊雉之異。蓋祭禰廟也。序言湯廟者非是。 △祖己曰、惟先格王、正厥事。格、正也。猶格其非心之格。詳下文高宗祀豐于昵。昵者、禰廟也。豐於昵、失禮之正。故有雊雉之異。祖己自言、當先格王之非心、然後正其所失之事。惟天監民以下、格王之言。王司敬民以下、正事之言也。 △乃訓于王曰、惟天監下民、典厥義。降年有永有不永、非天夭民、民中絕命。監、音鑑。夭、於兆反。○典、主也。義者、理之當然。行而宜之之謂。言天監視下民、其禍福予奪、惟主義如何爾。降年有永有不永者。義則永、不義則不永。非天夭折其民、民自以非義、而中絕其命也。意高宗之祀、必有祈年請命之事。如漢武帝五畤祀之類。祖己言、永年之道、不在禱祠、在於所行義與不義而已。禱祠非永年之道也。言民而不言君者、不敢斥也。 △民有不若德、不聽罪、天旣孚命、正厥德。乃曰其如台。不若德、不順於德。不聽罪、不服其罪。謂不改過也。孚命者、以妖孼爲符信、而譴告之也。言民不順德、不服罪、天旣以妖孼爲符信、而譴告之。欲其恐懼修省以正德。民乃曰、孼祥其如我何。則天必誅絕之矣。祖己意謂、高宗當因雊雉以自省。不可謂適然而自恕。夫數祭豐昵、徼福於神、不若德也。瀆於祭祀、傅說嘗以進戒。意或吝改、不聽罪也。雊雉之異、是天旣孚命正厥德矣。其可謂妖孼。其如我何耶。 △嗚呼王司敬民。罔非天胤。典祀無豐于昵。司、主。胤、嗣也。王之職、主於敬民而已。徼福於神、非王之事也。況祖宗莫非天之嗣。主祀其可獨豐於昵廟乎。 西伯戡黎 戡、音堪。○西伯、文王也。名、昌。姓、姬氏。戡、勝也。黎、國名。在上黨壺關之地。按史記、文王脫羑里之囚、獻洛西之地。紂賜弓矢鈇鉞、使得專征伐爲西伯。文王旣受命、黎爲不道。於是舉兵伐而勝之。祖伊知周德日盛、旣已戡黎、紂惡不悛勢必及殷。故恐懼奔告于王、庶幾王之改之也。史錄其言、以爲此篇。誥體也。今文古文皆有。○或曰、西伯、武王也。史記嘗載、紂使膠鬲觀兵。膠鬲問之曰、西伯曷爲而來。則武王亦繼文王爲西伯矣。 西伯旣戡黎。祖伊恐。奔告于王、下文無及戡黎之事。史氏特標此篇首、以見祖伊告王之因也。祖、姓。伊、名。祖己後也。奔告、自其邑奔走、來告紂也。 △曰、天子、天旣訖我殷命。格人元龜、罔敢知吉。非先王不相我後人。惟王淫戲用自絕。祖伊將言天訖殷命。故特呼天子以感動之。訖、絕也。格人、猶言至人也。格人元龜、皆能先知吉凶者。言天旣已絕我殷命。格人元龜、皆無敢知其吉者、甚言凶禍之必至也。非先王在天之靈、不佑我後人。我後人淫戲、用自絕於天耳。 △故天棄我、不有康食。不虞天性、不迪率典。康、安。虞、度也。典、常法也。紂自絕於天。故天棄殷不有康食。饑饉荐臻也。不虞天性、民失常心也。不迪率典、廢壞常法也。 △今我民罔弗欲喪。曰、天曷不降威、大命不摯。今王其如台。大命、非常之命。摯、至也。史記云、大命胡不至。民苦紂虐、無不欲殷之亡。曰、天何不降威於殷、而受大命者何不至乎。今王其無如我何、言紂不復能君長我也。上章言天棄殷、此章言民棄殷。祖伊之言、可謂痛切明著矣。 △王曰、嗚呼、我生不有命在天。紂歎息謂、民雖欲亡我、我之生獨不有命在天乎。 △祖伊反曰、嗚呼、乃罪多參在上。乃能責命于天。參、倉含反。○紂旣無改過之意。祖伊退而言曰、爾罪衆多參列在上。乃能責其命於天耶。呂氏曰、責命於天、惟與天同德者方可。 △殷之卽喪。指乃功、不無戮于爾邦。功、事也。言殷卽喪亡矣。指汝所爲之事、其能免戮於商邦乎。蘇氏曰、祖伊之諫、盡言不諱、漢唐中主所不能容者。紂雖不改、而終不怒。祖伊得全、則後世人主、有不如紂者多矣。愚讀是篇、而知周德之至也。祖伊以西伯戡黎不利於殷、故奔告於紂。意必及西伯戡黎不利於殷之語、而入以告后、出以語人、未嘗有一毫及周者。是知、周家初無利天下之心、其戡黎也、義之所當伐也。使紂遷善改過、則周將終守臣節矣。祖伊、殷之賢臣也。知周之興必不利於殷、又知殷之亡、初無與於周。故因戡黎告紂。反覆乎天命民情之可畏、而略無及周者。文武公天下之心、於是可見。 微子 微、國名。子、爵也。微子、名啓。帝乙長子、紂之庶母兄也。微子痛殷之將亡、謀於箕子・比干。史錄其問答之語。亦誥體也。以篇首有微子二字、因以名篇。今文古文皆有。 微子若曰、父師・少師、殷其弗或亂正四方。我祖厎遂、陳于上。我用沈酗于酒、用亂敗厥德于下。酗、吁句反。○父師、大師、三公箕子也。少師、孤卿比干也。弗或者、不能或如此也。亂、治也。言紂無道、無望其能治正天下也。厎、致。陳、列也。我祖成湯、致功陳列於上。而子孫沈酗于酒、敗亂其德於下。沈酗言我而不言紂者、過則歸己。猶不忍斥言之也。 △殷罔不小大好草竊姦宄。卿士師師非度。凡有辜罪、乃罔恆獲。小民方興、相爲敵讎。今殷其淪喪、若涉大水、其無津涯。殷遂喪、越至于今。殷之人民、無小無大、皆好草竊姦宄。上而卿士、亦皆相師非法、上下容隱、凡有冒法之人、無有得其罪者。小民無所畏懼、强陵弱、衆暴寡、方起讎怨、爭鬭侵奪、綱紀蕩然。淪喪之形、茫無畔崖。若涉大水無有津涯。殷之喪亡、乃至於今日乎。微子上陳祖烈、下述喪亂。哀怨痛切、言有盡而意無窮。數千載之下、猶使人傷感非憤。後世人主觀此、亦可深監矣。 △曰、父師・少師、我其發出狂。吾家耄遜于荒。今爾無指告予。顚隮若之何其。出、尺類反。隮、牋西反。○曰者、微子更端之辭也。何其、語辭。言紂發出顚狂、暴虐無道、我家老成之人、皆逃遁于荒野、危亡之勢如此。今爾無所指示、告我以顚隕隮墮之事。將若之何哉。蓋微子憂危之甚、特更端以問救亂之策。言我而不言紂者、亦上章我用沈酗之義。 △父師若曰、王子、天毒降災、荒殷邦。方興沈酗于酒。此下箕子之答也。王子、微子也。自紂言之、則紂無道。故天降災。自天下言之、則紂之無道、亦天之數。箕子歸之天者、以見其忠厚敬君之意、與小旻詩言、旻天疾威、敷于下土意同。方興者、言其方興而未艾也。此答微子沈酗于酒之語。而有甚之之意。下同。 △乃罔畏畏、咈其耇長、舊有位人。乃罔畏畏者、不畏其所當畏也。孔子曰、君子有三畏。畏天命、畏大人、畏聖人之言。咈、逆也。耇長、老成之人也。紂惟不畏其所當畏。故老成舊有位者、紂皆咈逆而棄逐之。卽武王所謂播棄黎老者。此答微子發狂耄遜之語。以上文特發問端、故此先答之。 △今殷民、乃攘竊神祇之犧牷牲、用以容將食無災。攘、如羊反。牷、音全。○色純曰犧、體完曰牷、牛羊豕曰牲。犧牷牲、祭祀天地之物。禮之最重者、猶爲商民攘竊而去。有司用相容隱、將而食之。且無災禍。豈特草竊姦宄而已哉。此答微子草竊姦宄之語。 △降監殷民、用乂讎斂。召敵讎不怠。罪合于一。多瘠罔詔。讎斂、若仇敵掊斂之也。不怠、力行而不息也。詔、告也。下視殷民、凡上所用以治之者、無非讎斂之事。夫上以讎而斂下、則下必爲敵以讎上。下之敵讎、實上之讎斂以召之。而紂方且召敵讎不怠、君臣上下、同惡相濟、合而爲一。故民多飢殍、而無所告也。此答微子小民相爲敵讎之語。 △商今其有災、我興受其敗。商其淪喪、我罔爲臣僕。詔王子、出迪。我舊云刻子。王子弗出、我乃顚隮。商今其有災、我出當其禍敗。商若淪喪、我斷無臣僕他人之理。詔、告也。告微子以去爲道。蓋商祀不可無人。微子去、則可以存商祀也。刻、害也。箕子舊以微子長且賢、勸帝乙立之。帝乙不從、卒立紂。紂必忌之。是我前日所言、適以害子。子若不去、則禍必不免、我商家宗祀、始隕墜而無所托矣。箕子自言、其義決不可去。而微子之義、決不可不去也。此答微子淪喪顚隮之語。 △自靖人自獻于先王。我不顧行遯。上文旣答微子所言。至此則告以彼此去就之義。靖、安也。各安其義之所當盡、以自達其志於先王、使無愧於神明而已。如我則不復顧行遯也。按此篇、微子謀於箕子・比干、箕子答如上文、而比干獨無所言者、得非比干安於義之當死、而無復言歟。孔子曰、殷有三仁焉。三仁之行雖不同、而皆出乎天理之正、各得其心之所安。故孔子皆許之以仁。而所謂自靖者卽此也。○又按左傳、楚克許。許男面縛銜璧、衰絰輿櫬、以見楚子。楚子問諸逢伯。逢伯曰、昔武王克商、微子啓如是。武王親釋其縛、受其璧而祓之。焚其櫬、禮而命之。然則微子適周、乃在克商之後、而此所謂去者、特去其位、而逃遯於外耳。論微子之去者、當詳於是。 書經卷之四 蔡沉集傳 周書 周、文王國號。後武王因以爲有天下之號。書凡三十二篇。 泰誓上 泰、大同。國語作大。武王伐殷。史錄其誓師之言。以其大會孟津、編書者因以泰誓名之。上篇未渡河作。後二篇旣渡河作。今文無、古文有。○按伏生二十八篇、本無泰誓。武帝時僞泰誓出。與伏生今文書、合爲二十九篇。孔壁書雖出、而未傳於世。故漢儒所引、皆用僞泰誓。如曰白魚入于王舟、有火復于王屋、流爲烏。太史公記周本紀、亦載其語。然僞泰誓、雖知剽竊經傳所引、而古書亦不能盡見。故後漢馬融得疑其僞、謂泰誓按其文、若淺露。吾又見書傳多矣。所引泰誓、而不在泰誓者甚多。至晉孔壁古文書行、而僞泰誓始廢。○吳氏曰、湯武皆以兵受命。然湯之辭裕、武王之辭迫。湯之數桀也恭。武之數紂也傲。學者不能無憾。疑其書之晩出、或非盡當時之本文也。 惟十有三年春、大會于孟津。十三年者、武王卽位之十三年也。春者、孟春建寅之月也。孟津、見禹貢。○按漢孔氏言、虞芮質成、爲文王受命改元之年。凡九年而文王崩、武王立。二年而觀兵。三年而伐紂。合爲十有三年。此皆惑於僞書泰誓之文、而誤解九年大統未集、與夫觀政于商之語也。古者人君卽位、則稱元年、以計其在位之久近、常事也。自秦惠文始改十四年、爲後元年、漢文帝亦改十七年、爲後元年、自後說春秋、因以元年爲重。歐陽氏曰、果重事歟。西伯卽位、已改元年。中閒不宜改元而又改元。至武王卽位、宜改元而反不改元。乃上冒先君之元年、幷其居喪稱十一年。及其滅商、而得天下。其事大於聽訟遠矣。而又不改元。由是言之、謂文王受命改元、武王冒文王之元年者皆妄也。歐陽氏之辨、極爲明著。但其曰十一年者、亦惑於書序十一年之誤也。詳見序篇。又按漢孔氏以春爲建子之月。蓋謂三代改正朔、必改月數。改月數、必以其正爲四時之首。序言一月戊午。旣以一月爲建子之月、而經又係之以春。故遂以建子之月爲春。夫改正朔不改月數、於太甲辨之詳矣。而四時改易、尤爲無藝。冬不可以爲春、寒不可以爲暖、固不待辨而明也。或曰、鄭氏箋詩、維暮之春、亦言周之季春、於夏爲孟春。曰、此漢儒承襲之誤耳。且臣工詩言、維暮之春、亦又何求。如何新畬。於皇來牟、將受厥明。蓋言暮春、則當治其新畬矣。今如何哉。然牟麥。將熟可以受上帝之明賜。夫牟麥將熟則建辰之月、夏正季春審矣。鄭氏於詩、且不得其義。則其攷之固不審也。不然、則商以季冬爲春、周以仲冬爲春、四時反逆、皆不得其正。豈三代聖人奉天之政乎。 △王曰、嗟我友邦冢君、越我御事・庶士、明聽誓。王曰者、史臣追稱之也。友邦、親之也。冢君、尊之也。越、及也。御事、治事者。庶士、衆士也。告以伐商之意、且欲其聽之審也。 △惟天地萬物父母。惟人萬物之靈。亶聰明作元后。元后作民父母。亶、誠實無妄之謂。言聰明出於天性然也。大哉乾元、萬物資始。至哉坤元、萬物資生。天地者、萬物之父母也。萬物之生、惟人得其秀而靈。具四端備萬善、知覺獨異於物。而聖人又得其最秀、而最靈者。天性聰明、無待勉强、其知先知、其覺先覺。首出庶物。故能爲大君於天下、而天下之疲癃殘疾得其生、鰥寡孤獨得其養、舉萬民之衆、無一而不得其所焉、則元后者、又所以爲民之父母也。夫天地生物而厚於人。天地生人而厚於聖人。其所以厚於聖人者、亦惟欲其君長乎民、而推天地父母斯民之心而已。天之爲民如此、則任元后之責者、可不知所以作民父母之義乎。商紂失君民之道。故武王發此。是雖一時誓師之言、而實萬世人君之所當體念也。 △今商王受、弗敬上天、降災下民。受、紂名也。言紂慢天虐民、不知所以作民父母也。慢天虐民之實、卽下文所云也。 △沈湎冒色、敢行暴虐。罪人以族、官人以世。惟宮室臺榭、陂池侈服、以殘害于爾萬姓。焚炙忠良、刳剔孕婦。皇天震怒、命我文考、肅將天威。大勳未集。湎、彌袞反。陂、班縻反。刳、空胡反。○沈湎、溺於酒也。冒色、冒亂女色也。族、親族也。一人有罪、刑及親族也。世、子弟也。官使不擇賢才、惟因父兄、而寵任子弟也。土高曰臺、有木曰榭、澤障曰陂、停水曰池。侈、奢也。焚炙、炮烙刑之類。刳剔、割剝也。皇甫謐云、紂剖比干妻、以視其胎。未知何據。紂虐害無道如此。故皇天震怒、命我文王、敬將天威以除邪虐。大功未集而文王崩。愚謂、大勳在文王時、未嘗有意。至紂惡貫盈、武王伐之。敍文王之辭、不得不爾。學者當言外得之。 △肆予小子發、以爾友邦冢君、觀政于商。惟受罔有悛心。乃夷居弗事上帝・神祇、遺厥先宗廟弗祀、犧牲粢盛、旣于凶盜。乃曰、吾有民有命。罔懲其侮。悛、旦緣反。○肆、故也。觀政、猶伊尹所謂萬夫之長、可以觀政。八百諸侯、背商歸周、則商政可知。先儒以觀政爲觀兵、誤矣。悛、改也。夷、蹲踞也。武王言、故我小子、以爾諸侯之向背、觀政之失得於商。今諸侯背叛、旣已如此。而紂無有悔悟改過之心。夷踞而居、廢上帝百神宗廟之祀、犧牲粢盛、以爲祭祀之備者、皆盡于凶惡盜賊之人。卽箕子所謂攘竊神祇之犧牷牲者也。受之慢神如此。乃謂、我有民社、我有天命。而無有懲戒其侮慢之意。 △天佑下民、作之君、作之師。惟其克相上帝、寵綏四方。有罪無罪、予曷敢有越厥志。佑、助。寵、愛也。天助下民、爲之君以長之、爲之師以敎之。君師者、惟其能左右上帝、以寵安天下。則夫有罪之當討、無罪之當赦、我何敢有過用其心乎。言一聽於天而已。 △同力度德、同德度義。受有臣億萬、惟億萬心。予有臣三千、惟一心。度、量度也。德、得也。行道有得於身也。義、宜也。制事達時之宜也。同力度德、同德度義、意古者兵志之詞。武王舉以明伐商之必克也。林氏曰、左氏襄三十一年、魯穆叔曰、年鈞擇賢、義鈞以卜。昭二十六年、王子朝曰、年鈞以德、德鈞以卜。蓋亦舉古人之語、文勢正與此同。百萬曰億。紂雖有億萬臣、而有億萬心。衆叛親離、寡助之至。力且不同。況德與義乎。 △商罪貫盈。天命誅之。予弗順天、厥罪惟鈞。貫、通。盈、滿也。言紂積惡如此。天命誅之。今不誅紂、是長惡也。其罪豈不與紂鈞乎。如律故縱者與同罪也。 △予小子夙夜祗懼、受命文考、類于上帝、宜于冢土。以爾有衆、厎天之罰。厎、致也。冢土、大社也。祭社曰宜。上文言縱紂不誅、則罪與紂鈞。故此言、予小子畏天之威、早夜敬懼、不敢自寧、受命于文王之廟、告于天神地祇、以爾有衆、致天之罰於商也。王制曰、天子將出、類乎上帝、宜乎社、造乎禰。受命文考、卽造乎禰也。王制以神尊卑爲序。此先言受命文考者、以伐紂之舉、天本命之文王。武王特稟文王之命、以卒其伐功而已。 △天矜于民。民之所欲、天必從之。爾尙弼予一人、永淸四海。時哉弗可失。天矜憐於民。民有所欲、天必從之。今民欲亡紂如此。則天意可知。爾庶幾輔我一人、除其邪穢、永淸四海。是乃天人合應之時。不可失也。 泰誓中 惟戊午、王次于河朔。羣后以師畢會。王乃徇師而誓。戊、音茂。○次、止。徇、循也。河朔、河北也。戊午、以武成考之、是二月二十八日。 △曰、嗚呼西土有衆、咸聽朕言。周都豐・鎬。其地在西。從武王渡河者、皆西方諸侯。故曰西土有衆。 △我聞吉人爲善、惟日不足。凶人爲不善、亦惟日不足。今商王受、力行無度。播棄犂老、昵比罪人。淫酗肆虐、臣下化之、朋家作仇、脅權相滅。無辜籲天、穢德彰聞。惟日不足者、言終日爲之、而猶爲不足也。將言紂力行無度。故以古人語發之。無度者、無法度之事。播、放也。犂、黧通。黑而黃也。微子所謂耄遜于荒、是也。老成之臣、所當親近者。紂乃放棄之。罪惡之人、所當斥逐者。紂乃親比之。酗、醉怒也。肆、縱也。臣下亦化紂惡、各立朋黨、相爲仇讎、脅上權命、以相誅滅、流毒天下。無辜之人、呼天告冤、腥穢之德、顯聞于上。呂氏曰、爲善至極、則至治馨香。爲惡至極、則穢德彰聞。 △惟天惠民。惟辟奉天。有夏桀弗克若天、流毒下國。天乃佑命成湯、降黜夏命。言天惠愛斯民。君當奉承天意。昔桀不能順天、流毒下國。故天命成湯、降黜夏命。 △惟受罪浮于桀。剝喪元良、賊虐諫輔。謂己有天命、謂敬不足行、謂祭無益、謂暴無傷。厥鑒惟不遠、在彼夏王。天其以予乂民。朕夢協朕卜、襲于休祥。戎商必克。浮、過。剝、落。喪、去也。古者去國爲喪。元良、微子也。諫輔、比干也。謂己有天命、如答祖尹、我生不有命在天之類。下三句、亦紂所嘗言者。鑒、視也。其所鑒視、初不在遠。有夏多罪。天旣命湯黜其命矣。今紂多罪。天其以我乂民乎。襲、重也。言我之夢、協我之卜、重有休祥之應。知伐商而必勝之也。此言天意有必克之理。 △受有憶兆夷人、離心離德。予有亂臣十人、同心同德。雖有周親、不如仁人。夷、平也。夷人、言其智識不相上下也。治亂曰亂。十人、周公旦・召公奭・太公望・畢公・榮公・太顚・閎夭・散宜生・南宮括、其一文母。孔子曰、有婦人焉。九人而已。劉侍讀以爲、子無臣母之義。蓋邑姜也。九臣治外、邑姜治内。言紂雖有夷人之多、不如周治臣之少而盡忠也。周、至也。紂雖有至親之臣、不如周仁人之賢而可恃也。此言人事有必克之理。 △天視自我民視。天聽自我民聽。百姓有過、在予一人。今朕必往。過、廣韻責也。武王言、天之視聽、皆自乎民。今民皆有責於我謂、我不正商罪。以民心而察天意、則我之伐商、斷必往矣。蓋百姓畏紂之虐、望周之深、而責武王不卽拯己於水火也。如湯東面而征西夷怨、南面而征北狄怨之意。 △我武惟揚、侵于之疆。取彼凶殘、我伐用張。于湯有光。揚、舉。侵、入也。凶殘、紂也。猶孟子謂之殘賊。武王弔民伐罪、於湯之心、爲益明白於天下也。自世俗觀之、武王伐湯之子孫、覆湯之宗社。謂之湯讎可也。然湯放桀武王伐紂、皆公天下爲心、非有私於己者。武之事、質之湯而無愧。湯之心、驗之武而益顯。是則伐商之舉、豈不於湯爲有光也哉。 △勖哉夫子、罔或無畏。寧執非敵。百姓懍懍、若崩厥角。嗚呼乃一德一心、立定厥功。惟克永世。勖、勉也。夫子、將士也。勉哉將士、無或以紂爲不足畏。寧執心以爲非我所敵也。商民畏紂之虐、懍懍若崩摧其頭角然。言人心危懼如此。汝當一德一心、立定厥功、以克永世也。 泰誓下 時厥明、王乃大巡六師、明誓衆士。厥明、戊午之明日也。古者天子六軍、大國三軍、是時武王未備六軍。牧誓敍三卿可見。此曰六師者、史臣之詞也。 △王曰、嗚呼我西土君子、天有顯道、厥類惟彰。今商王受、狎侮五常、荒怠弗敬、自絕于天、結怨于民。天有至顯之理、其義類甚明。至顯之理、卽典常之理也。紂於君臣父子兄弟夫婦典常之道、褻狎侮慢、荒棄怠惰、無所敬畏。上自絕于天、下結怨于民。結怨者、非一之謂。下文自絕結怨之實也。 △斮朝涉之脛、剖賢人之心。作威殺戮、毒痡四海。崇信姦回、放黜師保。屛棄典刑、囚奴正士。郊社不修、宗廟不享。作奇技淫巧、以悅婦人。上帝弗順、祝降時喪。爾其孜孜、奉予一人、恭行天罰。斮、側略反。痡、音鋪。○斮、斫也。孔氏曰、冬月見朝涉水者謂、其脛耐寒。斫而視之。史記云、比干强諫。紂怒曰、吾聞聖人心有七竅。遂剖比干觀其心。痡、病也。作刑威、以殺戮爲事、毒病四海之人。言其禍之所及者遠也。回、邪也。正士、箕子也。郊、所以祭天。社、所以祭地。奇技、謂奇異技能。淫巧、爲過度之巧。列女傳紂膏銅柱、下加炭令有罪者行。輒墮炭中妲己乃笑。夫欲妲己之笑、至爲炮烙之刑、則其奇技淫巧、以悅之者、宜無所不至矣。祝、斷也。言紂於姦邪、則尊信之、師保則放逐之。屛棄先王之法、囚奴中正之士、輕廢奉祀之禮、專意汚褻之行、悖亂天常。故天弗順、而斷然降是喪亡也。爾衆士其勉力不怠、奉我一人、而敬行天罰乎。 △古人有言曰、撫我則后、虐我則讎。獨夫受、洪惟作威。乃汝世讎。樹德務滋、除惡務本。肆予小子、誕以爾衆士、殄殲乃讎。爾衆士、其尙迪果毅、以登乃辟。功多有厚賞。不迪有顯戮。洪、大也。獨夫、言天命已絕、人心已去。但一獨夫耳。孟子曰、殘賊之人、謂之一夫。武王引古人之言謂、撫我則我之君也。虐我則我之讎也。今獨夫受、大作威虐、以殘害于爾百姓。是乃爾之世讎也。務、專力也。植德則務其滋長。去惡則務絕根本。兩句意亦古語。喩紂爲衆惡之本、在所當去。故我小子、大以爾衆士、而殄絕殲滅汝之世讎也。迪、蹈。登、成也。殺敵爲果。致果爲毅。爾衆士其庶幾蹈行果毅、以成汝君。若功多則有厚賞。非特一爵一級而已。不迪果毅、則有顯戮。謂之顯戮、則必肆諸市朝、以示衆庶。 △嗚呼惟我文考、若日月之照臨。光于四方、顯于西土。惟我有周、誕受多方。若日月照臨、言其德之輝光也。光于四方、言其德之遠被也。顯于西土、言其德尤著於所發之地也。文王之地、止於百里、文王之德、達于天下。多方之受、非周其誰受之。文王之德、實天命人心之所歸。故武王於誓師之末、歎息而言之。 △予克受、非予武。惟朕文考無罪。受克予、非朕文考有罪。惟予小子無良。無罪、猶言無過也。無良、猶言無善也。商周之不敵久矣。武王猶有勝負之慮。恐爲文王羞者、聖人臨事而懼也如此。 牧誓 牧、地名。在朝歌南。卽今衛州治之南也。武王軍於牧野。臨戰誓衆。前旣有泰誓三篇。因以地名別之。今文古文皆有。 時甲子昧爽、王朝至于商郊牧野乃誓。王左杖黃鉞、右秉白旄以麾曰、逖矣西土之人。甲子、二月四日也。昧、冥。爽、明也。昧爽、將明未明之時也。鉞、斧也。以黃金爲飾。王無自用鉞之理。左杖以爲儀耳。旄、軍中指麾。白則見遠。麾非右手不能。故右秉白旄也。按武成言、癸亥陳于商郊。則癸亥之日、周師已陳牧野矣。甲子昧爽、武王始至而誓師焉。曰者、武王之言也。逖、遠也。以其行役之遠、而慰勞之也。 △王曰、嗟我友邦冢君、御事司徒・司馬・司空、亞旅・師氏、千夫長・百夫長、司徒・司馬・司空、三卿也。武王是時尙爲諸侯。故未備六卿。唐孔氏曰、司徒主民、治徒庶之政令。司馬主兵、治軍旅之誓戒。司空主土、治壘壁以營軍。亞、次。旅、衆也。大國、三卿。下大夫、五人。士、二十七人。亞者、卿之貳。大夫、是也。旅者、卿之屬。士、是也。師氏、以兵守門者。猶周禮師氏。王舉則從者也。千夫長、統千人之帥。百夫長、統百人之帥也。 △及庸・蜀・羌・髳・微・盧・彭・濮人、羌、驅羊反。髳、莫侯反。○左傳庸與百濮伐楚。庸・濮、在漢之南。羌、在西蜀。髳・微、在巴蜀。盧・彭、在西北。武王伐紂、不期會者八百國。今誓師獨稱八國者、蓋八國近周西都。素所服役、乃受約束以戰者。若上文所言友邦冢君、則泛指諸侯而誓者也。 △稱爾戈、比爾干、立爾矛。予其誓。稱、舉。戈、戟。干、楯。矛、亦戟之屬。長二丈。唐孔氏曰、戈、短。人執以舉之。故言稱。楯、則竝以扞敵。故言比。矛、長。立之於地。故言立。器械嚴整、則士氣精明、然後能聽誓命。 △王曰、古人有言曰、牝雞無晨。牝雞之晨、惟家之索。索、蕭索也。牝雞而晨、則陰陽反常。是爲妖孼。而家道索矣。將言紂惟婦言是用。故先發此。 △今商王受、惟婦言是用。昏棄厥肆祀弗答、昏棄厥遺王父母弟不迪。乃惟四方之多罪逋逃是崇是長、是信是使、是以爲大夫卿士、俾暴虐于百姓、以姦宄于商邑。婦、房缶反。○肆、陳。答、報也。婦、妲己也。列女傳云、紂好酒淫樂。不離妲己。妲己所舉者貴之、所憎者誅之。惟妲己之言是用。故顚倒昏亂。祭所以報本也。紂以昏亂棄其所當陳之祭祀而不報。昆弟、先王之胤也。紂以昏亂棄其王父母弟、而不以道遇之。廢宗廟之禮、無宗族之義。乃惟四方多罪逃亡之人、尊崇而信使之、以爲大夫卿士、使暴虐于百姓、姦宄于商邑。蓋紂惑於妲己之嬖、背常亂理、遂至流毒如此也。 △今予發、惟恭行天之罰。今日之事、不愆于六步七步、乃止齊焉。夫子勖哉。愆、過。勖、勉也。步、進趨也。齊、齊整也。今日之戰、不過六步七步、乃止而齊。此告之以坐作進退之法。所以戒其輕進也。 △不愆于四伐五伐六伐七伐、乃止齊焉。勖哉夫子。伐、擊刺也。少不下四五、多不過六七而齊。此告之以攻殺擊刺之法。所以戒其貪殺也。上言夫子勖哉、此言勖哉夫子者、反覆成文、以致其丁寧勸勉之意。下倣此。 △尙桓桓、如虎如貔、如熊如羆、于商郊。弗迓克奔、以役西土。勖哉夫子。桓、胡官反。貔、頻脂反。○桓桓、威武貌。貔、執夷也。虎屬。欲將士如四獸之猛、而奮擊于商郊也。迓、迎也。能奔來降者、勿迎擊之、以勞役我西土之人。此勉其武勇、而戒其殺降也。 △爾所弗勖、其于爾躬有戮。弗勖、謂不勉於前三者。愚謂、此篇嚴肅而溫厚、與湯誓誥相表裏。眞聖人之言也。泰誓・武成、一篇之中、似非盡出於一人之口。豈獨此爲全書乎。讀者其味之。 武成 史氏記武王往伐歸獸、祀羣神、告羣后、與其政事、共爲一書。篇中有武成二字、遂以名篇。今文無、古文有。 惟一月壬辰、旁死魄。越翼日癸巳、王朝步自周、于征伐商。一月、建寅之月。不曰正、而曰一者、商建丑。以十二月爲正朔。故曰一月也。詳見太甲・泰誓篇。壬辰、以泰誓戊午推之、當是一月二日。死魄、朔也。二日故曰旁死魄。翼、明也。先記壬辰旁死魄、然後言癸巳伐商者、猶後世言某日、必先言某朔也。周、鎬京也。在京兆鄠縣上林。卽今長安縣昆明池北鎬陂、是也。 △厥四月哉生明、王來自商、至于豐。乃偃武修文、歸馬于華山之陽、放牛于桃林之野。示天下弗服。哉、始也。始生明、月三日也。豐、文王舊都也。在京兆鄠縣。卽今長安縣西北靈臺。豐水之上、周先王廟在焉。山南曰陽。桃林、今華陰縣潼關也。樂記曰、武王勝商、渡河而西。馬散之華山之陽、而弗復乘、牛放之桃林之野、而弗復服。車甲衅而藏之府庫、倒載干戈、包以虎皮。天下知武王之不復用兵也。○此當在萬姓悅服之下。 △丁未、祀于周廟。邦・甸・侯・衛、駿奔走執豆籩。越三日庚戌、柴望大告武成。駿、爾雅曰、速也。周廟、周祖廟也。武王以克商之事、祭告祖廟。近而邦甸、遠而侯衛、皆駿奔走執事、以助祭祀。豆、木豆。籩、竹豆。祭器也。旣告祖廟、燔柴祭天、望祀山川、以告武功之成。由近而遠、由親而疎也。○此當在百工受命于周之下。 △旣生魄、庶邦冢君、曁百工、受命于周。生魄、望後也。四方諸侯及百官、皆於周受命。蓋武王新卽位、諸侯百官、皆朝見新君。所以正始也。○此當在示天下弗服之下。 △王若曰、嗚呼羣后、惟先王建邦啓土。公劉克篤前烈。至于太王、肇基王跡。王季其勤王家。我文考文王、克成厥勳。誕膺天命、以撫方夏。大邦畏其力、小邦懷其德。惟九年大統未集。予小子、其承厥志。羣后、諸侯也。先王、后稷。武王追尊之也。后稷始封於邰。故曰建邦啓土。公劉、后稷之曾孫。史記云、能修后稷之業。太王、古公亶父也。避狄去邠居岐。邠人仁之、從之者如歸市。詩曰、居岐之陽、實始翦商。太王雖未始有翦商之志、然太王始得民心、王業之成、實基於此。王季能勤以繼其業、至於文王、克成厥功。大受天命、以撫安方夏、大邦畏其威、而不敢肆、小邦懷其德、而得自立。自爲西伯專征、而威德益著於天下。凡九年崩大統未集者、非文王之德不足以受天下。是時紂之惡未至於亡天下也。文王以安天下爲心。故予小子亦以安天下爲心。○此當在大告武成之下。 △厎商之罪、告于皇天后土、所過名山大川曰、惟有道曾孫周王發、將有大正于商。今商王受無道、暴殄天物、害虐烝民。爲天下逋逃主、萃淵藪。予小子、旣獲仁人。敢祗承上帝、以遏亂略。華夏蠻貊、罔不率俾。厎、至也。后土、社也。句龍爲后土。周禮大祝云、王過大山川、則用事焉。孔氏曰、名山、謂華。大川、謂河。蓋自豐鎬往朝歌、必道華涉河也。曰者、舉武王告神之語。有道、指其父祖而言。周王二字、史臣追增之也。正、卽湯誓不敢不正之正。萃、聚也。紂殄物害民、爲天下逋逃罪人之主、如魚之聚淵、如獸之聚藪也。仁人、孔氏曰、太公・周・召之徒。略、謀略也。俾、廣韻曰、從也。仁人旣得、則可以敬承上帝、而遏絕亂謀。内而華夏、外而蠻貊、無不率從矣。或曰、太公歸周、在文王之世。周・召、周之懿親。不可謂之獲。此蓋仁人自商而來者。愚謂、獲者得之云爾。卽泰誓之所謂仁人、非必自外來也。不然、經傳豈無傳乎。○此當在于征伐商之下。 △恭天成命。肆予東征、綏厥士女。惟其士女、篚厥玄黃、昭我周王。天休震動、用附我大邑周。成命、黜商之定命也。篚、竹器。玄黃、色幣也。敬奉天之定命。故我東征、安其士女。士女喜周之來、筐篚盛其玄黃之幣、明我周王之德者、是蓋天休之所震動。故民用歸附我大邑周也。或曰、玄黃、天地之色。篚厥玄黃者、明我周王有天地之德也。○此當在其承厥志之下。 △惟爾有神、尙克相予、以濟兆民、無作神羞。旣戊午、師渡孟津。癸亥、陳于商郊、俟天休命。甲子昧爽、受率其旅若林、會于牧野。罔有敵于我師。前徒倒戈、攻于後以北。血流漂杵。一戎衣、天下大定。乃反商政、政由舊。釋箕子囚、封比干墓、式商容閭。散鹿臺之財、發鉅橋之粟。大賚于四海、而萬姓悅服。散、先諫反。○休命、勝商之命也。武王頓兵商郊。雍容不迫、以待紂師之至而克之。史臣謂之俟天休命、可謂善形容者矣。若林、卽詩所謂其會如林者。紂衆雖有如林之盛、然皆無有肯敵我師之志。紂之前徒倒戈、反攻其在後之衆以走、自相屠戮、遂至血流漂杵。史臣指其實而言之。蓋紂衆離心離德、特刧於勢、而未敢動耳。一旦因武王弔伐之師、始乘機投隙、奮其怨怒、反戈相戮。其酷烈遂至如此。亦足以見紂積怨于民、若是其甚。而武王之兵、則蓋不待血刃也、此所以一被兵甲、而天下遂大定乎。乃者、繼事之辭。反紂之虐政、由商先王之舊政也。式、車前橫木。有所敬則俯而憑之。商容、商之賢人。閭、族居里門也。賚、予也。武王除殘去暴、顯忠遂良、賑窮賙乏、澤及天下、天下之人、皆心悅而誠服之。帝王世紀云、殷民言、王之於仁人也、死者猶封其墓。況生者乎。王之於賢人也、亡者猶表其閭。況存者乎。王之於財也、聚者猶散之。況其復籍之乎。唐孔氏曰、是爲悅服之事。○此當在罔不率俾之下。 △列爵惟五、分土惟三。建官惟賢、位事惟能。重民五敎、惟食・喪・祭。惇信明義、崇德報功。垂拱而天下治。列爵惟五、公・侯・伯・子・男也。分土惟三、公侯百里、伯七十里、子男五十里之三等也。建官惟賢、不肖者不得進。位事惟能、不才者不得任。五敎、君臣・父子・夫婦・兄弟・長幼、五典之敎也。食以養生、喪以送死、祭以追遠。五敎三事、所以立人紀而厚風俗、聖人之所甚重焉者。惇、厚也。厚其信、明其義、信義立而天下無不勵之俗。有德者尊之以官、有功者報之以賞。官賞行而天下無不勸之善。夫分封有法、官使有要。五敎修而三事舉。信義立而官賞行。武王於此復何爲哉。垂衣拱手、而天下自治矣。史臣述武王政治之本末、言約而事博也如此哉。○此當在大邑周之下。而上猶有缺文。按此篇編簡錯亂、先後失序。今考正其文于後。 今考定武成 惟一月壬辰、旁死魄。越翼日癸巳、王朝步自周、于征伐商。 厎商之罪、告于皇天后土、所過名山大川曰、惟有道曾孫周王發、將有大正于商。今商王受無道、暴殄天物、害虐烝民。爲天下逋逃主、萃淵藪。予小子、旣獲仁人。敢祗承上帝、以遏亂略。華夏蠻貊、罔不率俾。 惟爾有神、尙克相予、以濟兆民、無作神羞。旣戊午、師渡孟津。癸亥、陳于商郊、俟天休命。甲子昧爽、受率其旅若林、會于牧野。罔有敵于我師。前徒倒戈、攻于後以北。血流漂杵。一戎衣、天下大定。乃反商政、政由舊。釋箕子囚、封比干墓、式商容閭。散鹿臺之財、發鉅橋之粟。大賚于四海、而萬姓悅服。 厥四月哉生明、王來自商、至于豐。乃偃武修文、歸馬于華山之陽、放牛于桃林之野。示天下弗服。 旣生魄、庶邦冢君、曁百工、受命于周。 丁未、祀于周廟。邦・甸・侯・衛、駿奔走執豆籩。越三日庚戌、柴望大告武成。 王若曰、嗚呼羣后、惟先王建邦啓土。公劉克篤前烈。至于太王、肇基王跡。王季其勤王家。我文考文王、克成厥勳。誕膺天命、以撫方夏。大邦畏其力、小邦懷其德。惟九年大統未集。予小子、其承厥志。 恭天成命。肆予東征、綏厥士女。惟其士女、篚厥玄黃、昭我周王。天休震動、用附我大邑周。 列爵惟五、分土惟三。建官惟賢、位事惟能。重民五敎、惟食・喪・祭。惇信明義、崇德報功。垂拱而天下治。 按劉氏・王氏・程子、皆有改正次序、今參考定讀如此。大略集諸家所長。獨四月・生魄・丁未・庚戌一節、今以上文及漢志日辰推之、其序當如此耳。疑先儒以王若曰、宜繫受命于周之下。故以生魄在丁未・庚戌之後。蓋不知生魄之日、諸侯百工雖來請命、而武王以未祭祖宗、未告天地、未敢發命。故且命以助祭。乃以丁未・庚戌、祀于郊廟、大告武功之成、而後始告諸侯。上下之交、神人之序、固如此也。劉氏謂、予小子其承厥志之下、當有缺文。以今考之、固所宜有。而程子從恭天成命以下三十四字、屬于其下、則已得其一節、而用附我大邑周之下。劉氏所謂缺文、猶當有十數語也。蓋武王革命之初、撫有區夏、宜有退託之辭、以示不敢遽當天命、而求助於諸侯、且以致其交相警勑之意、略如湯誥之文。不應但止自序其功而已也。列爵惟五以下、又史官之詞、非武王之語。讀者詳之。 洪範 漢志曰、禹治洪水、錫洛書。法而陳之。洪範是也。史記武王克殷、訪問箕子以天道。箕子以洪範陳之。按篇内、曰而曰汝者、箕子告武王之辭。意洪範發之於禹。箕子推衍增益以成篇歟。今文古文皆有。 惟十有三祀、王訪于箕子。商曰祀、周曰年。此曰祀者、因箕子之辭也。箕子嘗言、商其淪喪、我罔爲臣僕。史記亦載、箕子陳洪範之後、武王封于朝鮮、而不臣也。蓋箕子不可臣、武王亦遂其志、而不臣之也。訪、就而問之也。箕、國名。子、爵也。○蘇氏曰、箕子之不臣周也、而曷爲爲武王陳洪範也。天以是道畀之禹、傳至於我。不可使自我而絕。以武王而不傳、則天下無可傳者矣。故爲箕子之道者、傳道則可。仕則不可。 △王乃言曰、嗚呼箕子、惟天陰騭下民、相協厥居。我不知其彝倫攸敍。騭、職日反。相、去聲。○乃言者、難辭。重其問也。箕子稱舊邑爵者、方歸自商、未新封爵也。騭、定。協、合。彝、常。倫、理也。所謂秉彝人倫也。武王之問蓋曰、天於冥冥之中、默有以安定其民、輔相保合其居止、而我不知其彝倫之所以敍者如何也。 △箕子乃言曰、我聞在昔鯀陻洪水、汨陳其五行。帝乃震怒、不畀洪範九疇。彝倫攸斁。鯀則殛死、禹乃嗣興。天乃錫禹洪範九疇。彝倫攸敍。陻、音因。汨、音骨。斁、音妬。○乃言者、重其答也。陻、塞。汨、亂。陳、列。畀、與。洪、大。範、法。疇、類。斁、敗。錫、賜也。帝以主宰言、天以理言也。洪範九疇、治天下之大法、其類有九。卽下文初一至次九者。箕子之答蓋曰、洪範九疇原出於天。鯀逆水性、汨陳五行。故帝震怒、不以與之。此彝倫之所以敗也。禹順水之性、地平天成。故天出書于洛。禹別之以爲洪範九疇。此彝倫之所以敍也。彝倫之敍、卽九疇之所敘者也。○按孔氏曰、天與禹神龜。負文而出。列於背有數至九。禹遂因而第之、以成九類。易言、河出圖、洛出書。聖人則之。蓋治水功成、洛龜呈瑞。如簫韻奏而鳳儀。春秋作而麟至、亦其理也。世傳戴九履一、左三右七、二四爲肩、六八爲足。則洛書之數也。 △初一曰、五行。次二曰、敬用五事。次三曰、農用八政。次四曰、協用五紀。次五曰、建用皇極。次六曰、乂用三德。次七曰、明用稽疑。次八曰、念用庶徵。次九曰、嚮用五福、威用六極。此九疇之綱也。在天惟五行、在人惟五事。以五事參五行。天人合矣。八政者、人之所以因乎天。五紀者、天之所以示乎人。皇極者、君之所以建極也。三德者、治之所以應變也。稽疑者、以人而聽於天也。庶徵者、推天而徵之人也。福極者、人感而天應也。五事曰敬、所以誠身也。八政曰農、所以厚生也。五紀曰協、所以合天也。皇極曰建、所以立極也。三德曰乂、所以治民也。稽疑曰明、所以辨惑也。庶徵曰念、所以省驗也。五福曰嚮、所以勸也。六極曰威、所以懲也。五行不言用、無適而非用也。皇極不言數、非可以數明也。本之以五行、敬之以五事、厚之以八政、協之以五紀、皇極之所以建也。乂之以三德、明之以稽疑、驗之以庶徵、勸懲之以福極、皇極之所以行也。人君治天下之法、是孰有加於此哉。 △一五行。一曰水、二曰火、三曰木、四曰金、五曰土。水曰潤下、火曰炎上、木曰曲直、金曰從革、土爰稼穡。潤下作鹹、炎上作苦、曲直作酸、從革作辛、稼穡作甘。此下九疇之目也。水・火・木・金・土者、五行之生序也。天一生水、地二生火、天三生木、地四生金、天五生土。唐孔氏曰、萬物成形、以微著爲漸。五行先後、亦以微著爲次。五行之體、水最微爲一、火漸著爲二、木形實爲三、金體固爲四、土質大爲五。潤下・炎上・曲直・從革、以性言也。稼穡、以德言也。潤下者、潤而又下也。炎上者、炎而又上也。曲直者、曲而又直也。從革者、從而又革也。稼穡者、稼而又穡也。稼穡獨以德言者、土兼五行、無正位。無成性、而其生之德、莫盛於稼穡。故以稼穡言也。稼穡不可以爲性也。故不曰曰而曰爰。爰、於也。於是稼穡而已。非所以名也。作、爲也。鹹・苦・酸・辛・甘者、五行之味也。五行有聲色氣味、而獨言味者、以其切於民用也。 △二五事。一曰貌、二曰言、三曰視、四曰聽、五曰思。貌曰恭、言曰從、視曰明、聽曰聰、思曰睿。恭作肅、從作乂、明作哲、聰作謀、睿作聖。睿、兪芮反。○貌・言・視・聽・思者、五事之敍也。貌、澤水也。言、揚火也。視、散木也。聽、收金也。思、通土也。亦人事發見先後之敍。人始生、則形色具矣。旣生、則聲音發矣。旣又而後能視、而後能聽、而後能思也。恭・從・明・聰・睿者、五事之德也。恭者、敬也。從者、順也。明者、無不見也。聰者、無不聞也。睿者、通乎微也。肅・乂・哲・謀・聖者、五德之用也。肅者、嚴整也。乂者、條理也。哲者、智也。謀者、度也。聖者、無不通也。 △三八政。一曰食、二曰貨、三曰祀、四曰司空、五曰司徒、六曰司寇、七曰賓、八曰師。食者、民之所急。貨者、民之所資。故食爲首、而貨次之。食貨、所以養生也。祭祀、所以報本也。司空掌土。所以安其居也。司徒掌敎。所以成其性也。司寇掌禁。所以治其姦也。賓者、禮諸侯遠人。所以往來交際也。師者、除殘禁暴也。兵非聖人之得已。故居末也。 △四五紀。一曰歲、二曰月、三曰日、四曰星辰、五曰曆數。歲者、序四時也。月者、定晦朔也。日者、正躔度也。星、經星緯星也。辰、日月所會十二次也。曆數者、占步之法。所以紀歲・月・日・星辰也。 △五皇極。皇建其有極、斂時五福、用敷錫厥庶民。惟時厥庶民、于汝極、錫汝保極。皇、君。建、立也。極、猶北極之極。至極之義、標準之名。中立而四方之所取正焉者也。言人君當盡人倫之至。語父子則極其親、而天下之爲父子者、於此取則焉。語夫婦則極其別、而天下之爲夫婦者、於此取則焉。語兄弟則極其愛、而天下爲兄弟者、於此取則焉。以至一事一物之接、一言一動之發、無不極其義理之當然、而無一毫過不及之差、則極建矣。極者、福之本。福者、極之效。極之所建、福之所集也。人君集福於上、非厚其身而已。用敷其福、以與庶民、使人人觀感而化、所謂敷錫也。當時之民、亦皆於君之極、與之保守、不敢失墜、所謂錫保也。言皇極君民、所以相與者如此也。 △凡厥庶民、無有淫朋、人無有比德、惟皇作極。淫朋、邪黨也。人、有位之人。比德、私相比附也。言庶民與有位之人、而無淫朋比德者、惟君爲之極、而使之有所取正耳。重言君不可以不建極也。 △凡厥庶民、有猷有爲有守、汝則念之。不協于極、不罹于咎、皇則受之。而康而色、曰予攸好德、汝則錫之福。時人斯其惟皇之極。此、言庶民也。有猷、有謀慮者。有爲、有施設者。有守、有操守者。是三者、君之所當念也。念之者、不忘之也。帝念哉之念。不協于極、未合於善也。不罹于咎、不陷於惡也。未合於善、不陷於惡、所謂中人也。進之則可與爲善。棄之則流於惡。君之所當受也。受之者、不拒之也。歸斯受之之受。念之受之、隨其才、而輕重以成就之也。見於外而有安和之色、發於中而有好德之言。汝於是則錫之以福。而是人斯其惟皇之極矣。福者、爵祿之謂。或曰、錫福、卽上文斂福錫民之福、非自外來也。曰祿亦福也。上文指福之全體而言。此則爲福之一端而發。苟謂非祿之福、則於下文于其無好德、汝雖錫之福、其作汝用咎、爲不通矣。 △無虐煢獨、而畏高明。煢獨、庶民之至微者也。高明、有位之尊顯者也。各指其甚者而言。庶民之至微者、有善則當勸勉之。有位之尊顯者、有不善則當懲戒之。此結上章而起下章之義。 △人之有能有爲、使羞其行。而邦其昌。凡厥正人、旣富方穀。汝弗能使有好于而家、時人斯其辜。于其無好德、汝雖錫之福、其作汝用咎。此言有位者也。有能、有才智者。羞、進也。使進其行、則官使者皆賢才、而邦國昌盛矣。正人者、在官之人。如康誥所謂惟厥正人者。富、祿之也。穀、善也。在官之人、有祿可仰、然後可責其爲善。廩祿不繼、衣食不給、不能使其和好于而家、則是人將陷於罪戾矣。於其不好德之人、而與之以祿、則爲汝用咎惡之人也。此言祿以與賢、不可及惡德也。必富之而後責其善者、聖人設敎、欲中人以上皆可能也。 △無偏無陂、遵王之義。無有作好、遵王之道。無有作惡、遵王之路。無偏無黨、王道蕩蕩。無黨無偏、王道平平。無反無側、王道正直。會其有極、歸其有極。偏、不中也。陂、不平也。作好作惡、好惡加之意也。黨、不公也。反、倍常也。側、不正也。偏・陂・好・惡、己私之生於心也。偏・黨・反・側、己私之見於事也。王之義、王之道、王之路、皇極之所由行也。蕩蕩、廣遠也。平平、平易也。正直、不偏邪也。皇極正大之體也。遵義、遵道、遵路、會其極也。蕩蕩・平平・正直、歸其極也。會者、合而來也。歸者、來而至也。此章蓋詩之體、所以使人吟詠、而得其情性者也。夫歌詠以協其音、反復以致其意。戒之以私、而懲創其邪思、訓之以極、而感發其善性。諷詠之閒、恍然而悟、悠然而得。忘其傾斜狹小之念、達乎公平廣大之理、人欲消熄、天理流行、會極歸極、有不知其所以然而然者。其功用深切、與周禮太師敎以六詩者、同一機而尤要者也。後世此意不傳、皇極之道、其不明於天下也宜哉。 △曰、皇極之敷言、是彝是訓、于帝其訓。曰、起語辭。敷言、上文敷衍之言也。言人君以極之理、而反復推衍爲言者、是天下之常理、是天下之大訓。非君之訓也。天之訓也。蓋理出乎天。言純乎天、則天之言矣。此贊敷言之妙如此。 △凡厥庶民、極之敷言、是訓是行、以近天子之光。曰、天子作民父母、以爲天下王。光者、道德之光華也。天子之於庶民、性一而已。庶民於極之敷言、是訓是行、則可以近天子道德之光華也。曰者、民之辭。謂之父母者、指其恩育而言。親之之意。謂之王者、指其君長而言。尊之之意。言天子恩育君長乎我者、如此其至也。言民而不言人者、舉小以見大也。 △六三德。一曰正直、二曰剛克、三曰柔克。平康正直、彊弗友剛克、燮友柔克。沈潛剛克、高明柔克。克、治。友、順。燮、和也。正直・剛・柔、三德也。正者無邪。直者無曲。剛克・柔克者、威福予奪、抑揚進退之用也。彊弗友者、彊梗弗順者也。燮友者、和柔委順者也。沈潛者、沈深潛退、不及中者也。高明者、高亢明爽、過乎中者也。蓋習俗之偏、氣稟之過者也。故平康正直、無所事乎矯拂。無爲而治是也。彊弗友剛克、以剛克剛也。燮友柔克、以柔克柔也。沈潛剛克、以剛克柔也。高明柔克、以柔克剛也。正直之用一、而剛柔之用四也。聖人撫世酬物、因時制宜。三德乂用、陽以舒之、陰以斂之。執其兩端、用其中于民。所以納天下民俗於皇極者蓋如此。 △惟辟作福、惟辟作威、惟辟玉食。臣無有作福作威玉食。福・威者、上之所以御下。玉食者、下之所以奉上也。曰惟辟者、戒其權不可下移。曰無有者、戒其臣不可上僭也。 △臣之有作福作威玉食、其害于而家、凶于而國。人用側頗僻、民用僭忒。忒、惕德反。○頗、不平也。僻、不公也。僭、踰。忒、過也。臣而僭上之權、則大夫必害于而家、諸侯必凶于而國。有位者、固側頗僻而不安其分、小民者、亦僭忒而踰越其常。甚言人臣僭上之患如此。 △七稽疑。擇建立卜筮人、乃命卜筮。稽、考也。有所疑、則卜筮以考之。龜曰卜、蓍曰筮。蓍龜者、至公無私。故能紹天之明。卜筮者、亦必至公無私、而後能傳蓍龜之意。必擇是人而建立之、然後使之卜筮也。 △曰雨、曰霽、曰蒙、曰驛、曰克。此卜兆也。雨者、如雨。其兆爲水。霽者、開霽。其兆爲火。蒙者、蒙昧。其兆爲木。驛者、絡驛不屬。其兆爲金。克者、交錯有相勝之意。其兆爲士。 △曰貞、曰悔。此占卦也。内卦爲貞、外卦爲悔。左傳蠱之貞風、其悔山、是也。又有以遇卦爲貞、之卦爲悔。國語貞屯、悔豫、皆八、是也。 △凡七。卜五。占用二。衍忒。凡七、雨・霽・蒙・驛・克・貞・悔也。卜五、雨・霽・蒙・驛・克也。占二、貞・悔也。衍、推。忒、過也。所以推人事之過差也。 △立時人作卜筮。三人占、則從二人之言。凡卜筮必立三人、以相參考。舊說卜有玉兆・瓦兆・原兆、筮有連山・歸藏・周易者非是。謂之三人、非三卜筮也。 △汝則有大疑、謀及乃心、謀及卿士、謀及庶人、謀及卜筮。汝則從、龜從、筮從、卿士從、庶民從。是之謂大同。身其康彊、子孫其逢吉。汝則從、龜從、筮從、卿士逆、庶民逆、吉。卿士從、龜從、筮從、汝則逆、庶民逆、吉。庶民從、龜從、筮從、汝則逆、卿士逆、吉。汝則從、龜從、筮逆、卿士逆、庶民逆、作内吉、作外凶。龜筮共違于人、用靜吉、用作凶。稽疑以龜筮爲重。人與龜筮皆從、是之謂大同。固吉也。人一從而龜筮不違者、亦吉。龜從筮逆、則可作内、不可作外。内謂祭祀等事。外謂征伐等事。龜筮共違、則可靜、不可作。靜謂守常。作謂動作也。然有龜從筮逆、而無筮從龜逆者、龜尤聖人所重也。故禮記大事卜、小事筮。傳謂筮短龜長是也。自夫子贊易、極著蓍卦之德。蓍重而龜書不傳云。 △八庶徵。曰雨、曰暘、曰燠、曰寒、曰風。曰時。五者來備、各以其敍、庶草蕃廡。徵、驗也。廡、豐茂。所驗者非一。故謂之庶徵。雨・暘・燠・寒・風、各以時至。故曰時也。備者、無鈌少也。敍者、應節候也。五者備而不失其敍、庶草且蕃廡矣、則其他可知也。雨屬水、暘屬火、燠屬木、寒屬金、風屬土。吳仁傑曰、易以坎爲水。北方之卦也。又曰、雨以潤之、則雨爲水矣。離爲火。南方之卦也。又曰、日以烜之、則暘爲火矣。小明之詩首章云、我征徂西。二月初吉。三章云、昔我往矣、日月方燠。夫以二月爲燠、則燠之爲春爲木明矣。漢志引狐突金寒之言。顏師古謂、金行在西。故謂之寒。則寒之爲秋爲金明矣。又按稽疑以雨屬水、以霽屬火。霽、暘也。則庶徵雨之爲水、暘之爲火、類例抑又甚明。蓋五行乃生數自然之敍。五事則本於五行。庶徵則本於五事。其條理次第、相爲貫通、有秩然而不可紊亂者也。 △一極備凶。一極無凶。極備、過多也。極無、過少也。唐孔氏曰、雨多則澇。雨少則旱。是極備亦凶。極無亦凶。餘准是。 △曰休徵。曰肅、時雨若。曰乂、時暘若。曰哲、時燠若。曰謀、時寒若。曰聖、時風若。曰咎徵。曰狂、恆雨若。曰僭、恆暘若。曰豫、恆燠若。曰急、恆寒若。曰蒙、恆風若。狂、妄。僭、差。豫、怠。急、迫。蒙、昧也。在天爲五行、在人爲五事。五事修、則休徵各以類應之。五事失、則咎徵各以類應之。自然之理也。然必曰某事得則某休徵應、某事失則某咎徵應、則亦膠固不通、而不足與語造化之妙矣。天人之際、未易言也。失得之機、應感之微、非知道者、孰能識之哉。 △曰王省惟歲。卿士惟月。師尹惟日。歲・月・日、以尊卑爲徵也。王者之失得、其徵以歲。卿士之失得、其徵以月。師尹之失得、其徵以日。蓋雨・暘・燠・寒・風、五者之休咎、有係一歲之利害、有係一月之利害、有係一日之利害。各以其大小言也。 △歲・月・日時無易、百穀用成。乂用明、俊民用章、家用平康。歲・月・日三者、雨・暘・燠・寒・風不失其時、則其效如此。休徵所感也。 △日・月・歲時旣易、百穀用不成。乂用昏不明、俊民用微、家用不寧。日・月・歲三者、雨・暘・燠・寒・風旣失其時、則其害如此。咎徵所致也。休徵言歲・月・日者、總於大也。咎徵言日・月・歲者、著其小也。 △庶民惟星。星有好風、星有好雨。日月之行、則有冬有夏。月之從星、則以風雨。民之麗乎土、猶星之麗乎天也。好風者箕星、好雨者畢星。漢志言、軫星亦好雨。意者星宿皆有所好也。日有中道、月有九行。中道者、黃道也。北至東井、去極近。南至牽牛、去極遠。東至角、西至婁、去極中、是也。九行者、黑道二。出黃道北。赤道二。出黃道南。白道二。出黃道西。靑道二。出黃道東。幷黃道爲九行也。日極南至于牽牛、則爲冬至。極北至于東井、則爲夏至。南北中、東至角、西至婁、則爲春秋分。月立春春分從靑道、立秋秋分從白道、立冬冬至從黑道、立夏夏至從赤道。所謂日月之行、則有冬有夏也。月行東北入于箕、則多風。月行西南入于畢、則多雨。所謂月之從星、則以風雨也。民不言省者、庶民之休咎、係乎上人之得失。故但以月之從星、以見所以從民之欲者如何爾。夫民生之衆、寒者欲衣、飢者欲食。鰥寡孤獨者之欲得其所、此王政之所先、而卿士師尹近民者之責也。然星雖有好風好雨之異、而日月之行、則有冬有夏之常。以月之常行、而從星之異好。以卿士師尹之常職、而從民之異欲、則其從民者、非所以徇民矣。言日月而不言歲者、有冬有夏、所以成歲功也。言月而不言日者、從星惟月爲可見耳。 △九五福。一曰壽、二曰富、三曰康寧、四曰攸好德、五曰考終命。人有壽而後能享諸福。故壽先之。富者有廩祿也。康寧者、無患難也。攸好德者、樂其道也。考終命者、順受其正也。以福之急緩爲先後。 △六極。一曰凶短折、二曰疾、三曰憂、四曰貧、五曰惡、六曰弱。凶者、不得其死也。短折者、橫天也。禍莫大於凶短折。故先言之。疾者、身不安也。憂者、心不寧也。貧者、用不足也。惡者、剛之過也。弱者、柔之過也。以極之重輕爲先後。五福・六極、在君則係於極之建不建、在民人則由於訓之行不行。感應之理微矣。 旅獒 西旅貢獒。召公以爲非所當受。作書以戒武王。亦訓體也。因以旅獒名篇。今文無、古文有。 惟克商、遂通道于九夷八蠻。西旅厎貢厥獒。太保乃作旅獒、用訓于王。獒、牛刀反。○九夷八蠻、多之稱也。職方言、四夷八蠻。爾雅言、九夷八蠻。但言其非一而已。武王克商之後、威德廣被、九州之外、蠻夷戎狄、莫不梯山航海而至。曰通道云者、蓋蠻夷來王、則道路自通。非武王有意於開四夷而斥大境土也。西旅、西方蠻夷國名。犬高四尺曰獒。按說文曰、犬知人心可使者。公羊傳曰、晉靈公欲殺趙盾。盾躇階而走。靈公呼獒而屬之。獒亦躇階而從之、則獒能曉解人意、猛而善搏人者、異於常犬、非特以其高大也。太保、召公奭也。史記云、與周同姓、姬氏。此旅獒之本序。 △曰、嗚呼明王愼德。四夷咸賓。無有遠邇、畢獻方物。惟服食器用。謹德、蓋一篇之綱領也。方物、方土所生之物。明王謹德、四夷咸賓。其所貢獻、惟服食器用而已。言無異物也。 △王乃昭德之致于異姓之邦、無替厥服、分寶玉于伯叔之國、時庸展親。人不易物、惟德其物。昭、示也。德之致、謂上文所貢方物也。昭示方物于異姓之諸侯、使之無廢其職、分寶玉于同姓之諸侯、使之益厚其親。如分陳以肅愼氏之矢、分魯以夏后氏之璜之類。王者以其德所致方物、分賜諸侯。故諸侯亦不敢軽易其物、而以德視其物也。 △德盛不狎侮。狎侮君子、罔以盡人心。狎侮小人、罔以盡其力。盡、子忍反。○德盛、則動容周旋皆中禮。然後能無狎侮之心。言謹德不可不極其至也。德而未至、則未免有狎侮之心。狎侮君子、則色斯舉矣。彼必高蹈遠引、望望然而去。安能盡其心。狎侮小人、雖其微賤畏威易役、然至愚而神。亦安能盡其力哉。 △不役耳目、百度惟貞。貞、正也。不役於耳目之所好、百爲之度、惟其正而已。 △玩人喪德。玩物喪志。玩人、卽上文狎侮君子之事。玩物、卽上文不役耳目之事。德者、己之所得。志者、心之所之。 △志以道寧。言以道接。道者、所當由之理也。己之志以道而寧、則不至於妄發。人之言以道而接、則不至於妄受。存乎中者、所以應乎外。制乎外者、所以養其中。古昔聖賢相授心法也。 △不作無益害有益、功乃成。不貴異物賤用物、民乃足。犬馬非其土性不畜、珍禽奇獸、不育于國、不寶遠物、則遠人格。所寶惟賢、則邇人安。孔氏曰、遊觀爲無益、奇巧爲異物。蘇氏曰、周穆王得白狐白鹿、而荒服因以不至。此章凡三節、至所寶惟賢、則益切至矣。 △嗚呼夙夜罔或不勤。不矜細行、終累大德。爲山九仞、功虧一簣。或、猶言萬一也。呂氏曰、此卽謹德工夫。或之一字、最有意味。一暫止息、則非謹德矣。矜、矜持之矜。八尺曰仞。細行・一簣、指受獒而言也。 △允迪茲、生民保厥居、惟乃世王。信能行此、則生民保其居、而王業可永也。蓋人主一身、實萬化之原。苟於理有毫髪之不盡、卽遺生民無窮之害、而非創業垂統可繼之道矣。以武王之聖、召公所以警戒之者如此。後之人君、可不深思而加念之哉。 金縢 縢、徒登反。○武王有疾、周公以王室未安、殷民未服、根本易搖、故請命三王、欲以身代武王之死。史錄其册祝之文、幷敍其事之始末、合爲一篇。以其藏於金縢之匱、編書者因以金縢名篇。今文古文皆有。○唐孔氏曰、發首至王季文王、史敍將告神之事也。史乃册祝至屛壁與珪、託告神之辭也。自乃卜至乃瘳、記卜吉及王病瘳之事也。自武王旣喪已下、記周公流言居東、及成王迎歸之事也。 旣克商二年、王有疾弗豫。記年、見其克商之未久也。弗豫、不悅豫也。 △二公曰、我其爲王穆卜。二公、太公・召公也。李氏曰、穆者、敬而有和意。穆卜、猶言共卜也。愚謂、古者國有大事卜、則公卿百執事皆在、誠一而和同以聽卜筮。故名其卜曰穆卜。下文成王因風雷之變、王與大夫盡弁、啓金縢之書、以卜者是也。先儒專以穆爲敬。而於所謂其勿穆卜、則義不通矣。 △周公曰、未可以戚我先王。戚、憂惱之意。未可以武王之疾、而憂惱我先王也。蓋卻二公之卜。 △公乃自以爲功、爲三壇同墠。爲壇於南方、北面周公立焉。植璧秉珪、乃告太王・王季・文王。墠、上演時戰二反。○功、事也。築土曰壇。除地曰墠。三壇、三王之位。皆南向。三壇之南、別爲一壇北向。周公所立之地也。植、置也。圭璧、所以禮神。詩言圭璧旣卒。周禮裸圭以祀先王。周公卻二公之卜、而乃自以爲功者、蓋二公不過卜武王之安否耳。而周公愛兄之切、危國之至、忠誠懇懇於祖父之前、如下文所云者、有不得盡焉。此其所以自以爲功也。又二公穆卜、則必禱於宗廟、用朝廷卜筮之禮。如此則上下喧騰、而人心搖動。故周公不於宗廟、而特爲壇墠以自禱也。 △史乃册祝曰、惟爾元孫某、遘厲虐疾。若爾三王、是有丕子之責于天、以旦代某之身。遘、居候反。○史、太史也。册祝、如今祝版之類。元孫某、武王也。遘、遇。厲、惡。虐、暴也。丕子、元子也。旦、周公名也。言武王遇惡暴之疾。若爾三王、是有元子之責于天、蓋武王爲天元子。三王當任其保護之責于天、不可令其死也。如欲其死、則請以旦代武王之身。于天之下、疑有鈌文。舊說謂、天責、取武王者非是。詳下文予仁若考、能事鬼神等語、皆主祖父人鬼爲言。至於乃命帝庭、無墜天之降寶命、則言天命武王如此之大。而三王不可墜天之寶命。文意可見。又按死生有命、周公乃欲以身代武王之死。或者疑之。蓋方是時、天下未安、王業未固、使武王死、則宗社傾危、生民塗炭、變故有不可勝言者。周公忠誠切至、欲代其死以紓危急、其精神感動。故卒得命於三王。今世之匹夫匹婦、一念誠孝、猶足以感格鬼神、顯有應驗。而況於周公之元聖乎。是固不可謂無此理也。 △予仁若考。能多材多藝。能事鬼神。乃元孫不若旦多材多藝。不能事鬼神。周公言、我仁順祖考、多材幹、多藝能。可任役使、能事鬼神。武王不如旦多材多藝、不任役使、不能事鬼神。材藝、但指服事役使而言。 △乃命于帝庭、敷佑四方。用能定爾子孫于下地。四方之民、罔不祗畏。嗚呼無墜天之降寶命。我先王亦永有依歸。言武王乃受命於上帝之庭、布文德以佑助四方、用能定爾子孫於下地、使四方之民無不敬畏。其任大、其責重。未可以死。故又歎息申言、三王不可墜■天降之寶命。庶先王之祀、亦永有所賴以存也。寶命、卽帝庭之命也。謂之寶者、重其事也。 △今我卽命于元龜。爾之許我、我其以璧與珪、歸俟爾命。爾不許我、我乃屛璧與珪。卽、就也。歸俟爾命、俟武王之安也。屛、藏也。屛璧與珪、言不得事神也。蓋武王喪、則周之基業必墜。雖欲事神、不可得也。其稱爾稱我、無異人子之在膝下、以語其親者。此亦終身慕父母與不死其親之意。以見公之達孝也。 △乃卜三龜。一習吉。啓籥見書。乃幷是吉。籥與鑰通。○卜筮必立三人以相參考。三龜者、三人所卜之龜也。習、重也。謂三龜之兆一同、開籥見卜兆之書、乃幷是吉。 △公曰、體王其罔害。予小子、新命于三王、惟永終是圖。茲攸俟、能念予一人。體、兆之體也。言視其卜兆之吉、王疾其無所害。我新受三王之命、而永終是圖矣。茲攸俟者、卽上文所謂歸俟也。一人、武王也。言三王能念我武王、使之安也。詳此言新命于三王、不言新命于天。以見果非謂天之責取武王也。 △公歸、乃納册于金縢之匱中。王翼日乃瘳。册、祝册也。匱、藏卜書之匱。金縢、以金緘之也。翼日、公歸之明日也。瘳、愈也。按金縢之匱、乃周家藏卜筮書之物。每卜、則以告神之辭書於册、旣卜、則納册於匱而藏之。前後卜皆如此。故前周公乃卜三龜、一習吉、啓籥見書者、啓此匱也。後成王遇風雷之變、欲卜啓金縢者、亦啓此匱也。蓋卜筮之物、先王不敢褻。故金縢其匱而藏之。非周公始爲此匱藏此册祝、爲後來自解計也。 △武王旣喪、管叔及其羣弟、乃流言於國曰、公將不利於孺子。管叔、名鮮。武王弟、周公兄也。羣弟、蔡叔度、霍叔處也。流言、無根之言。如水之流。自彼而至此也。孺子、成王也。商人兄死弟立者多。武王崩成王幼。周公攝政。商人固已疑之。又管叔於周公爲兄。尤所覬覦。故武庚・管・蔡、流言於国、以危懼成王、而動搖周公也。史氏言管叔及其羣弟而不及武庚者、所以深著三叔之罪也。 △周公乃告二公曰、我之弗辟、我無以告我先王。辟、讀爲避。鄭氏詩傳言、周公以管蔡流言、辟居東都是也。漢孔氏以爲、致辟於管叔之辟。謂誅殺之也。夫三叔流言、以公將不利於成王。周公豈容遽興兵以誅之耶。且是時王方疑公。公將請王而誅之耶。將自誅之也。請之固未必從、不請自誅之、亦非所以爲周公矣。我之弗辟、我無以告我先王、言我不避則於義有所不盡、無以告先王於地下也。公豈自爲身計哉。亦盡其忠誠而已矣。 △周公居東二年、則罪人斯得。居東、居國之東也。鄭氏謂、避居東都。未知何據。孔氏以居東爲東征非也。方流言之起、成王未知罪人爲誰、二年之後、王始知流言之爲管蔡。斯得者、遲之之辭也。 △于後公乃爲詩以貽王。名之曰鴟鴞。王亦未敢誚公。鴟鴞、惡鳥也。以其破巢取卵、比武庚之敗管蔡及王室也。誚、讓也。上文言罪人斯得。則是時成王之疑十已去其四五矣。 △秋大熟未穫、天大雷電以風、禾盡偃、大木斯拔、邦人大恐。王與大夫盡弁、以啓金縢之書、乃得周公所自以爲功、代武王之說。穫、胡郭反。弁、皮變反。○王與大夫盡弁、以發金縢之書、將卜天變、而偶得周公册祝請命之說也。孔氏謂、二公倡王啓之者非是。按秋大熟係于二年之後。則成王迎周公之歸、蓋二年秋也。東山之詩言、自我不見于今三年。則居東之非東征明矣。蓋周公居東二年、成王因風雷之變、旣親迎以歸。三叔懷流言之罪、遂脅武庚以叛。成王命周公征之。其東征往反首尾又自三年也。 △二公及王、乃問諸史與百執事。對曰、信、噫公命。句。我勿敢言。周公卜武王之疾、二公未必不知之。周公册祝之文、二公蓋不知也。諸史百執事、蓋卜筮執事之人。成王使卜天變者、卽前日周公使卜武王疾之人也。二公及成王、得周公自以爲功之說、因以問之。故皆謂信有此事。已而歎息言、此實周公之命、而我勿敢言爾。孔氏謂、周公使之勿道者非是。 △王執書以泣曰、其勿穆卜。昔公勤勞王家。惟予沖人弗及知。今天動威、以彰周公之德。惟朕小子其新逆。我國家禮亦宜之。新、當作親。成王啓金縢之書、欲卜天變。旣得公册祝之文、遂感悟。執書以泣言、不必更卜。昔周公勤勞王室、我幼不及知。今天動威以明周公之德。我小子其親迎公以歸、於國家禮亦宜也。按鄭氏詩傳、成王旣得金縢之書、親迎周公。鄭氏學出於伏生、而此篇則伏生所傳、當以親爲正。親誤作新。正猶大學新誤作親也。 △王出郊、天乃雨反風。禾則盡起。二公命邦人、凡大木所偃、盡起而築之。歲則大熟。國外曰郊。王出郊者、成王自往迎公。卽上文所謂親逆者也。天乃反風。感應如此之速、洪範庶徵、孰謂其不可信哉。又按武王疾瘳、四年而崩、羣叔流言。周公居東二年、罪人旣得。成王迎周公以歸。凡六年事也。編書者、附于金縢之末、以見請命事之首末、金縢書之顯晦也。 大誥 武王克殷、以殷餘民、封受子武庚、命三叔監殷。武王崩成王立。周公相之。三叔流言、公將不利於孺子。周公避位居東。後成王悟、迎周公歸。三叔懼、遂與武庚叛。成王命周公東征以討之。大誥天下。書言武庚而不言管叔者、爲親者諱也。篇首有大誥二字、編書者因以名篇。今文古文皆有。○按此篇誥語多主卜言。如曰、寧王遺我大寶龜。曰、朕卜幷吉。曰、予得吉卜。曰、王害不違卜。曰、寧王惟卜用、曰、矧亦惟卜用。曰、予曷其極卜。曰、矧今卜幷吉。至於篇終又曰、卜陳惟若茲、意邦君・御事有曰、艱大、不可征。欲王違卜。故周公以討叛卜吉之義、與天命人事之不可違者、反復誥諭之也。 王若曰、猷大誥爾多邦、越爾御事。弗弔天降割于我家、不少延。洪惟我幼沖人、嗣無疆大歷服、弗造哲迪民康。矧曰其有能格知天命。猷、發語辭也。猶虞書咨嗟之例。按爾雅猷訓最多。曰謀、曰言、曰已、曰圖。未知此何訓也。弔、恤也。猶詩言、不弔昊天之弔。言我不爲天所恤、降害於我周家。武王遂喪、而不少待也。沖人、成王也。歷、歷數也。服、五服也。哲、明哲也。格、格物之格。言大思我幼沖之君、嗣守無疆之大業、弗能造明哲、以導民於安康。是人事且有所未至、而況言其能格知天命乎。 △已予惟小子、若涉淵水。予惟往求朕攸濟。敷賁、敷前人受命、茲不忘大功。予不敢閉于天降威用。已、承上語詞。已而有不能已之意。若涉淵水者、喩其心之憂懼。求朕攸濟者、冀其事之必成。敷、布。賁、飾也。敷賁者、修明其典章法度。敷前人受命者、增益開大前王之基業。若此者、所以不忘武王安天下之大功也。今武庚不靖、天固誅之。予豈敢閉抑天之威用、而不行討乎。 △寧王遺我大寶龜。紹天明卽命。曰、有大艱于西土。西土人亦不靜。越茲蠢。寧王、武王也。下文又曰寧考。蘇氏曰、當時謂武王爲寧王。以其克殷而安天下也。蠢、動而無知之貌。寧王遺我大寶龜者、以其可以紹介天命、以定吉凶。曩嘗卽龜所命、而其兆謂、將有大艱難之事于西土。西土之人亦不安靜。是武庚未叛之時、而大龜之兆、蓋已預告矣。反此果蠢蠢然而動。其卜可驗如此。將言下文伐殷卜吉之事。故先發此、以見十之不可違也。 △殷小腆、誕敢紀其敍。天降威、知我國有疵、民不康。曰予復、反鄙我周邦。腆、他典反。疵、才支反。○腆、厚。誕、大。敍、緒。疵、病也。言武庚以小厚之國、乃敢大紀其旣亡之緒。是雖天降威于殷、然亦武庚知我國有三叔疵隙、民心不安。故敢言、我將復殷業、而欲反鄙邑我周邦也。 △今蠢。今翼日、民獻有十夫予翼、以于敉寧武圖功。我有大事休、朕卜幷吉。敉、音弭。○于、往。敉、撫。武、繼也。謂今武庚蠢動。今之明日、民之賢者十夫、輔我以往撫定商邦、而繼嗣武王所圖之功也。大事、戎事。左傳云、國之大事、在祀與戎。休、美也。言知我有戎事休美者、以朕卜三龜而幷吉也。按上文、卽命、曰有大艱于西土、蓋卜於武王方崩之時。此云朕卜幷吉、乃卜於將伐武庚之日。先儒合以爲一誤矣。 △肆予告我友邦君、越尹氏・庶士・御事曰、予得吉卜。予惟以爾庶邦、于伐殷逋播臣。此舉嘗以卜吉之故、告邦君・御事。往伐武庚之詞也。肆、故也。尹氏、庶官之正也。殷逋播臣者、謂武庚及其羣臣。本逋亡播遷之臣也。 △爾庶邦君、越庶士・御事、罔不反曰。艱大。民不靜。亦惟在王宮邦君室。越予小子、考翼不可征。王害不違卜。此舉邦君・御事不欲征、欲王違卜之言也。邦君・御事無不反曰。艱難重大。不可輕舉。且民不靜、雖由武庚、然亦在於王之官、邦君之室。謂三叔不睦之故。實兆釁端不可不自反。害、曷也。越我小子與父老敬事者、皆謂不可征。王曷不違卜而勿征乎。 △肆予沖人、永思艱曰、嗚呼允蠢。鰥寡哀哉。予造天役。遺大投艱于朕身。越予沖人、不卬自恤。義爾邦君、越爾多士・尹氏・御事、綏予曰、無毖于恤。不可不成乃寧考圖功。卬、五剛反。毖、音秘。○造、爲。卬、我也。故我沖人、亦永思其事之艱大。歎息言、信四國蠢動。害及鰥寡、深可哀也。然我之所爲、皆天之所役使。今日之事、天實以其甚大者、遺於我之身、以其甚艱者、投於我之身。於我沖人、固不暇自恤矣。然以義言之、於爾邦君、於爾多士、及官正治事之臣、當安我曰、無勞於憂。誠不可不成武王所圖之功。相與戮力致討可也。此章深責邦君・御事之避事。 △己予惟小子、不敢替上帝命。天休于寧王、興我小邦周。寧王惟卜用、克綏受茲命。今天其相民。矧亦惟卜用。嗚呼天明畏、弼我丕丕基。卜伐武庚而吉、是上帝命伐之也。上帝之命、其敢廢乎。昔天眷武王、由百里而有天下、亦惟卜用。所謂朕夢協朕卜、襲于休祥、是也。今天相佑斯民、避凶趨吉。況亦惟卜是用。是上而先王、下而小民、莫不用卜。而我獨可廢卜乎。故又歎息言、天之明命可畏如此。是蓋輔成我丕丕基業。其可違也。天明、卽上文所謂紹天明者。 △王曰、爾惟舊人、爾丕克遠省。爾知寧王若勤哉。天閟毖我成功所、予不敢不極卒寧王圖事。肆予大化誘我友邦君。天棐忱辭。其考我民、予曷其不于前寧人圖功攸終。天亦惟用勤毖我民、若有疾。予曷敢不于前寧人攸受休畢。閟、音秘。○當時邦君御事、有武王之舊臣者、亦憚征役。上文考翼不可征是也。故周公專呼舊臣而告之曰、爾惟武王之舊人、爾大能遠省前日之事、爾豈不知武王若此之勤勞哉。閟者、否閉而不通。毖者、艱難而不易。言天之所以否閉艱難、國家多難者、乃我成功之所在、我不敢不極卒武王所圖之事也。化者、化其固滯。誘者、誘其順從。棐、輔也。寧人、武王之大臣。當時謂武王爲寧王。因謂武王之大臣爲寧人也。民獻十夫以爲可伐、是天輔以誠信之辭。考之民而可見矣。我曷其不於前寧人、而圖功所終乎。勤毖我民、若有疾者、四國勤毖我民、如人有疾。必速攻治之。我曷其不於前寧人所受休美而畢之乎。按此三節、謂不可不卒終畢寧王寧人事功休美之意。言寧人、則舊人之不欲征者、亦可愧矣。 △王曰、若昔朕其逝。朕言艱日思。若考作室。旣厎法。厥子乃弗肯堂。矧肯構。厥父菑。厥子乃弗肯播。矧肯穫。厥考翼。其肯曰予有後弗棄基。肆予曷敢不越卬敉寧王大命。昔、前日也。猶孟子昔者之昔。若昔我之欲往、我亦謂其事之難、而日思之矣。非輕舉也。以作室喩之。父旣厎定廣狹高下。其子不肯爲之堂基。況肯爲之造屋乎。以耕田喩之。父旣反土而菑矣、其子乃不肯爲之播種。況肯俟其成而刈穫之乎。考翼、父敬事者也。爲其子者如此、則考翼其肯曰我有後嗣弗棄我之基業乎。蓋武王定天下立經陳紀、如作室之厎法、如治田之旣菑。今三監叛亂。不能討平以終武王之業、則是不肯堂、不肯播。況望其肯構肯穫、而延綿國祚於無窮乎。武王在天之靈、亦必不肯自謂其有後嗣、而不棄墜其基業矣。故我何敢不及我身之存、以撫存武王之大命乎。按此三節、申喩不可不終武功之意。 △若兄考、乃有友伐厥子、民養其勸弗救。民養、未詳。蘇氏曰、養、厮養也。謂人之臣僕。大意言、若父兄、有友攻伐其子、爲之臣僕者、其可勸其攻伐而不救乎。父兄以喩武王。友以喩四國。子以喩百姓。民養以喩邦君・御事。今王之四國毒害百姓。而邦君・臣僕乃憚於征役。是長其患而不救、其可哉。此言民被四國之害、不可不救援之意。 △王曰、嗚呼肆哉、爾庶邦君、越爾御事。爽邦由哲。亦惟十人、迪知上帝命、越天棐忱、爾時罔敢易法。矧今天降戾于周邦、惟大艱人。誕鄰胥伐于厥室。爾亦不知天命不易。肆、放也。欲其舒放而不畏縮也。爽、明也。爽厥師之爽。桀昏德、湯伐之。故言爽師。受昏德、武王伐之。故言爽邦。言昔武王之明大命於邦、皆由明智之士、亦惟亂臣十人、蹈知天命及天輔武王之誠。以克商受。爾於是時、不敢違越武王法制、憚於征役。矧今武王死、天降禍於周。首大難之四國大近相攻於其室。事危勢迫如此。爾乃以爲不可征。爾亦不知天命之不可違越矣。此以今昔互言、責邦君・御事之不知天命。按先儒皆以十人爲十夫。然十夫民之賢者爾。恐未可以爲迪知帝命、未可以爲越天棐忱。所謂迪知者、蹈行眞知之詞也。越天棐忱、天命已歸之詞也。非亂臣昭武王以受天命者、不足以當之。況君奭之書、周公歷舉虢叔・閎夭之徒亦曰、迪知天威。於受殷命亦曰、若天棐忱。詳周公前後所言、則十人之爲亂臣、又何疑哉。 △予永念曰、天惟喪殷若穡夫。予曷敢不終朕畝。天亦惟休于前寧人。天之喪殷若農夫之去草。必絕其根本。我何敢不終我之田畝乎。我之所以終畝者、是天亦惟欲休美於前寧人也。 △予曷其極卜。敢弗于從。率寧人。有指疆土。矧今卜幷吉。肆朕誕以爾東征。天命不僭、卜陳惟若茲。我何敢盡欲用卜。敢不從爾勿征。蓋率循寧人之功。當有指定先王疆土之理。卜而不吉、固將伐之。況今卜而幷吉乎。故我大以爾東征。天命斷不僭差。卜之所陳蓋如此。按此篇專主卜言。然其上原天命、下述得人。往推寧王・寧人不可不成之功、近指成王・邦君・御事不可不終之責。諄諄乎民生之休戚、家國之興喪、懇惻切至、不能自已。而反復終始乎卜之一說、以通天下之志、以斷天下之疑、以定天下之業。非聰明睿知、神武而不殺者、孰能與於此哉。 微子之命 微、國名。子、爵也。成王旣殺武庚、封微子於宋、以奉湯祀。史錄其誥命、以爲此篇。今文無、古文有。 王若曰、猷殷王元子、惟稽古崇德象賢。統承先王、修其禮物、作賓于王家。與國咸休、永世無窮。元子、長子也。微子、帝乙之長子。紂之庶兄也。崇德、謂先聖王之有德者、則尊崇而奉祀之也。象賢、謂其後嗣子孫、有象先聖王之賢者、則命之以主祀也。言考古制、尊崇成湯之德、以微子象賢、而奉其祀也。禮、典禮。物、文物也。修其典禮文物、不使廢壞、以備一王之法也。孔子曰、夏禮吾能言之、杞不足徵也。殷禮吾能言之、宋不足徵也。文獻不足故也。殷之典禮、微子修之。至孔子時、已不足徵矣。故夫子惜之。賓、以客禮遇之也。振鷺言、我客戾止。左氏謂、宋先代之後、天子有事膰焉、有喪拜焉者也。呂氏曰、先王之心、公平廣大、非若後世滅人之國、惟恐苗裔之存、爲子孫害。成王命微子、方且撫助愛養、欲其與國咸休、永世無窮。公平廣大氣象、於此可見。 △嗚呼乃祖成湯、克齊聖廣淵。皇天眷佑、誕受厥命。撫民以寬、除其邪虐。功加于時、德垂後裔。齊、肅也。齊則無不敬。聖則無不通。廣、言其大。淵、言其深也。誕、大也。皇天眷佑、誕受厥命、卽伊尹所謂天監厥德、用集大命者。撫民以寬、除厥邪虐、卽伊尹所謂代虐以寬、兆民允懷者。功加于時、言其所及者衆。德垂後裔、言其所傳者遠也。後裔、卽微子也。此崇德之意。 △爾惟踐修厥猷、舊有令聞。恪愼克孝、肅恭神人。予嘉乃德。曰篤不忘。上帝時歆、下民祗協。庸建爾于上公、尹茲東夏。猷、道。令、善。聞、譽也。微子踐履修舉成湯之道、舊有善譽、非一日也。恪、敬也。恪謹克孝、肅恭神人、指微子實德而言。抱祭器歸周、亦其一也。篤、厚也。我善汝德、曰厚而不忘也。歆、饗。庸、用也。王者之後稱公。故曰上公。尹、治也。宋・亳在東。故曰東夏。此象賢之意。 △欽哉。往敷乃訓、愼乃服命、率由典常、以蕃王室。弘乃烈祖、律乃有民、永綏厥位、毗予一人、世世享德、萬邦作式、俾我有周無斁。斁、音亦。○此因戒勉之也。服命、上公服命也。宋、王者之後。成湯之廟、當有天子禮樂。慮有僭擬之失。故曰、謹其服命、率由典常。以戒之也。弘、大。律、範。毗、輔。式、法。斁、厭也。卽詩言、在此無斁之意。○林氏曰、偪生於僭、僭生於疑。非疑無僭、非僭無偪。謹其服命、遵守典常、安有偪僭之過哉。魯實侯爵。乃以天子禮樂祀周公、亦旣不謹矣。其後遂用於羣公之廟。甚至季氏僭八佾、三家僭雍徹。其原一開末流、無所不至。成王於宋謹愼如此。必無賜周公以天子禮樂之事、豈周室旣衰、魯竊僭用、託爲成王之賜、伯禽之受乎。 △嗚呼往哉。惟休無替朕命。歎息言、汝往之國、當休美其政、而無廢棄我所命汝之言也。 康誥 康叔、文王之子、武王之弟。武王誥命爲衛侯。今文古文皆有。○按書序以康誥爲成王之書。今詳本篇、康叔於成王爲叔父。成王不應以弟稱之。說者謂、周公以成王命誥。故曰弟。然旣謂之王若曰、則爲成王之言。周公何遽自以弟稱之也。且康誥・酒誥・梓材三篇、言文王者非一、而略無一語以及武王何耶。說者又謂、寡兄勖爲稱武王。尤爲非義。寡兄云者、自謙之辭、寡德之稱。苟語他人、猶之可也。武王康叔之兄。家人相語、周公安得以武王爲寡兄而告其弟乎。或又謂、康叔在武王時尙幼。故不得封。然康叔武王同母弟。武王分封之時、年已九十。安有九十之兄、同母弟尙幼、不可封乎。且康叔文王之子。叔虞成王之弟。周公東征、叔虞已封於唐。豈有康叔得封、反在叔虞之後。必無是理也。又按汲冢周書克殷篇言、王卽位於社南、羣臣畢從。毛叔鄭奉明水、衛叔封傅禮。召公奭贊釆、師尙父牽牲。史記亦言、衛康叔封布茲。與汲書大同小異。康叔在武王時、非幼亦明矣。特序書者、不知康誥篇首四十八字、爲洛誥脫簡、遂因誤爲成王之書。是知書序果非孔子所作也。康誥・酒誥・梓材篇次、當在金縢之前。 惟三月哉生魄、周公初基、作新大邑于東國洛。四方民大和會。侯・甸・男邦・采・衛、百工播民和、見士于周。周公咸勤、乃洪大誥治。三月、周公攝政七年之三月也。始生魄、十六日也。百工、百官也。士、說文曰、事也。詩曰、勿士行枚。呂氏曰、斧斤版築之事、亦甚勞矣。而民大和會、悉來赴役。卽文王作靈臺、庶民子來之意。蘇氏曰、此洛誥之文、當在周公拜手稽首之上。 △王若曰、孟侯、朕其弟小子封、王、武王也。孟、長也。言爲諸侯之長也。封、康叔名。舊說周公以成王命誥康叔者非是。 △惟乃丕顯考文王、克明德愼罰。左氏曰、明德謹罰、文王所以造周也。明德、務崇之之謂。謹罰、務去之之謂。明德謹罰、一篇之綱領。不敢侮鰥寡以下、文王明德謹罰也。汝念哉以下、欲康叔明德也。敬明乃罰以下、欲康叔謹罰也。爽惟民以下、欲其以德行罰也。封敬哉以下、欲其不用罰而用德也。終則以天命殷民結之。 △不敢侮鰥寡、庸庸祗祗威威。顯民用肇造我區夏。越我一二邦以修。我西土惟時怙冒、聞于上帝、帝休。天乃大命文王、殪戎殷、誕受厥命。越厥邦厥民、惟時敍。乃寡兄勖。肆汝小子封、在茲東土。殪、壹計反。○鰥寡、人所易忽也。於人易忽者、而不忽焉。以見聖人無所不敬畏也。卽堯不虐無告之意也。論文王之德而首發此。非聖人不能也。庸、用也。用其所當用、敬其所當敬、威其所當威。言文王用能敬賢討罪、一聽於理、而己無與焉。故德著於民。用始造我區夏。及我一二友邦、漸以修治。至罄西土之人、怙之如父、冒之如天。明德昭升、聞于上帝。帝用休美、乃大命文王、殪滅大殷、大受其命。萬邦萬民、各得其理、莫不時敍。汝寡德之兄、亦勉力不怠。故爾小子封、得以在此東土也。吳氏曰、殪戎殷、武王之事也。此稱文王者、武王不敢以爲己之功也。○又按東土云者、武王克商、分紂城朝歌、以北爲邶、南爲鄘、東爲衛。意邶鄘爲武庚之封、而衛卽康叔也。漢書言、周公善康叔不從管蔡之亂。似地相比近之辭。然不可攷矣。 △王曰、嗚呼封、汝念哉。今民將在祗遹乃文考、紹聞衣德言。往敷求于殷先哲王、用保乂民。汝丕遠惟商耇成人、宅心知訓。別求聞由古先哲王、用康保民。弘于天、若德裕乃身、不廢在王命。遹、音聿音述。○此下明德也。遹、述。衣、服也。今治民將在敬述文考之事、繼其所聞、而服行文王之德言也。往、之國也。宅心、處心也。安汝止之意。知訓、知所以訓民也。由、行也。曰保乂、曰知訓、曰康保、經緯以成文爾。武王旣欲康叔祗遹文考、又欲敷求商先哲王、又丕遠惟商耇成人、又別聞由古先哲王。近述諸今、遠稽諸古。不一而足、以見義理之無盡。易曰、君子多識前言往行、以蓄其德。弘者、廓而大之也。天者、理之所從出也。康叔博學以聚之、集義以生之、眞積力久、衆理該通。此心之天、理之所從出者、始恢廓而有餘用矣。若是則心廣體胖、動無違禮。斯能不廃在王之命也。○呂氏曰、康叔歷求聖賢問學、至於弘于天、德裕身。可謂盛矣。止能不廢王命、才可免過而已。此見人臣職分之難盡。若欲爲子、必須如舜與曾閔、方能不廢父命。若欲爲臣、必須如舜與周公、方能不廢君命。 △王曰、嗚呼小子封、恫瘝乃身敬哉。天畏棐忱。民情大可見、小人難保。往盡乃心、無康好逸豫。乃其乂民。我聞曰、怨不在大、亦不在小。惠不惠、懋不懋。恫、音通。瘝、姑還反。○恫、痛。瘝、病也。視民之不安、如疾痛之在乃身。不可不敬之也。天命不常、雖甚可畏、然誠則輔之。民情好惡、雖大可見、而小民至爲難保。汝往之國、所以治之者非他、惟盡汝心、無自安而好逸豫。乃其所以治民也。古人言、怨不在大、亦在小、惟在順不順、勉不勉耳。順者、順於理。勉者、勉於行。卽上文所謂往盡乃心、無康好逸豫者也。 △己汝惟小子、乃服惟弘王。應保殷民、亦惟助王宅天命、作新民。服、事。應、和也。汝之事、惟在廣上德意。和保殷民、使之不失其所、以助王安定天命、而作新斯民也。此言明德之終也。大學言明德、亦舉新民終之。 △王曰、嗚呼封、敬明乃罰。人有小罪非眚、乃惟終自作不典。式爾有厥罪小、乃不可不殺。乃有大罪非終、乃惟眚災。適爾旣道極厥辜、時乃不可殺。此下謹罰也。式、用。適、偶也。人有小罪、非過誤、乃其固爲亂常之事。用意如此、其罪雖小、乃不可不殺。卽舜典所謂刑故無小也。人有大罪、非是故犯、乃其過誤、出於不幸、偶爾如此、旣自稱道、盡輸其情、不敢隱匿、罪雖大、時乃不可殺。卽舜典所謂宥過無大也。諸葛孔明治蜀、服罪輸情者、雖重必釋。其旣道極厥辜、時乃不可殺之意歟。 △王曰、嗚呼封有敍。時乃大明服。惟民其勑懋和。若有疾、惟民其畢棄咎。若保赤子、惟民其康乂。有敍者、刑罰有次序也。明者、明其罰。服者、服其民也。左氏曰、乃大明服。己則不明、而殺人以逞。不亦難乎。勑、戒勑也。民其戒勑、而勉於和順也。若有疾、以去疾之心去惡也。故民皆棄咎。若保赤子者、以保子之心保善也。故民其安治。 △非汝封刑人殺人。無或刑人殺人。非汝封又曰劓刵人。無或劓刵人。刑殺者、天之所以討有罪、非汝封得以刑之殺之也。汝無或以己而刑殺之。刵、截耳也。刑殺、刑之大者。劓刵、刑之小者。兼舉小大、以申戒之也。又曰、當在無或刑人殺人之下。又按刵、周官五刑所無。呂刑以爲苗民所制。 △王曰、外事、汝陳時臬、司師茲殷罰有倫。外事、未詳。陳氏曰、外事、有司之事也。臬、法也。爲準限之義。言汝於外事、但陳列是法、使有司師此殷罰之有倫者用之爾。○呂氏曰、外事、衛國事也。史記言、康叔爲周司寇。司寇、王朝之官。職任内事。故以衛國對言爲外事。今按篇中言、往敷求、往盡乃心。篇終曰、往哉封。皆令其之國之辭、而未見其留王朝之意。但詳此篇、康叔蓋深於法者、異時成王或舉以任司寇之職。而此則未必然也。 △又曰、要囚、服念五六日、至于旬時、丕蔽要囚。要囚、獄詞之要者也。服念、服膺而念之。旬、十日。時、三月。爲囚求生道也。蔽、斷也。 △王曰、汝陳時臬事、罰蔽殷彝。用其義刑義殺、勿庸以次汝封。乃汝盡遜、曰時敍、惟曰未有遜事。義、宜也。次、次舍之次。遜、順也。申言敷陳是法與事、罰斷以殷之常法矣。又慮其泥古而不通、又謂其刑其殺、必察其宜於時者、而後用之。旣又慮其趨時而徇己、又謂刑殺不可以就汝封之意。旣又慮其刑殺雖已當罪、而矜喜之心乘之、又謂使汝刑殺盡順於義、雖曰是有次敍、汝當惟謂未有順義之事。蓋矜喜之心生、乃怠惰之心起。刑殺之所由不中也。可不戒哉。 △已汝惟小子、未其有若汝封之心。朕心朕德惟乃知。已者、語辭之不能已也。小子、幼小之稱。言年雖少、而心獨善也。爾心之善、固朕知之。朕心朕德、亦惟爾知之。將言用罰之事。故先發其良心焉。 △凡民自得罪、寇攘姦宄、殺越人于貨、暋不畏死、罔弗憝。暋、音敏。憝、徒對反。○越、顚越也。盤庚云、顚越不恭。暋、强。憝、惡也。自得罪、非爲人誘陷以得罪也。凡民自犯罪、爲盜賊姦宄、殺人顚越人、以取財貨、强狠亡命者、人無不憎惡之也。用罰而加是人、則人無不服。以其出乎人之同惡、而非卽乎吾之私心也。特舉此以明用罰之當罪。 △王曰、封、元惡大憝。矧惟不孝不友。子弗祗服厥父事、大傷厥考心。于父不能字厥子、乃疾厥子。于弟弗念天顯、乃弗克恭厥兄、兄亦不念鞠子哀、大不友于弟。惟弔茲、不于我政人得罪、天惟與我民彝大泯亂。曰、乃其速由文王作罰、刑茲無赦。弔、音的。○大憝、卽上文之罔弗憝。言寇攘姦宄、固爲大惡而大可惡矣。況不孝不友之人、而尤爲可惡者。當商之季、禮義不明、人紀廢壞。子不敬事其父、大傷父心。父不能愛子、乃疾惡其子。是父子相夷也。天顯、猶孝經所謂天明。尊卑顯然之序也。弟不念尊卑之序、而不能敬其兄、兄亦不念父母鞠養之勞、而大不友其弟。是兄弟相賊也。父子兄弟至於如此、苟不於我爲政之人而得罪焉、則天之與我民彝、必大泯滅而紊亂矣。曰者、言如此則汝其速由文王作罰、刑此無赦、而懲戒之不可緩也。 △不率大戛。矧惟外庶子訓人。惟厥正人、越小臣諸節、乃別播敷、造民大譽。弗念弗庸、瘝厥君。時乃引惡。惟朕憝。己、汝乃其速由茲義率殺。戛、訖詰反。〇戛、法也。言民之不率敎者、固可大寘之法矣。況外庶子以訓人爲職。與庶官之長、及小臣之有符節者、乃別布條敎、違道干譽、弗念其君、弗用其法、以病君上。是乃長惡於下、我之所深惡也。臣之不忠如此、刑其可已乎。汝其速由此義、而率以誅戮之可也。〇按上言民不孝不友、則速由文王作罰、刑玆無赦、此言外庶子正人、小臣背上立私、則速由茲義率殺。其曰刑曰殺、若用法峻急者、蓋殷之臣民化紂之惡、父子兄弟之無其親、君臣上下之無其義、非繩之以法、示之以威、殷民孰知不孝不義之不可干哉。周禮所謂刑亂國用重典者是也。然曰速由文王、曰速由茲義、則其刑其罰亦仁厚而已矣。 △亦惟君惟長、不能厥家人、越厥小臣外正。惟威惟虐、大放王命、乃非德用乂。君長、指康叔而言也。康叔而不能齊其家、不能訓其臣、惟威惟虐、大廢棄天子之命。乃欲以非德用治。是康叔且不能用上命矣。亦何以責其臣之瘝厥君也哉。 △汝亦罔不克敬典。乃由裕民、惟文王之敬忌。乃裕民曰、我惟有及。則予一人以懌。汝罔不能敬守國之常法。由是而求裕民之道。惟文王之敬忌。敬則有所不忽、忌則有所不敢。期裕其民曰、我惟有及於文王、則予一人以悅懌矣。此言謹罰之終也。穆王訓刑亦曰、敬忌云。 △王曰、封、爽惟民迪吉康。我時其惟殷先哲王德、用康乂民作求。矧今民罔迪不適。不迪則罔政在厥邦。此下欲其以德用罰也。求、等也。詩曰、世德作求。言明思夫民、當開導之以吉康。我亦時其惟殷先哲王之德、用以安治其民、爲等匹於商先王也。迪、卽迪吉康之迪。況今民無導之而不從者。苟不有以導之、則爲無政於國矣。迪言德而政言刑也。前旣嚴之民、又嚴之臣、又嚴之康叔。此則武王之自嚴畏也。 △王曰、封、予惟不可不監。告汝德之說。于罰之行、今惟民不靜、未戾厥心、迪屢未同。爽惟天其罰殛我、我其不怨。惟厥罪無在大、亦無在多。矧曰其尙顯聞于天。戾、止也。又言民不安靜、未能止其心之狠疾、迪之者雖屢、而未能使之上同乎治。明思天其殛罰我、我何敢怨乎。惟民之罪、不在大、亦不在多。苟爲有罪、卽在朕躬。況曰今庶羣腥穢之德、其尙顯聞于天乎。 △王曰、嗚呼封敬哉。無作怨。勿用非謀非彝。蔽時忱。丕則敏德、用康乃心、顧乃德、遠乃猷、裕乃以民寧、不汝瑕殄。此欲其不用罰而用德也。歎息言、汝敬哉。毋作可怨之事。勿用非善之謀、非常之法。惟斷以是誠、大法古人之敏德、用以安汝之心、省汝之德、遠汝之謀、寬裕不迫、以待民之自安。若是則不汝瑕疵而棄絕矣。 △王曰、嗚呼肆汝小子封、惟命不于常。汝念哉。無我殄享。明乃服命、高乃聽、用康乂民。肆、未詳。惟命不于常、善則得之、不善則失之。汝其念哉。毋我殄絕所享之國也。明汝侯國服命、高其聽、不可卑忽我言、用安治爾民也。 △王若曰、往哉封。勿替敬典。聽朕告汝。乃以殷民世享。勿廢其所敬之常法。聽我所命、而服行之。乃能以殷民、而世享其國也。世享、對上文殄享而言。 酒誥 商受酗酒、天下化之。妹土、商之都邑。其染惡尤甚。武王以其地封康叔。故作書誥敎之云。今文古文皆有。○按吳氏曰、酒誥一書、本是兩書。以其皆爲酒而誥、故誤合而爲一。自王若曰、明大命于妹邦以下、武王告受故都之書也。自王曰封、我西土棐徂邦君以下、武王告康叔之書也。書之體爲一人而作、則首稱其人。爲衆人而作、則首稱其衆。爲一方而作、則首稱一方。爲天下而作、則首稱天下。君奭書首稱君奭、君陳書首稱君陳、爲一人而作也。甘誓首稱六事之人、湯誓首稱格汝衆、此爲衆人而作也。湯誥首稱萬方有衆、大誥首稱大誥多邦、此爲天下而作也。多方書爲四國而作。則首稱四國。多士書爲多士而作。則首稱多士。今酒誥爲妹邦而作。故首言明大命于妹邦。其自爲一書無疑。按吳氏分篇引證、固爲明甚。但旣謂專誥毖妹邦、不應有乃穆考文王之語。意酒誥專爲妹邦而作。而妹邦在康叔封坼之内、則明大命之責、康叔實任之。故篇首專以妹邦爲稱。至中篇始名康叔以致誥。其曰尙克用文王敎者、亦申言首章文王誥毖之意。其事則主於妹邦、其書則付之康叔。雖若二篇、而實爲一書。雖若二事、而實相首尾。反復參究、蓋自爲書之一體也。 王若曰、明大命于妹邦。妹邦、卽詩所謂沬郷。篇首稱妹邦者、誥命專爲妹邦發也。 △乃穆考文王、肇國在西土。厥誥毖庶邦・庶士、越少正・御事、朝夕曰、祀茲酒。惟天降命肇我民、惟元祀。穆、敬也。詩曰、穆穆文王是也。上篇言文王明德、則曰顯考、此篇言文王誥毖、則曰穆考。言各有當也。或曰、文王世次爲穆。亦通。毖、戒謹也。少正、官之副貳也。文王朝夕勑戒之曰、惟祭祀則用此酒。天始令民作酒者、爲大祭祀而已。西土庶邦遠去商邑。文王誥毖、亦諄諄以酒爲戒、則商邑可知。文王爲西伯。故得誥毖庶邦云。 △天降威、我民用大亂喪德、亦罔非酒惟行。越小大邦用喪、亦罔非酒惟辜。酒之禍人也、而以爲天降威者、禍亂之成、是亦天爾。箕子言、受酗酒、亦曰天毒降災、正此意也。民之喪德、君之喪邦、皆由於酒。喪德故言行、喪邦故言辜。 △文王誥敎小子、有正・有事、無彝酒。越庶國飮惟祀。德將無醉。小子、少子之稱。以其血氣未定、尤易縱酒喪德。故文王專誥敎之。有正、有官守者。有事、有職業者。無、毋同。彝、常也。毋常於酒、其飮惟於祭祀之時。然亦必以德將之、無至於醉也。 △惟曰、我民迪小子。惟土物愛、厥心臧。聰聽祖考之彝訓。越小大德、小子惟一。文王言我民、亦常訓導其子孫。惟土物之愛、勤稼穡、服田畝、無外慕、則心之所守者正、而善日生。爲子孫者、亦當聰聽其祖父之常訓。不可以謹酒爲小德。小德大德、小子惟一視之可也。 △妹土嗣爾股肱、純其藝黍稷、奔走事厥考厥長、肇牽車牛遠服賈、用孝養厥父母、厥父母慶、自洗腆致用酒。此武王敎妹土之民也。嗣、續。純、大。肇、敏。服、事也。言妹土民、當嗣續汝四肢之力。無有怠惰。大修農功、服勞田畝、奔走以事其父母、或敏於貿易、牽車牛遠事賈、以孝養其父母。父母喜慶、然後可自洗腆致用酒。洗、以致其潔、腆、以致其厚也。薛氏曰、或大修農功、或遠服商賈、以養父母。父母慶、則汝可以用酒也。 △庶士・有正、越庶伯・君子、其爾典聽朕敎。爾大克羞耇、惟君爾乃飮食醉飽、丕惟曰、爾克永觀省、作稽中德、爾尙克羞饋祀、爾乃自介用逸。茲乃允惟王正事之臣。茲亦惟天若元德、永不忘在王家。此武王敎妹土之臣也。伯、長也。曰君子者、賢之也。典、常也。羞、養也。言其大能養老也。惟君、未詳。丕惟曰者、大言也。介、助也。用逸者、用以宴樂也。言爾能常常反觀内省、使念慮之發、營爲之際、悉稽乎中正之德、而無過不及之差、則德全於身、而可以交於神明矣。如是則庶幾能進饋祀、爾亦可自副而用宴樂也。如此則信爲王治事之臣。如此亦惟天順元德、而永不忘在王家矣。按上文父母慶、則可飮酒。克羞耇、則可飮酒。羞饋祀、則可飮酒。本欲禁絕其飮。今乃反開其端者、不禁之禁也。聖人之敎、不迫而民從者此也。孝養・羞耇・饋祀、皆因其良心之發、而利導之。人果能盡此三者、且爲成德之士矣。而何憂其湎酒也哉。 △王曰、封、我西土棐徂邦君・御事・小子、尙克用文王敎、不腆于酒。故我至于今、克受殷之命。徂、往也。輔佐文王往日之邦君・御事・小子也。言文王毖酒之敎、其大如此。 △王曰、封、我聞。惟曰、在昔殷先哲王、迪畏天顯小民、經德秉哲。自成湯咸至于帝乙、成王畏相。惟御事厥棐有恭、不敢自暇自逸。矧曰其敢崇飮。以商君臣之不暇逸者、告康叔也。殷先哲王、湯也。迪畏者、畏之而見於行也。畏天之明命、畏小民之難保。經其德而不變、所以處己也。秉其哲而不惑、所以用人也。湯之垂統如此。故自湯至于帝乙、賢聖之君六七作。雖世代不同、而皆能成就君德、敬畏輔相。故當時御事之臣、亦皆盡忠、輔翼而有責難之恭、自暇自逸、猶且不敢。況曰其敢尙飮乎。 △越在外服、侯・甸・男・衛邦伯、越在内服、百僚・庶尹、惟亞、惟服、宗工、越百姓・里居、罔敢湎于酒。不惟不敢、亦不暇。惟助成王德顯、越尹人祗辟。自御事而下、在外服、則有侯・甸・男・衛諸侯、與其長伯。在内服、則有百僚・庶尹、惟亞、惟服、宗工、國中百姓、與夫里居者。亦皆不敢沈湎于酒。不惟不敢、亦不暇。不敢者、有所畏。不暇者、有所勉。惟欲上以助成君德、而使之昭著、下以助尹人祗辟、而使之益不怠耳。成王、顧上文成王而言。祗辟、顧上文有恭而言。呂氏曰、尹人者、百官諸侯之長也。指上文御事而言。 △我聞、亦惟曰、在今後嗣王酣身、厥命罔顯于民。祗保越怨不易、誕惟厥縱淫泆于非彝。用燕喪威儀。民罔不衋傷心。惟荒腆于酒、不惟自息乃逸。厥心疾很、不克畏死。辜在商邑。越殷國滅無罹。弗惟德馨香、祀登聞于天、誕惟民怨。庶羣自酒腥聞在上。故天降喪于殷、罔愛于殷、惟逸。天非虐、惟民自速辜。衋、迄力反。狠、下墾反。罹、鄰知反。○以商受荒腆于酒者、告康叔也。後嗣王、受也。受沈酣其身、昏迷於政、命令不著於民。其所祗保者、惟在於作怨之事、不肯悛改、大惟縱淫泆于非彝。泰誓所謂奇技淫巧也。燕、安也。用安逸而喪其威儀。史記受爲酒池肉林、使男女裸而相逐。其威儀之喪如此。此民所以無不痛傷其心、悼國之將亡也。而受方且荒怠、益厚于酒、不思自息其逸、力行無度。其心疾狠、雖殺身而不畏也。辜在商邑。雖滅國而不憂也。弗事上帝、無馨香之德以格天、大惟民怨。惟羣酗腥穢之德以聞于上。故上天降喪于殷、無有眷愛之意者、亦惟受縱逸故也。天豈虐殷。惟殷人酗酒、自速其辜爾。曰民者、猶曰先民。君臣之通稱也。 △王曰、封、予不惟若茲多誥。古人有言曰、人無於水監。當於民監。今惟殷墜厥命。我其可不大監撫于時。我不惟如此多言、所以言湯言受如此其詳者、古人謂、人無於水監。水能見人之妍醜而已。當於民監、則其得失可知。今殷民自速辜、旣墜厥命矣。我其可不以殷民之失爲大監戒、以撫安斯時乎。 △予惟曰、汝劼毖殷獻臣、侯・甸・男・衛。矧太史友、内史友、越獻臣・百宗工。矧惟爾事服休・服采。矧惟若疇圻父薄違、農父若保、宏父定辟。矧汝剛制于酒。劼、丘八反。圻、與畿同。○劼、用力也。汝當用力戒謹殷之賢臣、與鄰國之侯・甸・男・衛、使之不湎于酒也。毖殷獻臣、侯・甸・男・衛、與文王毖庶邦・庶士同義。殷之賢臣・諸侯、固欲知所謹矣。況太史掌六典八法八則、内史掌八柄之法、汝之所友者、及其賢臣・百寮・大臣、可不謹於酒乎。太史・内史・獻臣・百宗工、固欲知所謹矣。況爾之所事、服休、坐而論道之臣。服采、起而作事之臣。可不謹於酒乎。曰友曰事者、國君有所友、有所事也。然盛德有不可友者。故孟子曰、古之人曰、事之云乎。豈曰友之云乎。服休・服采、固欲知所謹矣。況爾之疇匹而位三卿者、若圻父迫逐違命者乎。若農父之順保萬民者乎。若宏父之制其經界、以定法者乎。皆不可不謹于酒也。圻父、政官司馬也。主封圻。農父、敎官司徒也。主農。宏父、事官司空也。主廓地居民。謂之父者、尊之也。先言圻父者、制殷人湎酒、以政爲急也。圻父・農父・宏父、固欲知所謹矣。況汝之身、所以爲一國之視倣者、可不謹於酒乎。故曰矧汝剛制于酒。剛制、亦劼毖之意。剛果用力以制之也。此章自遠而近、自卑而尊。等而上之、則欲其自康叔之身始。以是爲治、孰能禦之。而況毖於酒德也哉。 △厥或誥曰、羣飮。汝勿佚。盡執拘以歸于周。予其殺。羣飮者、商民羣聚而飮、爲姦惡者也。佚、失也。其者、未定辭也。蘇氏曰、予其殺者、未必殺也。猶今法曰當斬者、皆具獄以待命。不必死也。然必立法者、欲人畏而不敢犯也。羣飮、蓋亦當時之法、有羣聚飮酒、謀爲大姦者、其詳不可得而聞矣。如今之法、有曰夜聚曉散者皆死罪。蓋聚而爲妖逆者也。使後世不知其詳、而徒聞其名、凡民夜相過者、輒殺之可乎。 △又惟殷之迪諸臣・惟工、乃湎于酒、勿庸殺之。姑惟敎之。殷受導迪爲惡之諸臣・百工、雖湎于酒、未能遽革。而非羣聚爲姦惡者、無庸殺之、且惟敎之。 △有斯明享。乃不用我敎辭、惟我一人弗恤、弗蠲乃事、時同于殺。有者、不忘之也。斯、此也。指敎辭而言。享、上享下之享。言殷諸臣・百工、不忘敎辭、不湎于酒、我則明享之。其不用我敎辭、惟我一人不恤於汝、弗潔汝事、時則同汝于羣飮誅殺之罪矣。 △王曰、封、汝典聽朕毖。勿辯乃司、民湎于酒。辯、治也。乃司、有司也。卽上文諸臣・百工之類。言康叔不治其諸臣・百工之湎酒、則民之湎酒者、不可禁矣。 梓材 亦武王誥康叔之書。諭以治國之理、欲其通上下之情、寬刑辟之用。而篇中有梓材二字。比稽田作室爲雅。故以爲簡篇之別。非有他義也。今文古文皆有。○按此篇文多不類。自今王惟曰以下、若人臣進戒之辭。以書例推之、曰今王惟曰者、猶洛誥之今王卽命曰也。肆王惟德用者、猶召誥之肆惟王其疾敬德、王其德之用也。已若茲監者、猶無逸嗣王其監于茲也。惟王子子孫孫永保民者、猶召誥惟王受命無疆惟休也。反覆參考、與周公召公進戒之言、若出一口。意者此篇得於簡編斷爛之中、文旣不全。而進戒爛簡有用明德之語。編書者、以與罔厲殺人等意合。又武王之誥、有曰王曰監云者。而進戒之書、亦有曰王曰監云者、遂以爲文意相屬。編次其後、而不知前之所謂王者、指先王而言。非若今王之爲自稱也。後之所謂監者、乃監視之監、而非啓監之監也。其非命康叔之書亦明矣。讀書者、優游涵泳、沈潛反覆、繹其文義、審其語脈、一篇之中、前則尊諭卑之辭、後則臣告君之語、蓋有不可得而强合者矣。 王曰、封、以厥庶民、曁厥臣、達大家。以厥臣達王、惟邦君。大家、巨室也。孟子曰、爲政不難、不得罪於巨室。孔氏曰、卿大夫及都家也。以厥庶民曁厥臣達大家、則下之情無不通矣。以厥臣達王、則上之情無不通矣。王言臣而不言民者、率土之濱、莫非王臣也。邦君上有天子、下有大家。能通上下之情、而使之無閒者、惟邦君也。 △汝若恆越曰。我有師師司徒・司馬・司空・尹旅。曰、予罔厲殺人。亦厥君先敬勞。肆徂厥敬勞。肆往姦宄殺人歷人宥。肆亦見厥君事、戕敗人宥。恆、常也。師師、以官師爲師也。尹、正官之長。旅、衆大夫也。敬勞、恭敬勞來也。徂、往也。歷人者、罪人所過、律所謂知情・藏匿・資給也。戕敗者、毀傷四肢面目。漢律所謂疻也。此章文多未詳。 △王啓監、厥亂爲民。曰、無胥戕、無胥虐。至于敬寡、至于屬婦、合由以容。王其效邦君越御事、厥命曷以。引養引恬。自古王若茲。監罔攸辟。監、三監之監。康叔所封。亦受畿内之民、當時亦謂之監。故武王以先王啓監意、而告之也。言王者所以開置監國者、其治本爲民而已。其命監之辭、蓋曰、無相與戕殺其民、無相與虐害其民。人之寡弱者、則哀敬之、使不失其所、婦之窮獨者、則聮屬之、使有所歸、保合其民、率由是而容蓄之也。且王所以責效邦君・御事者、其命何以哉。亦惟欲其引掖斯民於生養安全之地而已。自古王者之命監若此。汝今爲監、其無所用乎刑辟以戕虐人可也。 △惟曰、若稽田。旣勤敷菑、惟其陳修、爲厥疆畎。若作室家。旣勤垣墉、惟其塗塈茨。若作梓材。旣勤樸斲、惟其塗丹雘。塈、奇寄反。雘、屋郭反。○稽、治也。敷菑、廣去草棘也。疆、畔也。畎、通水渠也。塗塈、泥飾也。茨、蓋也。梓、良材、可爲器者。雘、采色之名。敷菑、以喩除惡。垣墉、以喩立國。樸斲、以喩制度。武王之所已爲也。疆畎・塈茨・丹雘、則望康叔以成終云爾。 △今王惟曰。先生旣勤用明德、懷爲夾。庶邦享、作兄弟方來。亦旣用明德。后式典集、庶邦丕享。夾、音協。○先王、文王・武王也。夾、近也。懷遠爲近也。兄弟、言友愛也。泰誓曰、友邦冢君。方來者、方方而來也。旣、盡也。先王盡勤用明德、而懷來于上。諸侯亦盡用明德、而視效於下也。后、後王也。式、用也。典、舊典也。集、和輯也。此章以後、若臣下進戒之辭。疑簡脫誤於此。 △皇天旣付中國民、越厥疆土于先王。越、及也。皇天旣付中國民、及其疆土于先王也。 △肆王惟德用、和懌先後迷民。用懌先王受命。肆、今也。德用、用明德也。和懌、和悅之也。先後、勞來之也。迷民、迷惑染惡之民也。命、天命也。用慰悅先王之克受天命者也。 △已若茲監。惟曰、欲至于萬年惟王。子子孫孫永保民。已、語辭。監、視也。此人臣祈君永命之辭也。按梓材有自古王若茲、監罔攸辟之言、而編書者、誤以監爲句讀、而爛簡適有己若茲監之語、以爲語意相類、合爲一篇、而不知其句讀之本不同、文義之本不類也。孔氏依阿其說、於篇意無所發明。王氏謂、成王自言必稱王者、以覲禮考之、天子以正遏諸侯、則稱王。亦强釋難通。獨吳氏以爲誤簡者爲得之。但謂、王啓監以下、卽非武王之誥、則未必然也。 書經卷之五 蔡沉集傳 召誥 左傳曰、武王克商、遷九鼎于洛邑。史記載武王之言、我南望三途、北望獄鄙、顧詹有河、粤詹洛伊、毋遠天室。營周居于洛邑、而後去。則宅洛者武王之志、周公・成王成之。召公實先經理之、洛邑旣成、成王始政、召公因周公之歸、作書致告達之於王。其書拳拳於歷年之久近、反復乎夏商之廢興。究其歸、則以諴小民、爲祈天命之本、以疾敬德、爲諴小民之本。一篇之中、屢致意焉、古之大臣、其爲國家長遠慮蓋如此。以召公之書、因以召誥名篇。今文古文皆有。 惟二月旣望、越六日乙未、王朝步自周、則至于豐。日月相望、謂之望。旣望、十六日也。乙未、二十一日也。周、鎬京也。去豐二十五里。文武廟在焉。成王至豐、以宅洛之事告廟也。 △惟太保先周公相宅。越若來三月、惟丙午朏、越三日戊申、太保朝至于洛卜宅。厥旣得卜則經營。朏、敷尾反。戊、音茂。○成王在豐、使召公先周公行、相視洛邑。越若來、古語辭。言召公於豐、迤邐而來也。朏、孟康曰、月出也。三日明生之名。戊申、三月五日也。卜宅者、用龜卜宅都之地。旣得吉卜、則經營規度其城郭・宗廟・郊社・朝市之位。 △越三日庚戌、太保乃以庶殷、攻位于洛汭。越五日甲寅、位成。庶殷、殷之衆庶也。用庶殷者、意是時殷民已遷于洛。故就役之也。位成者、左祖右社、前朝後市之位成也。 △若翼日乙卯、周公朝至于洛、則達觀于新邑營。周公至、則徧觀新邑所經營之位。 △越三日丁巳、用牲于郊。牛二。越翼日戊午、乃社于新邑。牛一、羊一、豕一。郊、祭天地也。故用二牛。社祭、用太牢。禮也。皆告以營洛之事。 △越七日甲子、周公乃朝用書、命庶殷侯・甸・男邦伯。書、役書也。春秋傳曰、士彌牟營成周、計丈數、揣高卑、度厚薄、仞溝洫、物土方、議遠邇、量事期、計徒庸、慮材用、書糇糧、以令役於諸侯、亦此意。王氏曰、邦伯者、侯・甸・男・服之邦伯也。庶邦冢君咸在、而獨命邦伯者、公以書命邦伯、而邦伯以公命命諸侯也。 △厥旣命殷庶。庶殷丕作。丕作者、言皆趨事赴功也。殷之頑民若未易役使者。然召公率以攻位而位成。周公用以書命而丕作。殷民之難化者、猶且如此、則其悅以使民可知也。 △太保乃以庶邦冢君、出取幣、乃復入錫周公曰、拜手稽首、旅王若公。誥告庶殷、越自乃御事。呂氏曰、洛邑事畢、周公將歸宗周。召公因陳戒成王、乃取諸侯贄見幣物以與周公、且言其拜手稽首、所以陳王及公之意。蓋召公雖與周公言、乃欲周公聮諸侯之幣、與召公之誥、倂達之王。謂洛邑已定。欲誥告殷民、其根本乃自爾御事、不敢指言成王。謂之御事、猶今稱人爲執事也。 △嗚呼皇天上帝、改厥元子。茲大國殷之命。惟王受命、無疆惟休。亦無疆惟恤。嗚呼曷其奈何弗敬。此下皆告成王之辭。託周公達之王也。曷、何也。其、語辭。商受嗣天位、爲元子矣。元子不可改而天改之。大國未易亡而天亡之。皇天上帝、其命之不可恃如此。今王受命、固有無窮之美。然亦有無窮之憂。於是歎息言、王曷其奈何弗敬乎。蓋深言不可以弗敬也。又按此篇專主敬言。敬則誠實無妄、視聽言動、一循乎理、好惡用捨、不違乎天、與天同德。固能受天明命也。人君保有天命、其有要於此哉。伊尹亦言、皇天無親。克敬惟親。敬則天與我一矣。尙何疎之有。 △天旣遐終大邦殷之命。茲殷多先哲王在天。越厥後王後民、茲服厥命。厥終智藏瘝在。夫知保抱攜持厥婦子、以哀籲天。徂厥亡出執。嗚呼天亦哀于四方民、其眷命用懋。王其疾敬德。後王後民、指受也。此章語多難解。大意謂天旣欲遠絕大邦殷之命矣。而此殷先哲王、其精爽在天、宜若可恃者。而商紂受命、卒致賢智者退藏、病民者在位。民困虐政、保抱攜持其妻子、哀號呼天。往而逃亡、出見拘執。無地自容。故天亦哀民、而眷命用歸於勉德者。天命不常如此。今王其可不疾敬德乎。 △相古先民有夏、天迪從子保。面稽天若。今時旣墜厥命。今相有殷、天迪格保。面稽天若。今時旣墜厥命。從子保者、從其子而保之。謂禹傳之子也。面、郷也。視古先民有夏、天固啓迪之、又從其子、而保佑之。禹亦面考天心、敬順無違、宜若可爲後世憑藉者。今時已墜厥命矣。今視有殷、天固啓迪之、又使其格正夏命、而保佑之。湯亦面考天心、敬順無違、宜亦可爲後世憑藉者。今時已墜厥命矣。以此知天命誠不可恃以爲安也。 △今沖子嗣。則無遺壽耇。曰、其稽我古人之德。矧曰其有能稽謀自天。稽、考。矧、況也。幼沖之王、於老成之臣、尤易疎遠。故召公言、今王以童子嗣位。不可遺棄老成。言其能稽古人之德、是固不可遺也。況言其能稽謀自天、是尤不可遺也。稽古人之德、則於事有所證、稽謀自天、則於理無所遺。無遺壽耇、蓋君天下者之要務。故召公特首言之。 △嗚呼有王雖小、元子哉。其丕能諴于小民今休。王不敢後。用顧畏於民碞。召公歎息言、王雖幼沖、乃天之元子哉。謂其年雖小、其任則大也。其者、期之辭也。諴、和。碞、險也。王其大能諴和小民、爲今之休美乎。小民雖至微、而至爲可畏。王當不敢緩於敬德、用顧畏于民之碞險可也。 △王來紹上帝、自服于土中。旦曰、其作大邑、其自時配皇天、毖祀于上下、其自時中乂。王厥有成命、治民今休。洛邑、天地之中。故謂之土中。王來洛邑繼天出治。當自服行於土中。是時洛邑告成。成王始政。故召公以自服土中爲言。又舉周公嘗言、作此大邑、自是可以對越上天、可以饗答神祇、自是可以宅中圖治。成命者、天之成命也。成王而能紹上帝服土中、則庶幾天有成命、治民今卽休美矣。○王氏曰、成王欲宅洛邑者、以天事言、則日東景夕多陽。日西景朝多陰。日南景短多暑。日北景長多寒。洛天地之中、風雨之所會、陰陽之所和也。以人事言、則四方朝聘・貢賦・道理均焉。故謂之土中。 △王先服殷御事、比介于我有周御事、節性惟日其邁。言治人當先服乎民也。王先服殷之御事、以親近副貳我周之御事、使其漸染陶成相觀爲善、以節其驕淫之性、則日進於善而不已矣。 △王敬作所。不可不敬德。言化臣必謹乎身也。所、處所也。猶所其無逸之所。王能以敬爲所、則動靜語默、出入起居、無往而不居敬矣。不可不敬德者、甚言德之不可不敬也。 △我不可不監于有夏。亦不可不監于有殷。我不敢知、曰、有夏服天命、惟有歷年。我不敢知、曰、不其延。惟不敬厥德、乃早墜厥命。我不敢知、曰、有殷受天命、惟有歷年。我不敢知、曰、不其延。惟不敬厥德、乃早墜厥命。夏商歷年長短、所不敢知、我所知者、惟不敬厥德、卽墜其命也。與上章相古先民之意、相爲出入。但上章主言天眷之不足恃、此則直言不敬德、則墜厥命爾。 △今王嗣受厥命。我亦惟、茲二國命嗣若功。王乃初服。今王繼受天命。我謂亦惟、此夏商之命、當嗣其有功者。謂繼其能敬德而歷年者也。況王乃新邑初政、服行敎化之始乎。 △嗚呼若生子。罔不在厥初生。自貽哲命。今天其命哲、命吉凶、命歷年。知今我初服。歎息言、王之初服、若生子。無不在於初生、習爲善、則善矣、自貽其哲命。爲政之道、亦猶是也。今天其命王以哲乎、命以吉凶乎、命以歷年乎、皆不可知。所可知者、今我初服如何爾。初服而敬德、則亦自貽哲命。而吉與歷年矣。 △宅新邑、肆惟王其疾敬德。王其德之用、祈天永命。宅新邑、所謂初服矣。王其疾敬德、容可緩乎。王其德之用而祈天、以歷年也。 △其惟王勿以小民淫用非彝、亦敢殄戮用乂民。若有功。刑者、德之反。疾於敬德、則當緩於用刑、勿以小民過用非法之故、亦敢於殄戮用治之也。惟順導民、則可有功。民猶水也。水泛濫橫流、失其性矣。然壅而遏之、則害愈甚。惟順而導之、則可以成功。 △其惟王位在德元。小民乃惟刑用于天下、越王顯。元、首也。居天下之上、必有首天下之德。王位在德元、則小民皆儀刑用德于下、於王之德益以顯矣。 △上下勤恤其曰、我受天命、丕若有夏歷年。式勿替有殷歷年。欲王以小民受天永命。其、亦期之辭也。君臣勤勞期曰、我受天命、大如有夏歷年、用勿替有殷歷年。欲兼夏殷歷年之永也。召公又繼以欲王以小民受天永命。蓋以小民者、勤恤之實。受天永命者、歷年之實也。蘇氏曰、君臣一心以勤恤民、庶幾王受命歷年如夏商。且以民心爲天命也。 △拜手稽首曰、予小臣、敢以王之讎民・百君子、越友民、保受王威命明德。王末有成命、王亦顯。我非敢勤。惟恭奉幣用供王、能祈天永命。讎民、殷之頑民、與三監叛者。百君子、殷之御事・庶士也。友民、周之友順民也。保者、保而不失。受者、受而無拒。威命明德者、德威德明也。末、終也。召公於篇終致敬言、予小臣敢以殷周臣民、保受王威命明德。王當終有天之成命、以顯于後世。我非敢以此爲勤。惟恭奉幣帛用供王、能祈天永命而已。蓋奉幣之禮、臣職之所當恭、而祈天之實、則在王之所自盡也。又按恭奉幣意、卽上文取幣以錫周公而旅王者。蓋當時成王將舉新邑之祀。故召公奉以助祭云。 洛誥 洛邑旣定、周公遣使告卜。史氏錄之以爲洛誥。又幷記其君臣答問、及成王命周公留治洛之事。今文古文皆有。○按周公拜手稽首以下、周公授使者告卜之辭也。王拜手稽首以下、成王授使者復公之辭也。王肇稱殷禮以下、周公敎成王宅洛之事也。公明保予沖子以下、成王命公留後治洛之事也。王命予來以下、周公許成王留洛、君臣各盡其責難之辭也。伻來以下、成王錫命毖殷命寧之事也。戊辰以下、史又記其祭祀册誥等事、及周公居洛歲月久近以附之、以見周公作洛之始終。而成王舉祀發政之後、卽歸于周、而未嘗都洛也。 周公拜手稽首曰、朕復子明辟。此下周公授使者告卜之辭也。拜手稽首者、史記周公遣使之禮也。復、如逆復之復。成王命周公、往營成周。周公得卜、復命于王也。謂成王爲子者、親之也。謂成王爲明辟者、尊之也。周公相成王、尊則君、親則兄之子也。明辟者、明君之謂。先儒謂、成王幼。周公代王爲辟。至是反政成王。故曰復子明辟。夫有失然後有復。武王崩、成王立。未嘗一日不居君位。何復之有哉。蔡仲之命言、周公位冢宰、正百工。則周公以冢宰總百工而已。豈不彰彰明甚矣乎。王莽居攝、幾傾漢鼎。皆儒者有以啓之。是不可以不辨。○蘇氏曰、此上有脫簡、在康誥。自惟三月哉生魄、至洪大誥治、四十八字。 △王如弗敢及天基命定命。予乃胤保大相東土、其基作民明辟。凡有造、基之而後成。成之而後定。基命、所以成始也。定命、所以成終也。言成王幼沖、退託如不敢及知天之基命定命。予乃繼太保而往、大相洛邑。其庶幾爲王始作民明辟之地也。洛邑在鎬京東。故曰東土。 △予惟乙卯、朝至于洛師、我卜河朔黎水。我乃卜澗水東、瀍水西、惟洛食。我又卜瀍水東、亦惟洛食。伻來以圖、及獻卜。瀍、音廛。伻、補耕反。○乙卯、卽召誥之乙卯也。洛師、猶言京師也。河朔黎水、河北黎水交流之内也。澗水東、瀍水西、王城也。朝會之地。瀍水東、下都也。處商民之地。王城在澗瀍之閒、下都在瀍水之外、其地皆近洛水。故兩云惟洛食也。食者、史先定墨、而灼龜之兆。正食其墨也。伻、使也。圖、洛之地圖也。獻卜、獻其卜之兆辭也。 △王拜手稽首曰、公不敢不敬天之休、來相宅、其作周匹休。公旣定宅、伻來、來視予卜休恆吉。我二人共貞。公其以予萬億年、敬天之休。拜手稽首誨言。此王授使者復公之辭也。王拜手稽首者、成王尊異周公、而重其禮。匹、配也。公不敢不敬天之休命、來相宅、爲周匹休之地。言卜洛以配周命於無窮也。視、示也。示我以卜休美而常吉者也。二人、成王・周公也。貞、猶當也。十萬曰億。言周公宅洛、規模宏遠、以我萬億年敬天休命。故又拜手稽首、以謝周公告卜之誨言。 △周公曰、王肇稱殷禮、祀于新邑、咸秩無文。此下周公告成王宅洛之事也。殷、盛也。與五年再殷祭之殷同。秩、序也。無文、祀典不載也。言王始舉盛禮、祀于洛邑、皆序其所當祭者。雖祀典不載、而義當祀者、亦序而祭之也。呂氏曰、定都之初、肇舉盛禮、大饗羣祀。雖祀典不載者、咸秩序而祭之。有告焉、有報焉、有祈焉。始建新都、昭假上下、告成事也。雨暘時若、大役以成。報神賜也。自今以始、永奠中土、祈鴻休也。後世不知祭祀之義、鬼神之德、觀周公首以祀于新邑爲言、若闊於事情者。抑不知人主臨鎭新邑之始、齊袚一心、對越天地、達此精明之德、放諸四海、無所不準、而助祭諸侯、下逮胞翟之賤、亦皆有孚顒若。收其放而合其離、蓋格君心、萃天下之道、莫要於此。宜周公以爲首務也。 △予齊百工、伻從王于周。予惟曰、庶有事。周公言、予整齊百官、使從成王于周。謂將適洛時也。予惟謂之曰、庶幾其有所事乎。公但微示其意、以待成王自敎詔之也。 △今王卽命曰、記功宗、以功作元祀。惟命曰、汝受命篤弼。功宗、功之尊顯者。祭法曰、聖王之制祭祀也、法施於民則祀之。以死勤事則祀之。以勞定國則祀之。能禦大災則祀之。能捍大患則祀之。蓋功臣皆祭於大烝、而勲勞之最尊顯者、則爲之冠。故謂之元祀。周公敎成王、卽命曰、記功之尊顯者、以功作元祀矣。又惟命之曰、汝功臣受此褒賞之命、當益厚輔王室。蓋作元祀、旣以慰答功臣、而又勉其左右王室、益圖久大之業也。 △丕視功載、乃汝其悉自敎工。丕、大。視、示也。功載者、記功之載籍也。大視功載、而無不公、則百工效之、亦皆公也。大視功載、而或出於私、則百工效之、亦皆私也。其公其私、悉自汝敎之。所謂乃汝其悉自敎工也。上章告以褒賞功臣。故戒其大視功載者如此。 △孺子其朋、孺子其朋。其往無若火始燄燄、厥攸灼敍弗其絕。孺子、稚子也。朋、比也。上文百工之視倣如此、則論功行賞、孺子其可少可徇比黨之私乎。孺子其少徇比黨之私、則自是而往、有若火然、始雖燄燄尙微、而其灼爍將次第延爇、不可得而撲滅矣。言論功行賞徇私之害、其初甚微、其終至於不可遏絕。所以嚴其辭而禁之於未然也。 △厥若彝及撫事如予。惟以在周工、往新邑、伻嚮卽有僚、明作有功、惇大成裕、汝永有辭。其順常道、及撫國事、常如我爲政之時。惟用見在周官、勿參以私人。往新邑、使百工知工意嚮、各就有僚、明白奮揚而赴功、惇厚博大以裕俗、則王之休聞、亦永有辭于後世矣。 △公曰、己汝惟沖子惟終。周之王業、文武始之。成王當終之也。此上詳於記功敎工内治之事。此下則統御諸侯、敎養萬民之道也。 △汝其敬識百辟享。亦識其有不享。享多儀。儀不及物、惟曰不享。惟不役志于享、凡民惟曰不享。惟事其爽侮。此御諸侯之道也。百辟、諸侯也。享、朝享也。儀、禮。物、幣也。諸侯享上、有誠有僞。惟人君克敬者能識之。識其誠於享者、亦識其不誠於享者。享不在幣而在於禮。幣有餘而禮不足、亦所謂不享也。諸侯惟不用志於享、則國人化之亦皆謂、上不必享矣。舉國無享上之誠、則政事安得不至於差爽僭侮、隳王度而爲叛亂哉。人君可不以敬存心、辨之於早、察之於微乎。 △乃惟孺子、頒朕不暇、聽朕敎汝于棐民彝。汝乃是不蘉、乃時惟不永哉。篤敍乃正父、罔不若予、不敢廢乃命。汝往敬哉。茲予其明農哉。彼裕我民、無遠用戾。蘉、謨郎反。○此敎養萬民之道也。頒朕不暇、未詳。或曰、成王當頒布我汲汲不暇者、聽我敎汝所以輔民常性之道。汝於是而不勉焉、則民彝泯亂、而非所以長久之道矣。正父、武王也。猶今稱先正云者。篤者、篤厚而不忘。敍者、先後之不紊。言篤敍武王之道、無不如我、則人不敢廢汝之命矣。呂氏曰、武王沒、周公如武王。故天下不廢周公之命。周公去、成王如周公、則天下不廢成王之命。戾、至也。王往洛邑、其敬之哉。我其退休田野、惟明農事。蓋公有歸老之志矣。彼、謂洛邑也。王於洛邑、和裕其民、則民將無遠而至焉。 △王若曰、公明保予沖子、公稱丕顯德、以予小子、揚文武烈、奉答天命、和恆四方民、居師。此下成王答周公、及留公也。大抵與上章參錯相應。明、顯明之也。保、保佑之也。稱、舉也。和者、使不乖。恆者、使可久也。居師者、宅其衆也。言周公明保成王、舉大明德。使其上之不忝於文武、仰不愧天、俯不怍人也。 △惇宗將禮、稱秩元祀、咸秩無文。宗、功宗之宗也。下文宗禮同。將、大也。 △惟公德明、光于上下。勤施于四方、旁作穆穆迓衡、不迷文武勤敎。予沖子夙夜毖祀。旁、無方所也。因上下四方爲言。穆穆、和敬也。迓、迎也。言周公之德、昭著于上下、勤施于四方、旁作穆穆以迎治平、不迷失文武所勤之敎於天下。公之德敎、加於時者如此。予沖子夫何為哉。惟早夜以謹祭祀而已。蓋成王知周公有退休之志。故示其所以留之之意也。 △王曰、公功棐迪篤。罔不若時。言周公之功、所以輔我啓我者厚矣。當常如是。未可以言去也。 △王曰、公予小子、其退卽辟于周、命公後。此下成王留周公治洛也。成王言我退卽居于周、命公留後治洛。蓋洛邑之作、周公本欲成王遷都、以宅天下之中。而成王之意、則未欲捨鎬京而廃祖宗之舊。故於洛邑舉祀發政之後、卽欲歸居于周、而留周公治洛。謂之後者、先成王之辭。猶後世留守留後之義。先儒謂封伯禽、以爲魯後者非是。攷之費誓、東郊不開。乃在周公東征之時、則伯禽就國、蓋已久矣。下文惟告周公其後。其字之義益可見、其爲周公、不爲伯禽也。 △四方迪亂、未定于宗禮、亦未克敉公功。宗禮、卽功宗之禮也。亂、治也。四方開治、公之功也。未定功宗之禮。故未能敉公功也。敉功者、安定其功之謂。卽下文命寧者也。 △迪將其後、監我士・師・工、誕保文武受民、亂爲四輔。將、大也。周公居洛啓大其後、使我士・師・工有所監視、太保文武所受於天之民、而治爲宗周之四輔也。漢三輔蓋本諸此。今按先言啓大其後、而繼以亂爲四輔、則命周公留後於洛明矣。 △王曰、公定。予往己。公功肅將祗歡。公無困哉。我惟無斁其康事。公勿替刑、四方其世享。斁、音亦。○定、爾雅曰、止也。成王欲周公止洛、而自歸往宗周。言周公之功、人皆肅而將之、欽而悅之。宜鎭撫洛邑、以慰懌人心。毋求去以困我也。我惟無厭其安民之事。公勿替所以監我土・師・工者、四方得以世世享公之德也。吳氏曰、前漢書兩引公無困哉、皆以哉作我。當以我爲正。 △周公拜手稽首曰、王命予來。承保乃文祖受命民、越乃光烈考武王、弘朕恭。此下周公許成王留等事也。來者、來洛邑也。承保乃文祖受命民、及光烈考武王者、答誕保文武受民之言也。責難於君、謂之恭。弘朕恭者、大其責難之義也。 △孺子來相宅、其大惇典殷獻民、亂爲四方新辟、作周恭先。曰、其自時中乂、萬邦咸休。惟王有成績。典、典章也。殷獻民、殷之賢者也。言當大厚其典章、及殷之獻民。蓋文獻者、爲治之大要也。亂、治也。言成王於新邑致治、爲四方新王也。作周恭先者、人君恭以接下、以恭而倡後王也。公又言、其自是宅中圖治、萬邦咸厎休美、則王其有成績矣。此周公以治洛之效、望之成王也。 △予旦以多子越御事、篤前人成烈、答其師、作周孚先。考朕昭子刑、乃單文祖德。多子者、衆卿大夫也。唐孔氏曰、予者、有德之稱。大夫皆稱予。師、衆也。周公言、我以衆卿大夫及治事之臣、篤厚文武成功、以答天下之衆也。孚、信也。作周孚先者、人臣信以事上、以信而倡後人也。考、成也。昭子、猶所謂明辟也。親之故曰子。刑、儀刑也。單、殫也。言成我明子儀刑、而殫盡文王之德。蓋周公與羣臣篤前人成烈者、所以成成王之刑、乃殫文祖德也。此周公以治洛之事、自效也。 △伻來毖殷、乃命寧予。絕句。以秬鬯二卣曰、明禋、拜手稽首休享。秬、日許反。鬯、旦亮反。卣、音由。禋、音因。○此謹毖殷民、而命寧周公也。秬、黑黍也。一稃二米和氣所生。鬯、鬱金、香草也。卣、中尊也。明、潔。禋、敬也。以事神之禮事公也。蘇氏曰、以黑黍爲酒、合以鬱鬯、所以祼也。宗廟之禮、莫盛於祼。王使人來戒勑庶殷、且以秬鬯二卣緩寧周公、曰明禋曰休享者何也。事周公如事神明也。古者有大賓客、以享禮禮之。酒淸人渴而不飮、内乾人飢而不食也。故享有體薦。豈非敬之至者、則其禮如祭也歟。 △予不敢宿、則禋于文王・武王。宿、與顧命三宿之宿同。禋、祭名。周公不敢受此禮、而祭於文武也。 △惠篤敍、無有遘自疾、萬年厭乃德、殷乃引考。遘、居候反。厭、於艶反。○此祭之祝辭。周公爲成王禱也。惠、順也。篤敍、與篤敍乃正父同。順篤敍文武之道、身其康强、無有遘遇自罹疾害者、子孫萬年厭飽乃德、殷人亦永壽考也。 △王伻殷乃承敍萬年、其永觀朕子懷德。承、聽受也。敍、敎條次第也。王使殷人承敍萬年、其永觀法我孺子而懷其德也。蓋周公雖許成王留洛、然且謂王伻殷者、若曰遷洛之民、我固任之。至於使其承敍萬年、則實繫于王也。亦責難之意。與召公末用供王能祈天永命、語脈相類。 △戊辰、王在新邑、烝祭歲、文王騂牛一、武王騂牛一、王命作册。逸祝册。惟告周公其後。王賓、殺禋咸格。王入太室祼。戊、音茂。祼、古玩反。○此下史官記祭祀册誥等事、以附篇末也。戊辰、十二月之戊辰日也。是日成王在洛、舉烝祭之禮。曰歲云者、歲舉之祭也。周尙赤。故用騂。宗廟禮、太牢。此用特牛者、命周公留後於洛。故舉盛禮也。逸、史佚也。作册者、册、書也。逸祝册者、史逸爲祝册以告神也。惟告周公其後者、祝册所載、更不他及、惟告周公留守其後之意。重其事也。王賓、猶虞賓杞宋之屬。助祭諸侯也。諸侯以王殺牲、禋祭祖廟、故咸至也。太室、淸廟中央室也。祼、灌也。以圭瓚酌秬鬯、灌地以降神也。 △王命周公後。作册逸誥。在十有二月。逸誥者、史逸誥周公治洛留後也。在十有二月者、明戊辰爲十二月日也。 △惟周公誕保文武受命、惟七年。吳氏曰、周公自留洛之後、凡七年而薨也。成王之留公也、言誕保文武受民、公之復成王也、亦言承保乃文祖受命民、越乃光烈考武王。故史臣於其終計其年曰、惟周公誕保文武受命、惟七年。蓋終始公之辭云。 多士 商民遷洛者、亦有有位之士。故周公洛邑初政、以王命總呼多士而告之。編書者因以名篇。亦誥體也。今文古文皆有。○吳氏曰、方遷商民于洛之時、成周未作。其後王與周公患四方之遠、鑒三監之叛、於是始作洛邑、欲徙周而居之。其曰昔朕來自奄、大降爾四國民命、我乃明致天罰、移爾遐逖、比事臣我宗多遜者、述遷民之初也。曰今朕作大邑于茲洛、予惟四方罔攸賓、亦惟爾多士攸服奔走臣我多遜者、言遷民而後作洛也。故洛誥一篇終始、皆無欲遷商民之意。惟周公旣誥成王留治於洛之後。乃曰伻來毖殷。又曰王伻殷乃承敍。當時商民已遷于洛。故其言如此。愚謂武王已有都洛之志。故周公黜殷之後、以殷民反覆難制、卽遷于洛。至是建成周、造廬舍定疆場、乃告命與之更始焉爾。此多士之所以作也。由是而推、則召誥攻位之庶殷、其已遷洛之民歟。不然、則受都今衛州也。洛邑今西京也。相去四百餘里。召公安得舍近之友民、而役遠之讎民哉。書序以爲成周旣成、遷殷頑民者謬矣。吾固以爲非孔子所作也。 惟三月、周公初于新邑洛、用告商王士。此多士之本序也。三月、成王祀洛次年之三月也。周公至洛久矣。此言初者、成王旣不果遷、留公治洛。至是公始行治洛之事。故謂之初也。曰商王士者、貴之也。 △王若曰、爾殷遺多士弗弔。旻天大降喪于殷。我有周佑命、將天明威致王罰、勑殷命終于帝。弗弔、未詳。意其爲歎憫之辭。當時方言爾也。旻天、秋天也。主肅殺而言。歎憫言、旻天大降災害而喪殷。我周受眷佑之命、奉將天之明威、致王罰之公、勑正殷命而革之、以終上帝之事。蓋推革命之公、以開諭之也。 △肆爾多士、非我小國敢弋殷命。惟天不畀、允罔固亂。弼我。我其敢求位。肆、與康誥肆汝小子封同。弋、取也。弋鳥之弋。言有心於取之也。呼多士誥之謂、以勢而言、我小國亦豈敢弋取殷命。蓋栽者培之、傾者覆之。固其治、而不固其亂者、天之道也。惟天不與殷、信其不固殷之亂矣。惟天不固殷之亂。故輔我周之治、而天位自有所不容辭者。我其敢有求位之心哉。 △惟帝不畀、惟我下民秉爲、惟天明畏。秉、持也。言天命之所不與、卽民心之所秉爲。民心之所秉爲、卽天威之所明畏者也。反覆天民相因之理、以見天之果不外乎民、民之果不外乎天也。詩言秉彝、此言秉爲者、彝以理言、爲以用言也。 △我聞曰、上帝引逸。有夏不適逸、則惟帝降格、嚮于時夏。弗克庸帝、大淫泆有辭。惟時天罔念聞。厥惟廢元命、降致罰。引、導。逸、安也。降格、與呂刑降格同。呂氏曰、上帝引逸者、非有形聲之接也。人心得其安、則亹亹而不能已。斯則上帝引之也。是理坦然、亦何閒於桀。第桀喪其良心、自不適於安耳。帝實引之、桀實避之。帝猶未遽絕也。乃降格災異以示意、嚮於桀。桀猶不知警懼、不能敬用帝命、乃大肆淫逸。雖有矯誣之辭、而天罔念聞之。仲虺所謂帝用不臧是也。廢其大命、降致其罰、而夏祚終矣。 △乃命爾先祖成湯革夏、俊民甸四方。甸、治也。伊尹稱湯、旁求俊彥。孟子稱湯、立賢無方。蓋明揚俊民、分布遠邇、甸治區畫、成湯立政之大經也。周公反復以夏商爲言者、蓋夏之亡、卽殷之亡。湯之興、卽武王之興也。商民觀是、亦可以自反矣。 △自成湯至于帝乙、罔不明德恤祀。明德者、所以脩其身。恤祀者、所以敬乎神也。 △亦惟天丕建、保乂有殷。殷王亦罔敢失帝、罔不配天其澤。亦惟天大建立、保治有殷。殷之先王、亦皆操存此心、無敢失帝之則、無不配天以澤民也。 △在今後嗣王、誕罔顯于天。矧曰其有聽念于先王勤家。誕淫厥泆、罔顧于天顯民祗。後嗣王、紂也。紂大不明於天道。況曰能聽念商先王之勤勞於邦家者乎。大肆淫泆、無復顧念天之顯道、民之敬畏者也。 △惟時上帝不保、降若茲大喪。大喪者、國亡而身戮也。 △惟天不畀、不明厥德。商先王以明德而丕建、則商後王不明德、而天不畀矣。 △凡四方小大邦喪、罔非有辭于罰。凡四方小大邦國喪亡、其致罰皆有可言者。況商罪貫盈、而周奉辭以伐之者乎。 △王若曰、爾殷多士、今惟我周王、丕靈承帝事。靈、善也。大善承天之所爲也。武成言、祗承上帝、以遏亂略、是也。 △有命曰、割殷、告勑于帝。帝有命曰割殷、則不得不戡定翦除。告其勑正之事于帝也、武成言、告于皇天后土、將有大正于商者、是也。 △惟我事不貳適、惟爾王家我適。上帝臨汝、毋貳爾心、惟我事不貳適之謂。上帝旣命侯于周服、惟爾王家我適之謂。言割殷之事、非有私心。一於從帝、而無貳適、則爾殷王家、自不容不我適矣。周不貳于帝、殷其能貳於周乎。蓋示以確然不可動搖之意、而潛消頑民反側之情爾。然聖賢事不貳適、日用飮食、莫不皆然。蓋所以事天也。豈特割殷之事而已哉。 △予其曰、惟爾洪無度。我不爾動。自乃邑。三監倡亂。予其曰、乃汝大爲非法。非我爾動。變自爾邑。猶伊訓所謂造攻自鳴條也。 △予亦念天卽于殷大戾。肆不正。予亦念天就殷邦屢降大戾、紂旣死、武庚又死。故邪慝不正。言當遷徙也。 △王曰、猷告爾多士。予惟時其遷居西爾。非我一人奉德不康寧。時惟天命無違。朕不敢有後。無我怨。時、是也。指上文殷大戾而言。謂惟是之故、所以遷居西爾。非我一人樂如是之遷徙震動也。是惟天命如此。汝毋違越。我不敢有後命。謂有他罰、爾無我怨也。 △惟爾知惟殷先人、有册有典。殷革夏命。卽其舊聞、以開諭之也。殷之先世、有册書典籍。載殷改夏命之事、正如是耳。爾何獨疑於今乎。 △今爾其曰、夏迪簡在王庭、有服在百僚。予一人惟聽用德。肆予敢求爾于天邑商。予惟率肆矜爾。非予罪。時惟天命。周公旣舉商革夏事、以諭頑民。頑民復以商革夏事責周。謂商革夏命之初、凡夏之士、皆啓迪簡拔、在商王之庭、有服列于百僚之閒。今周於商士、未聞有所簡拔也。周公舉其言、以大義折之。言爾頑民雖有是言、然予一人所聽用者、惟以德而已。故予敢求爾於天邑商、而遷之於洛者、以冀率德改行焉。予惟循商故事、矜恤於爾而已。其不爾用者、非我之罪也。是惟天命如此。蓋章德者、天之命。今頑民滅德、而欲求用得乎。 △王曰、多士、昔朕來自奄、予大降爾四國民命。我乃明致天罰。移爾遐逖、比事臣我宗、多遜。降、猶今法降等云者。言昔我來自商奄之時、汝四國之民、罪皆應死。我大降爾命不忍誅戮。乃止明致天罰、移爾遠居于洛、以親比臣我宗廟、有多遜之美。其罰蓋亦甚輕、其恩固已甚厚。今乃猶有所怨望乎。詳此章、則商民之遷、固已久矣。 △王曰、告爾殷多士。今予惟不爾殺。予惟時命有申。今朕作大邑于茲洛、予惟四方罔攸賓、亦惟爾多士、攸服奔走臣我、多遜。以自奄之命爲初命、則此命爲申命也。言我惟不忍爾殺。故申明此命、且我所以營洛者、以四方諸侯、無所賓禮之地、亦惟爾等服事奔走臣我多遜、而無所處故也。詳此章、則遷民在營洛之先矣。吳氏曰、來自奄稱昔者、遠日之辭也。作大邑稱今者、近日之辭也。移爾遐逖、比事臣我宗、多遜者、期之之辭也。攸服奔走臣我多遜者、果能之辭也。以此又知、遷民在前、而作洛在後也。 △爾乃尙有爾土、爾乃尙寧幹止。幹、事。止、居也。爾乃庶幾有爾田業、庶幾安爾所事、安爾所居也。詳此章所言、皆仍舊有土田居止之辭。信商民之遷舊矣。孔氏不得其說、而以得反所生釋之。於文義似矣。而事則非也。 △爾克敬、天惟畀矜爾。爾不克敬、爾不啻不有爾土。予亦致天之罰于爾躬。敬、則言動無不循理。天之所福、吉祥所集也。不敬、則言動莫不違悖。天之所禍、刑戮所加也。豈特竄徙不有爾土而已哉。身亦有所不能保矣。 △今爾惟時宅爾邑、繼爾居。爾厥有幹有年于茲洛。爾小子乃興、從爾遷。邑、四井爲邑之邑。繼者、承續安居之謂。有營爲、有壽考、皆于茲洛焉。爾之子孫乃興、自爾遷始也。夫自亡國之末裔、爲起家之始祖、頑民雖愚、亦知所擇矣。 △王曰、又曰時予乃或言、爾攸居。王曰之下、當有闕文。以多方篇末王曰又曰、推之可見。時我或有所言、皆以爾之所居止爲念也。申結上文爾居之意。 無逸 逸者、人君之大戒、自古有國家者、未有不以勤而興、以逸而廢也。益戒舜曰、罔遊于逸、罔淫于樂。舜、大聖也。益猶以是戒之、則時君世王、其可忽哉。成王初政、周公懼其知逸、而不知無逸也。故作是書以訓之。言則古昔必稱商王者、時之近也。必稱先王者、王之親也。舉三宗者、繼世之君也。詳文祖者、耳目之所逮也。上自天命精微、下至畎畝艱難、閭里怨詛、無不具載。豈獨成王之所當知哉。實天下萬世人主之龜鑑也。是篇凡七更端。周公皆以嗚呼發之。深嗟永歎其意深遠矣。亦訓體也。今文古文皆有。 周公曰、嗚呼君子所其無逸。所、猶處所也。君子以無逸爲所。動靜食息、無不在是焉。作輟、則非所謂所矣。 △先知稼穡之艱難乃逸、則知小人之依。先知稼穡之艱難乃逸者、以勤居逸也。依者、指稼穡而言。小民所恃以爲生者也。農之依田、猶魚之依水、木之依土。魚無水則死、木無土則枯。民非稼穡、則無以生也。故舜自耕稼以至爲帝、禹稷躬稼以有天下。文武之基、起於后稷。四民之事、莫勞於稼穡、生民之功、莫盛於稼穡。周公發無逸之訓、而首及乎此、有以哉。 △相小人、厥父母勤勞稼穡、厥子乃不知稼穡之艱難、乃逸乃諺、旣誕。否則侮厥父母曰、昔之人無聞知。諺、疑戰反。○不知稼穡之艱難乃逸者、以逸爲逸也。俚語曰諺。言視小民、其父母勤勞稼穡、其子乃生於豢養、不知稼穡之艱難、乃縱逸自恣、乃習俚巷鄙語、旣又誕妄、無所不至。不然、則又訕侮其父母曰、古老之人、無聞無知。徒自勞苦、而不知所以自逸也。昔劉裕奮農畝而取江左。一再傳後、子孫見其服用、反笑曰、田舍翁得此亦過矣。此正所謂昔之人無聞知也。使成王非周公之訓、安知其不以公劉后稷爲田舍翁乎。 △周公曰、嗚呼我聞曰、昔在殷王中宗、嚴恭寅畏、天命自度。治民祗懼、不敢荒寧。肆中宗之享國、七十有五年。中宗、太戊也。嚴則莊重。恭則謙抑。寅則斂肅。畏則戒懼。天命、卽天理也。中宗嚴恭寅畏、以天理而自檢律其身。至於治民之際、亦祗敬恐懼、而不敢怠荒安寧。中宗無逸之實如此。故能有享國永年之效也。按書序、太戊有原命咸乂等篇。意述其當時敬天治民之事。今無所攷矣。 △其在高宗時、舊勞于外、爰曁小人。作其卽位、乃或亮陰三年不言。其惟不言、言乃雍。不敢荒寧、嘉靖殷邦、至于小大、無時或怨。肆高宗之享國、五十有九年。亮、音梁。陰、音菴。○高宗、武丁也。未卽位之時、其父小乙、使久居民閒、與小民出入同事。故於小民稼穡艱難、備嘗知之也。雍、和也。發言和順、當於理也。嘉、美。靖、安也。嘉靖者、禮樂敎化蔚然於安居樂業之中也。漢文帝與民休息。謂之靖則可。謂之嘉則不可。小大無時或怨者、萬民咸和也。乃雍者、和之發於身。嘉靖者、和之達於政。無怨者、和之著於民也。餘見說命。高宗無逸之實如此。故亦有享國永年之效也。 △其在祖甲、不義惟王、舊爲小人。作其卽位、爰知小人之依、能保惠于庶民。不敢侮鰥寡。肆祖甲之享國、三十有三年。史記高宗崩、子祖庚立。祖庚崩、弟祖甲立。則祖甲、高宗之子、祖庚之弟也。鄭玄曰、高宗欲廢祖庚立祖甲。祖甲以爲不義。逃於民閒。故云不義惟王。○按漢孔氏以祖甲爲太甲。蓋以國語稱帝甲亂之、七世而殞、孔氏見此等記載、意爲帝甲。必非周公所稱者。又以不義惟王、與太甲茲乃不義文似、遂以此稱祖甲者爲太甲。然詳此章、舊爲小人、作其卽位、與上章爰曁小人、作其卽位、文勢正類。所謂小人者、皆指微賤而言。非謂憸小之人也。作其卽位、亦不見太甲復政思庸之意。又按邵子經世書、高宗五十九年、祖庚七年、祖甲三十三年。世次歷年、皆與書合。亦不以太甲爲祖甲。況殷世二十有九、以甲名者五帝、以大以小以沃以陽以祖。別之、不應二人倶稱祖甲。國語傳訛承謬、旁記曲說、不足盡信。要以周公之言爲正。又下文周公言自殷王中宗、及高宗、及祖甲、及我周文王。及云者、因其先後次第、而枚舉之辭也。則祖甲之爲祖甲、而非太甲明矣。 △自時厥後立王、生則逸。生則逸、不知稼穡之艱難、不聞小人之勞、惟耽樂之從。自時厥後、亦罔或克壽。或十年、或七八年、或五六年、或四三年。過樂、謂之耽。泛言。自三宗之後卽君位者。生則逸豫、不知稼穡之艱難、不聞小人之勞、惟耽樂之從、伐性喪生。故自三宗之後、亦無能壽考。遠者不過十年七八年、近者五六年三四年爾。耽樂愈甚、則享年愈促也。凡人莫不欲壽而惡夭。此篇專以享年永不永爲言。所以開其所欲、而禁其所當戒也。 △周公曰、嗚呼厥亦惟我周太王・王季、克自抑畏。商、猶異世也。故又卽我周先王告之。言太王・王季能自謙抑謹畏者、蓋將論文王之無逸。故先述其源流之深長也。大抵抑畏者、無逸之本、縱肆怠荒、皆矜誇無忌憚者之爲。故下文言文王、曰柔曰恭曰不敢、皆原太王・王季抑畏之心發之耳。 △文王卑服、卽康功田功。卑服、猶禹所謂惡衣服也。康功、安民之功。田功、養民之功。言文王於衣服之奉、所性不存、而專意於安養斯民也。卑服、蓋舉一端而言。宮室飮食、自奉之薄、皆可類推。 △徽柔懿恭、懷保小民、惠鮮鰥寡。自朝至于日中昃、不遑暇食、用咸和萬民。徽・懿、皆美也。昃、日昳也。柔謂之徽、則非柔懦之柔。恭謂之懿、則非足恭之恭。文王有柔恭之德、而極其徽懿之盛、和易近民、於小民、則懷保之、於鰥寡、則惠鮮之。惠鮮云者、鰥寡之人、垂首喪氣。賚予賙給之、使之有生意也。自朝至于日之中、自中至于日之昃、一食之頃、有不遑暇。欲咸和萬民、使無一不得其所也。文王心在乎民、自不知其勤勞如此。豈秦始皇衡石程書、隋文帝衛士傅餐、代有司之任者之爲哉。立政言罔攸兼于庶言・庶獄・庶愼、則文王又若無所事事者。不讀無逸、則無以知文王之勤、不讀立政、則無以知文王之逸。合二書觀之、則文王之所從事可知矣。 △文王不敢盤于遊田、以庶邦惟正之供。文王受命惟中身。厥享國五十年。遊田、國有常制、文王不敢盤遊無度。上不濫費。故下無過取、而能以庶邦惟正之供、於常貢正數之外、無橫斂也。言庶邦、則民可知。文王爲西伯、所統庶邦、皆有常供。春秋貢於霸王者、班班可見。至唐猶有送使之制、則諸侯之供方伯舊矣。受命、言爲諸侯也。中身者、漢孔氏曰、文王九十七而終。卽位時年四十七。言中身、舉全數也。上文崇素儉、恤孤獨、勤政事、戒遊佚、皆文王無逸之實。故其享國有歷年之永。 △周公曰、嗚呼繼自今嗣王、則其無淫于觀、于逸、于遊、于田、以萬民惟正之供。則、法也。其、指文王而言。淫、過也。言自今日以往、嗣王其法文王、無過于觀逸遊田、以萬民惟正賦之供。上文言遊田、而不言觀逸、以大而包小也。言庶邦而不言萬民、以遠而見近也。 △無皇曰今日耽樂。乃非民攸訓、非天攸若。時人丕則有愆。無若殷王受之迷亂酗于酒德哉。無、與毋通。皇、與遑通。訓、法。若、順。則、法也。毋自寛假曰今日姑爲是耽樂也。一日耽樂、固若未害。然下非民所法、上非天之所順。時人大法其過逸之行、猶商人化受而崇飮之類。故繼之曰、毋若商王受之沈迷酗于酒德哉。酗酒、謂之德者、德有凶有吉。韓子所謂道與德爲虛位、是也。 △周公曰、嗚呼我聞曰、古之人猶胥訓告、胥保惠、胥敎誨。民無或胥譸張爲幻。譸、張流反。幻、音患。○胥、相。訓、誡。惠、順。譸、誑。張、誕也。變名易實以眩觀者、曰幻。歎息言、古人德業已盛、其臣猶且相與誡告之、相與保惠之、相與敎誨之。保惠者、保養而將順之。非特誡告而已也。敎誨、則有規正成就之意。又非特保惠而已也。惟其若是。是以視聽思慮、無所蔽塞、好惡取予、明而不悖。故當時之民、無或敢誑誕爲幻也。 △此厥不聽、人乃訓之、乃變亂先王之正刑、至于小大。民否則厥心違怨。否則厥口詛祝。否、俯久反。詛、莊助反。祝、音呪。○正刑、正法也。言成王於上文古人胥訓告保惠敎誨之事、而不聽信、則人乃法則之、君臣上下、師師非度、必變亂先王之正法、無小無大、莫不盡取而紛更之。蓋先王之法、甚便於民、甚不便於縱侈之君。如省刑罰以重民命、民之所便也。而君之殘酷者、則必變亂之。如薄賦斂以厚民生、民之所便也。而君之貪侈者、則必變亂之。厥心違怨者、怨之蓄于中也。其口詛祝者、怨之形於外也。爲人上而使民心口交怨、其國不危者、未之有也。此蓋治亂存亡之機。故周公懇懇言之。 △周公曰、嗚呼自殷王中宗、及高宗、及祖甲、及我周文王、茲四人迪哲。迪、蹈。哲、智也。孟子以知而弗去、爲智之實。迪云者、所謂弗去、是也。人主知小人依、而或忿戾之者、是不能蹈其知者也。惟中宗・高宗・祖甲・文王、允蹈其知。故周公以迪哲稱之。 △厥或告之曰、小人怨汝詈汝。則皇自敬德。厥愆曰、朕之愆。允若時。不啻不敢含怒。詈、力智反。○詈、罵言也。其或有告之曰、小人怨汝罵汝。汝則皇自敬德、反諸其身、不尤其人。其所誣毀之愆、安而受之曰、是我之愆。允若時者、誠實若是、非止隱忍不敢藏怒也。蓋三宗・文王、於小民之依、心誠知之。故不暇責小人之過言。且因以察吾身之未至、怨罵之語、乃所樂聞。是豈特止於隱忍含怒、不發而已哉。 △此厥不聽、人乃或譸張爲幻曰、小人怨汝詈汝、則信之。則若時、不永念厥辟、不寬綽厥心、亂罰無罪、殺無辜、怨有同、是叢于厥身。綽、尺約反。○綽、大。叢、聚也。言成王於上文三宗・文王迪哲之事、不肯聽信、則小人乃或誑誕變置虛實曰、小民怨汝罵汝、則聽信之。則如是、不能永念其爲君之道、不能寛大其心、以誑誕無實之言、羅織疑似、亂罰無罪、殺戮無辜、天下之人、受禍不同而同於怨、皆叢於人君之一身、亦何便於此哉。大抵無逸之書、以知小人之依、爲一篇綱領。而此章則申言、旣知小人之依、則當蹈其知也。三宗・文王能蹈其知。故其胷次寛平、人之怨罵、不足以芥蔕其心。如天地之於萬物、一於長育而已。其悍疾憤戾、天豈私怒於其閒哉。天地以萬物爲心、人君以萬民爲心。故君人者、要當以民之怨罵爲己責。不當以民之怨罵爲己怒。以爲己責、則民安而君亦安。以爲己怒、則民危而君亦危矣。吁可不戒哉。 △周公曰、嗚呼嗣王其監于茲。茲者、指上文而言也。無逸一篇七章、章首皆先致其咨嗟詠歎之意、然後及其所言之事。至此章、則於嗟歎之外、更無他語。惟以嗣王其監于茲結之。所謂言有盡而意則無窮。成王得無深警於此哉。 君奭 召公告老而去。周公留之。史氏錄其告語爲篇。亦誥體也。以周公首呼君奭、因以君奭名篇。篇中語多未詳。今文古文皆有。○按此篇之作、史記謂、召公疑周公當國踐祚。唐孔氏謂、召公以周公嘗攝王政、今復在臣位。葛氏謂、召公未免常人之情、以爵位先後介意。故周公作是篇以諭之。陋哉斯言。要皆爲序文所誤。獨蘇氏謂、召公之意、欲周公告老而歸。爲近之。然詳本篇旨意、迺召公自以盛滿難居、欲避權位、退老厥邑。周公反復告諭以留之爾。熟復而詳味之、其義固可見也。 周公若曰、君奭。君者、尊之之稱。奭、召公名也。古人尙質。相與語、多名之。 △弗弔、天降喪于殷。殷旣墜厥命、我有周旣受。我不敢知曰、厥基永孚于休。若天棐忱。我亦不敢知曰、其終出于不祥。不祥者、休之反也。天旣下喪亡于殷、殷旣失天命、我有周旣受之矣。我不敢知曰、其基業長信於休美乎。如天果輔我之誠耶。我亦不敢知曰、其終果出於不祥乎。○按此篇周公留召公而作。此其言天命吉凶。雖曰我不敢知、然其懇惻危懼之意、天命吉凶之決、實主於召公留不留如何也。 △嗚呼君己曰、時我。我亦不敢寧于上帝命、弗永遠念天威、越我民罔尤違、惟人。在我後嗣子孫、大弗克恭上下、遏佚前人光、在家不知。尤、怨。違、背也。周公歎息言、召公已嘗曰、是在我而已。周公謂、我亦不敢苟安天命、而不永遠念天之威、於我民無尤怨背違之時也。天命民心、去就無常、實惟在人而已。今召公乃忘前日之言、翻然求去。使在我後嗣子孫、大不能敬天敬民、驕慢肆侈、遏絕佚墜文武光顯、可得謂在家而不知乎。 △天命不易、天難諶。乃其墜命、弗克經歷、嗣前人恭明德。諶、時壬反。○天命不易、猶詩曰命不易哉。命不易保。天難諶信。乃其墜失天命者、以不能經歷繼嗣前人之恭明德也。吳氏曰、弗克恭。故不能嗣前人之恭德。遏佚前人光。故不能嗣前人之明德。 △在今予小子旦、非克有正。迪惟前人光、施于我沖子。吳氏曰、小子、自謙之辭也。非克有正、亦自謙之辭也。言在今我小子旦、非能有所正也。凡所開導、惟以前人光大之德、使益焜燿、而付于沖子而已。以前言後嗣子孫、遏佚前人光而言也。 △又曰、天不可信。我道惟寧王德延、天不庸釋于文王受命。又曰者、以上文言天命不易、天難諶、此又申言天不可信。故曰又曰。天固不可信。然在我之道、惟以延長武王之德、使天不容捨文王所受之命也。 △公曰、君奭、我聞在昔成湯旣受命。時則有若伊尹、格于皇天。在太甲、時則有若保衡。在太戊、時則有若伊陟・臣扈、格于上帝。巫咸乂王家。在祖乙、時則有若巫賢。在武丁、時則有若甘盤。時則有若者、言當其時有如此人也。保衡、卽伊尹也。見說命。太戊、太甲之孫。伊陟、伊尹之子。臣扈與湯時臣扈、二人而同名者也。巫、氏。咸、名。祖乙、太戊之孫。巫賢、巫咸之子也。武丁、高宗也。甘盤、見說命。呂氏曰、此章序商六臣之烈、蓋勉召公匹休於前人也。伊尹佐湯、以聖輔聖。其治化與天無閒。伊陟・臣扈之佐太戊、以賢輔賢。其治化克厭天心。自其徧覆言之、謂之天。自其主宰言之、謂之帝。書或稱天或稱帝、各隨所指、非有重輕。至此章對言之、則聖賢之分、而深淺見矣。巫咸止言其乂王家者、咸之爲治、功在王室、精微之蘊、猶有愧於二臣也。亡書有咸乂四篇、其乂王家之實歟。巫賢・甘盤而無指言者、意必又次於巫咸也。○蘇氏曰、殷有聖賢之君七。此獨言五。下文云、殷禮陟配天。豈配祀于天者止此五王、而其臣偕配食于廟乎。在武丁時不言傅說、豈傅說不配食於配天之王乎。其詳不得而聞矣。 △率惟茲有陳、保乂有殷。故殷禮陟配天、多歷年所。陟、升遐也。言六臣循惟此道、有陳列之功、以保乂有殷。故殷先王終以德配天、而享國長久也。 △天惟純佑命、則商實。百姓・王人罔不秉德明恤。小臣・屛侯・甸、矧咸奔走、惟茲惟德稱、用乂厥辟。故一人有事于四方、若卜筮罔不是孚。佑、助也。實、虛實之實。國有人則實。孟子言、不信仁賢、則國空虛、是也。稱、舉也。亦秉持之義。事、征伐會同之類。承上章六臣輔君、格天致治、遂言、天佑命有商、純一而不雜。故商國有人而實。内之百官著姓、與夫王臣之微者、無不秉持其德、明致其憂。外之小臣、與夫藩屛侯・甸、矧皆奔走服役。惟此之故、惟德是舉、用乂其君。故君有事于四方、如龜之卜、如蓍之筮。天下無不敬信之也。 △公曰、君奭、天壽平格、保乂有殷。有殷嗣天滅威。今汝永念、則有固命。厥亂明我新造邦。呂氏曰、坦然無私、之謂平。格者、通徹三極、而無閒者也。天無私壽。惟至平通格于天者、則壽之。伊尹而下六臣、能盡平格之實。故能保乂有殷、多歷年所、至于殷紂亦嗣天位、乃驟罹滅亡之威。天曾不私壽之也。固命者、不墜之天命也。今召公勉爲周家久永之念、則有天之固命、其治效亦赫然明著於我新造之邦、而身與國倶顯矣。 △公曰、君奭、在昔上帝割、申勸寧王之德、其集大命于厥躬。申、重。勸、勉也。在昔上帝降割于殷、申勸武王之德、而集大命於其身、使有天下也。 △惟文王尙克修和我有夏。亦惟有若虢叔、有若閎夭、有若散宜生、有若泰顚、有若南宮括。虢叔、文王弟。閎・散・泰・南宮、皆氏。夭・宜生・顚・括、皆名。言文王庶幾能修治爕和我所有諸夏者、亦惟有虢叔等五臣、爲之輔也。康誥言、一二邦以修。無逸言、用咸和萬民。卽文王修和之實也。 △又曰、無能往來、茲迪彝敎、文王蔑德降于國人。蔑、莫結反。○蔑、無也。夏氏曰、周公前旣言、文王之興、本此五臣。故又反前意而言曰、若此五臣者、不能爲文王往來奔走、於此導迪其常敎、則文王亦無德降及於國人矣。周公反覆以明其意。故以又曰更端發之。 △亦惟純佑、秉德迪知天威。乃惟時昭文王、迪見冒聞于上帝。惟時受有殷命哉。言文王有此五臣者。故亦如殷爲天純佑命、百姓王人、罔不秉德也。上旣反言、文王若無此五臣爲迪彝敎、則亦無德下及國人。故此又正言、亦惟天乃純佑文王。蓋以如是秉德之臣、蹈履至到、實知天威、以是昭明文王、啓迪其德、使著見於上、覆冒於下、而升聞于上帝。惟是之故、遂能受有殷之天命也。 △武王惟茲四人、尙迪有祿。後曁武王、誕將天威、咸劉厥敵。惟茲四人、昭武王、惟冒。丕單稱德。單、與殫通。稱、平聲。○虢叔先死。故曰四人。劉、殺也。單、盡也。武王惟此四人、庶幾迪有天祿。其後曁武王盡殺其敵。惟此四人能昭武王、遂覆冒天下。天下大盡稱武王之德。謂其達聲敎于四海也。文王冒西土而已。丕單稱德、惟武王爲然。於文王言命、於武王言祿者、文王但受天命、至武王方富有天下也。呂氏曰、師尙父之事文武、烈莫盛焉、不與五臣之列。蓋一時議論或詳或略、隨意而言。主於留召公、而非欲爲人物評也。 △今在予小子旦、若游大川。予往曁汝奭其濟。小子同未在位。誕無我責。收罔勖不及。耇造德不降、我則鳴鳥不聞。矧曰其有能格。小子旦、自謙之稱也。浮水曰游。周公言、承文武之業、懼不克濟。若浮大川、罔知津涯。豈能獨濟哉。予往與汝召公其共濟可也。小子、成王也。成王幼沖、雖已卽位、與未卽位同。誕、大也。大無私責上、疑有缺文。收罔勖不及、未詳。耇造德不降、言召公去、則耇老成人之德、不下於民、在郊之鳳、將不復得聞其鳴矣。況敢言進此而有感格乎。是時周方隆盛、鳴鳳在郊。卷阿鳴于高岡者、乃詠其實。故周公云爾也。 △公曰、嗚呼君肆其監于茲。我受命無疆惟休。亦大惟艱。告君乃猷裕。我不以後人迷。肆、大。猷、謀也。茲、指上文所言。周公歎息欲召公大監視上文所陳也。我文武受命、固有無疆之美矣。然迹其積累締造、蓋亦艱難之大者、不可不相與竭力保守之也。告君謀所以寛裕之道、勿狹隘求去。我不欲後人迷惑、而失道也。○呂氏曰、大臣之位、百責所萃。震撼擊撞、欲其鎭定。辛甘燥濕、欲其調齊。槃錯棼結、欲其解紓。黯闇汚濁、欲其茹納。自非曠度洪量、與夫患失乾沒者、未嘗無翩然捨去之意。況召公親遭大變、破斧缺斨之時、屈折調護、心勞力瘁。又非平時大臣之比。顧以成王未親政、不敢乞身爾。一旦政柄有歸、浩然去志、固人情之所必至。然思文武王業之艱難、念成王守成之無助、則召公義未可去也。今乃汲汲然求去之不暇、其切迫已甚矣。盍謀所以寛裕之道。圖功攸終、展布四體、爲久大規模、使君德開明、未可捨去、而聽後人之迷惑也。 △公曰、前人敷乃心、乃悉命汝、作汝民極。曰、汝明勖偶王。在亶乘茲大命。惟文王德、丕承無疆之恤。偶、配也。蘇氏曰、周公與召公、同受武王顧命輔成王。故周公言、前人敷乃心服、以命汝召公位三公、以爲民極。且曰、汝當明勉輔孺子、如耕之有偶也。在於相信、如車之有馭也。幷力一心以載天命、念文考之舊德、以丕承無疆之恤。武王之言如此。而可以去乎。 △公曰、君、告汝朕允。保奭其汝克敬、以予監于殷喪大否、肆念我天威。大否、大亂也。告汝以我之誠。呼其官而名之。言汝能敬以我所言、監視殷之喪亡大亂、可不大念我天威之可畏乎。 △予不允、惟若茲誥。予惟曰、襄我二人。汝有合哉。言曰、在時二人、天休滋至。惟時二人弗戡。其汝克敬德、明我俊民、在讓後人于丕時。戡、勝也。戡・堪、古通用。周公言、我不信於人、而若此告語乎。予惟曰、王業之成、在我與汝而已。汝聞我言而有合哉。亦曰、在是二人、但天休滋至。惟是我二人將不堪勝。汝若以盈滿爲懼、則當能自敬德、益加寅畏、明揚俊民、布列庶位、以盡大臣之職業、以答滋至之天休、毋徒惴惴而欲去爲也。他日在汝推遜後人于大盛之時、超然肥遯、誰復汝禁。今豈汝辭位之時乎。 △嗚呼篤棐時二人。我式克至于今日休。我咸成文王功于不怠、丕冒海隅出日、罔不率俾。周公復歎息言、篤於輔君者、是我二人。我用能至于今日休盛。然我欲與召公共成文王功業于不怠。大覆冒斯民、使海隅日出之地、無不臣服、然後可也。周都西土、去東爲遠。故以日出言。吳氏曰、周公未嘗有其功。以其留召公、故言之。蓋敍其所已然、而勉其所未至。亦人所說而從者也。 △公曰、君、予不惠若茲多誥。予惟用閔于天越民。周公言、我不順於理、而若茲諄復之多誥耶。予惟用憂天命之不終、及斯民之無賴也。韓子言、畏天命而悲人窮、亦此意。前言若茲誥。故此言若茲多誥。周公之告召公、其言語之際、亦可悲矣。 △公曰、嗚呼君、惟乃知民德。亦罔不能厥初。惟其終。祗若茲、往敬用治。上章言天命民心、而民心又天命之本也。故卒章專言民德以終之。周公歎息謂、召公踐歷諳練之久、惟汝知民之德。民德、謂民心之嚮順、亦罔不能其初。今日固罔尤違矣。當思其終、則民之難保者、尤可畏也。其祗順此誥、往敬用治。不可忽也。此召公已留、周公飭遣就職之辭。厥後召公旣相成王、又相康王。再世猶未釋其政、有味於周公之言也夫。 蔡仲之命 蔡、國名。仲、字。蔡叔之子也。叔沒、周公以仲賢、命諸成王復封之蔡。此其誥命之詞也。今文無、古文有。○按此篇次敍、當在洛誥之前。 惟周公位冢宰、正百工。羣叔流言。乃致辟管叔于商、囚蔡叔于郭鄰、以車七乘。降霍叔于庶人、三年不齒。蔡仲克庸祗德。周公以爲卿士。叔卒、乃命諸王邦之蔡。周公位冢宰、正百工、武王崩時也。郭鄰、孔氏曰、中國之外地名。蘇氏曰、郭、虢也。周禮六遂五家爲鄰。管・霍、國名。武王崩、成王幼。周公居冢宰、百官總己以聽者、古今之通道也。當是時、三叔以王少國疑、乘商人之不靖、謂可惑以非義、遂相與流言倡亂、以搖之。是豈周公一身之利害。乃欲傾覆社稷、塗炭生靈、天討所加、非周公所得已也。故致辟管叔于商。致辟云者、誅戮之也。囚蔡叔于郭鄰、以車七乘。囚云者、制其出入、而猶從以七乘之車也。降霍叔于庶人、三年不齒。三年之後、方齒錄以復其國也。三叔刑罰之輕重、因其罪之大小而已。仲、叔之子。克常敬德。周公以爲卿士。叔卒、乃命之成王、而封之蔡也。周公留佐成王、食邑於圻内。圻内諸侯、孟仲二卿。故周公用仲爲卿。非魯之卿也。蔡、左傳在淮汝之閒。仲不別封而命邦之蔡者、所以不絕叔於蔡也。封仲以他國、則絕叔於蔡矣。呂氏曰、象欲殺舜。舜在側微、其害止於一身。故舜得遂其友愛之心。周公之位、則繫于天下國家。雖欲遂友愛於三叔、不可得也。舜與周公、易地皆然。史臣先書、惟周公位冢宰、正百工。而繼以羣叔流言。所以結正三叔之罪也。後言、蔡仲克庸祗德。周公以爲卿士。叔卒、卽命之王以爲諸侯。以見周公蹙然於三叔之刑、幸仲克庸祗德、則亟擢用分封之也。吳氏曰、此所謂冢宰正百工、與詩所謂攝政、皆在成王諒闇之時、非以幼沖而攝。而其攝也、不過位冢宰之位而已。亦非如荀卿所謂攝天子位之事也。三年之喪、二十五月而畢。方其畢時、周公固未嘗攝、亦非有七年而後還政之事也。百官總己以聽冢宰。未知其所從始。如殷之高宗已然。不特周公行之。此皆論周公者、所當先知也。 △王若曰、小子胡、惟爾率德改行、克愼厥猷。肆予命爾侯于東土。往卽乃封。敬哉。胡、仲名。言仲循祖文王之德、改父蔡叔之行、能謹其道。故我命汝爲侯於東土。往就汝所封之國、其敬之哉。呂氏曰、敬哉者、欲其無失此心也。命書之辭、雖稱成王、實周公之意。 △爾尙蓋前人之愆、惟忠惟孝。爾乃邁跡自身、克勤無怠、以垂憲乃後。率乃祖文王之彝訓、無若爾考之違王命。蔡叔之罪、在於不忠不孝。故仲能掩前人之愆者、惟在於忠孝而已。叔違王命、仲無所因。故曰、邁跡自身。克勤無怠、所謂自身也。垂憲乃後、所謂邁跡也。率乃祖文王之彝訓、無若爾考之違王命、上文所謂率德改行也。 △皇天無親。惟德是輔。民心無常。惟惠之懷。爲善不同、同歸于治。爲惡不同、同歸于亂。爾其戒哉。此章與伊尹申誥太甲之言相類。而有深淺不同者。太甲・蔡仲之有閒也。善固不一端、而無不可行之善、惡亦不一端、而無可爲之惡。爾其可不戒之哉。 △愼厥初、惟厥終、終以不困。不惟厥終、終以困窮。惟、思也。窮、困之極也。思其終者、所以謹其初也。 △懋乃攸績。睦乃四鄰、以蕃王室、以和兄弟、康濟小民。勉汝所立之功、親汝四鄰之國、蕃屛王家、和協同姓、康濟小民、五者、諸侯職之所當盡也。 △率自中、無作聰明亂舊章。詳乃視聽、罔以側言改厥度、則予一人汝嘉。率、循也。無、毋同。詳、審也。中者、心之理、而無過不及之差者也。舊章者、先王之成法。厥度者、吾身之法度。皆中之所出者。作聰明、則喜怒好惡、皆出於私而非中矣。其能不亂先王之舊章乎。戒其本於己者然也。側言、一偏之言也。視聽不審、惑於一偏之說、則非中矣。其能不改吾身之法度乎。戒其徇於人者然也。仲能戒是、則我一人汝嘉矣。呂氏曰、作聰明者、非天之聰明。特沾沾小智耳。作與不作而天人判焉。 △王曰、嗚呼小子胡、汝往哉。無荒棄朕命。飭往就國、戒其毋廢棄我命汝所言也。 多方 成王卽政。奄與淮夷又叛。成王滅奄、歸作此篇。按費誓言、徂茲淮夷・徐戎竝興。卽其事也。疑當時扇亂、不特殷人。如徐戎・淮夷、四方容或有之。故及多方。亦誥體也。今文古文皆有。○蘇氏曰、大誥・康誥・酒誥・梓材・召誥・洛誥・多士・多方八篇、雖所誥不一、然大略以殷人心不服周而作也。予讀泰誓・武成、常怪周取殷之易。及讀此八篇、又怪周安殷之難也。多方所誥、不止殷人、乃及四方之士、是紛紛焉不心服者、非獨殷人也。予乃今知湯已下七王之德深矣。方殷之虐、人如在膏火中、歸周如流。不暇念先王之德。及天下粗定、人自膏火中出、卽念殷先七王如父母。雖以武王・周公之聖、相繼撫之而莫能禦也、夫以西漢道德比之殷、猶碔砆之與美玉。然王莽・公孫述・隗囂之流、終不能使人忘漢。光武成功、若建瓴然。使周無周公、則亦殆矣。此周公之所以畏而不敢去也。 惟五月丁亥、王來自奄、至于宗周。成王卽政之明年、商奄又叛。成王征滅之。杜預云、奄不知所在。宗周、鎬京也。呂氏曰、王者定都、天下之所宗也。東遷之後、定都于洛、則洛亦謂之宗周。衛孔悝之鼎銘曰、隨難于漢陽、卽宮于宗周。是時鎬已封秦。宗周蓋指洛也。然則宗周初無定名。隨王之所都而名耳。 △周公曰、王若曰、猷告爾四國多方。惟爾殷侯尹民、我惟大降爾命。爾罔不知。呂氏曰、先曰周公曰、而復曰王若曰何也。明周公傳王命、而非周公之命也。周公之命誥、終於此篇。故發例於此、以見大誥諸篇凡稱王曰者、無非周公傳成王之命也。成王滅奄之後、告諭四國殷民、而因以曉天下也。所主殷民。故又專提殷侯之正民者告之。言殷民罪應誅戮。我大降宥爾命。爾宜無不知也。 △洪惟圖天之命、弗永寅念于祀。圖、謀也。言商奄大惟私意圖謀天命、自厎滅亡。不深長敬念以保其祭祀。呂氏曰、天命可受、而不可圖。圖則人謀之私、而非天命之公矣。此蓋深示以天命不可妄干。乃多方一篇之綱領也。下文引夏商所以失天命、受天命者、以明示之。 △惟帝降格于夏。有夏誕厥逸、不肯慼言于民。乃大淫昏、不克終日勸于帝之迪。乃爾攸聞。言帝降災異、以譴告桀。桀不知戒懼、乃大肆逸豫、憂民之言、尙不肯出諸口。況望其有憂民之實乎。勸、勉也。迪、啓迪也。視聽動息日用之閒、洋洋乎皆上帝所以啓迪開導斯人者。桀乃大肆淫昏、終日之閒、不能少勉於是。天理或幾乎息矣。況望有惠迪而不違乎。此乃爾之所聞、欲其因桀而知紂也。厥逸與多士引逸不同者、猶亂之爲亂爲治耳。逸豫、以民言。淫昏、以帝言。各以其義也。此章上、疑有缺文。 △厥圖帝之命、不克開于民之麗、乃大降罰、崇亂有夏。因甲于内亂、不克靈承于旅、罔丕惟進之恭、洪舒于民。亦惟有夏之民、叨懫日欽、劓割夏邑。叨、他刀反。懫、陟利反。○此章文多未詳。麗、猶日月麗乎天之麗。謂民之所依以生者也。依於土、依於衣食之類。甲、始也。言桀矯誣上天、圖度帝命、不能開民衣食之原、於民依恃以生者、一皆抑塞遏絕之。猶乃大降威虐于民、以增亂其國。其所因、則始于内嬖、蠱其心、敗其家、不能善承其衆、不能大進於恭、而大寛裕其民。亦惟夏邑之民貪叨忿懫者、則日欽崇而尊用之、以戕害於其國也。 △天惟時求民主、乃大降顯休命于成湯、刑殄有夏。言天惟是爲民求主耳。桀旣不能爲民之主。天乃大降顯休命於成湯、使爲民主、而伐夏殄滅之也。○呂氏曰、曰求曰降、豈眞有求之降之者哉。天下無統、渙散漫流、勢不得不歸其所聚。而湯之一德乃所謂顯休命之實、一衆離而聚之者也。民不得不聚於湯、湯不得不受斯民之聚。是豈人爲之私哉。故曰天求之、天降之也。 △惟天不畀純。乃惟以爾多方之義民、不克永于多享。惟夏之恭多士、大不克明保享于民、乃胥惟虐于民、至于百爲、大不克開。純、大也。義民、賢者也。言天不與桀者大。乃以爾多方賢者、不克永于多享、以至于亡也。言桀於義民、不能用。其所敬之多士、率皆不義之民。上文所謂叨懫日欽者。同惡相濟、大不能明保享于民、乃相與播虐于民、民無所措其手足。凡百所爲、無一能達。上文所謂不克開于民之麗者。政暴民窮、所以速其亡也。此雖指桀多士、爾殷侯尹民、嘗逮事紂者、寧不惕然内愧乎。 △乃惟成湯、克以爾多方簡、代夏作民主。簡、擇也。民擇湯而歸之。 △愼厥麗乃勸厥民、刑用勸。湯深謹其所依、以勸勉其民。故民皆儀刑而用勸勉也。人君之於天下、仁而已矣。仁者君之所依也。君仁、則莫不仁矣。 △以至于帝乙、罔不明德愼罰。亦克用勸。明德、則民愛慕之。謹罰、則民畏服之。自成湯至于帝乙、雖歷世不同、而皆知明其德謹其罰。故亦能用以勸勉其民也。明德謹罰、所以謹厥麗也。明德、仁之本也。謹罰、仁之政也。 △要囚殄戮多罪、亦克用勸。開釋無辜、亦克用勸。德、明之而已。罰、有辟焉、有宥焉。故再言、辟而當罪、亦能用以勸勉、宥而赦過、亦能用以勸勉。言辟與宥、皆足以使人勉於善也。 △今至于爾辟、弗克以爾多方、享天之命。呂氏曰、爾辟、謂紂也。商先哲王、世傳家法、積累維持如此。今一旦至于汝君、乃以爾全盛之多方、不克坐享天命而亡之。是誠可閔也。天命至公。操則存、舍則亡。以商先王之多、基圖之大、紂曾不得席其餘蔭、其亡忽焉。危微操舍之幾、周公所以示天下深矣。豈徒曰慰解之而已哉。 △嗚呼王若曰、誥告爾多方。非天庸釋有夏。非天庸釋有殷。先言嗚呼而後言王若曰者、唐孔氏曰、周公先自歎息、而後稱王命以誥之也。庸、用也。有心之謂。釋、去之也。上文言夏殷之亡、因言、非天有心於去夏、亦非天有心於去殷。下文遂言、乃惟桀紂自取亡滅也。○呂氏曰、周公先自歎息、而始宣布成王之誥告、以見周公未嘗稱王也。又此篇之始、周公曰、王若曰、複語相承。書無此體也。至於此章、先嗚呼而後王若曰。書亦無此體也。周公居聖人之變、史官豫憂來世傳疑襲誤、蓋有竊之爲口實矣。故於周公誥命終篇、發新例二、著周公實未嘗稱王。所以別嫌明微、而謹萬世之防也。 △乃惟爾辟、以爾多方、大淫圖天之命。屑有辭。紂以多方之富、大肆淫泆、圖度天命。瑣屑有辭。與多士言桀大淫泆有辭義同。殷之亡非自取乎。以下二章推之、此章之上、當有闕文。 △乃惟有夏圖厥政、不集于享。天降時喪、有邦閒之。集、萃也。享、享邦之享。桀圖其政、不集于享、而集于亡。故天降是喪亂、而俾有殷代之。夏之亡非自取乎。 △乃惟爾商後王、逸厥逸、圖厥政。不蠲烝。天惟降時喪。蠲、潔。烝、進也。紂以逸居逸。淫湎無度。故其爲政、不蠲潔而穢惡。不烝進而怠惰。天以是降喪亡于殷。殷之亡非自取乎。此上三節、皆應上文非天庸釋之語。 △惟聖罔念作狂。惟狂克念作聖。天惟五年須暇之子孫、誕作民主。罔可念聽。聖、通明之稱。言聖而罔念、則爲狂矣。愚而能念、則爲聖矣。紂雖昏愚、亦有可改過遷善之理。故天又未忍遽絕之、猶五年之久、須待暇寛於紂、覬其克念、大爲民主。而紂無可念可聽者。五年、必有指實而言。孔氏牽合歲月者非是。或曰、狂而克念、果可爲聖乎。曰、聖固未易爲也。狂而克念、則作聖之功、知所向方。太甲其庶幾矣。聖而罔念、果至於狂乎。曰、聖固無所謂罔念也。禹戒舜曰、無若丹朱傲、惟慢遊是好。一念之差雖未至於狂、而狂之理亦在是矣。此人心惟危。聖人拳拳告戒。豈無意哉。 △天惟求爾多方、大動以威、開厥顧天。惟爾多方、罔堪顧之。紂旣罔可念聽。天於是求民主於爾多方、大警動以祲祥譴告之威、以開發其能受眷顧之命者。而爾多方之衆、皆不足以堪眷顧之命也。 △惟我周王、靈承于旅、克堪用德。惟典神天。天惟式敎我用休、簡畀殷命、尹爾多方。典、主。式、用也。克堪者、能勝之謂也。德輶如毛。民鮮克舉之。言德舉者、莫能勝也。文武善承其衆、克堪用德、是誠可以爲神天之主矣。故天式敎文武、用以休美。簡擇畀付殷命、以正爾多方也。呂氏曰、式敎用休者、如之何而敎之也。文武旣得乎天、天德日新、左右逢原。其思也若或起之、其行也若或翼之。乃天之所以敎、而用以昌大休明者也。非諄諄然而敎之也。此章深論天下。向者天命未定、眷求民主之時、能者則得之。孰有遏汝者。乃無一能當天之眷。今天旣命我周、而定于一矣。爾猶洶洶不靖、欲何爲耶。明指天命、而讋服四海姦雄之心者、莫切於是。 △今我曷敢多誥。我惟大降爾四國民命。言今我何敢如此多誥。我惟大降宥爾四國民命。舉其宥過之恩、而責其遷善之實也。 △爾曷不忱裕之于爾多方。爾曷不夾介乂我周王享天之命。今爾尙宅爾宅、畋爾田。爾曷不惠王煕天之命。夾、訖洽反。○夾、夾輔之夾。介、賓介之介。爾何不誠信寛裕於爾之多方乎。爾何不夾輔介助我周王享天之命乎。爾之叛亂、據法定罪、則瀦其宅、收其田可也。今爾猶得居爾宅、耕爾田。爾何不順我王室、各守爾典、以廣天命乎。此三節、責其何不如此也。 △爾乃迪屢不靜、爾心未愛、爾乃不大宅天命、爾乃屑播天命。爾乃自作不典、圖忱于正。爾乃屢蹈不靜、自取亡滅。爾心其未知所以自愛耶。爾乃大不安天命耶。爾乃輕棄天命耶。爾乃自爲不法、欲圖見信于正者、以爲當然耶。此四節、責其不可如此也。 △我惟時其敎告之。我惟時其戰要囚之。至于再、至于三。乃有不用我降爾命、我乃其大罰殛之。非我有周秉德不康寧。乃惟爾自速辜。我惟是敎告而誨諭之。我惟是戒懼而要囚之。今至于再、至于三矣。爾不用我降宥爾命、而猶狃於叛亂反覆。我乃其大罰殛殺之。非我有周持德不安靜。乃惟爾自爲凶逆以速其罪爾。 △王曰、嗚呼猷告爾有方多士、曁殷多士。今爾奔走、臣我監五祀。監、監洛邑之遷民者也。猶諸侯之分民有君道焉。所以謂之臣我監也。言商士遷洛、奔走臣服我監、於今五年矣。不曰年而曰祀者、因商俗而言也。又按成周旣成、而成王卽政。成王卽政、而商奄繼叛。事皆相因、纔一二年耳。今言五祀、則商民之遷、固在作洛之前矣、尤爲明驗。 △越惟有胥・伯、小大多正。爾罔不克臬。臬、事也。周官多以胥以伯以正爲名。胥・伯、小大衆多之正、蓋殷多士授職於洛、共長治遷民者也。其奔走臣我監亦久矣。宜相體悉。竭力其職、無或反側偸惰而不能事也。 △自作不和、爾惟和哉。爾室不睦、爾惟和哉。爾邑克明、爾惟克勤乃事。心不安靜、則身不和順矣。身不安靜、則家不和順矣。言爾惟和哉者、所以勸勉之也。和其身、睦其家、而後能協于其邑、驩然有恩以相愛、粲然有文以相接。爾邑克明、始爲不負其職。而可謂克勤乃事矣。前旣戒以罔不克臬。故以克勤乃事期之也。 △爾尙不忌于凶德。亦則以穆穆在乃位、克閱于乃邑謀介。忌、畏也。穆穆、和敬貌。頑民誠可畏矣。然如上文所言。爾多士庶幾不至畏忌頑民凶德。亦則以穆穆和敬、端處爾位、以潛消其悍逆悖戾之氣、又能簡閱爾邑之賢者、以謀其助、則民之頑者、且革而化矣。尙何可畏之有哉。成王誘掖商士之善、以化服商民之惡。其轉移感動之機、微矣哉。 △爾乃自時洛邑、尙永力畋爾田。天惟畀矜爾。我有周惟其大介賚爾。迪簡在王庭。尙爾事有服在大僚。爾乃自時洛邑、庶幾可以保有其業、力畋爾田。天亦將畀予矜憐於爾。我有周亦將大介助賚錫於爾。啓迪簡拔、置之王朝矣。其庶幾勉爾之事、有服在大僚、不難至也。多士篇、商民嘗以夏迪簡在王庭、有服在百僚爲言。故此因以勸勵之也。 △王曰、嗚呼多士、爾不克勸忱我命、爾亦則惟不克享、凡民惟曰不享。爾乃惟逸惟頗、大遠王命、則惟爾多方、探天之威。我則致天之罰、離逖爾土。誥告將終、乃歎息言、爾多士、如不能相勸信我之誥命、爾亦則惟不能享上、凡爾之民亦惟曰、上不必享矣。爾乃放逸頗僻、大違我命、則惟爾多士自取天威。我亦致天之罰播流蕩析、俾爾離遠爾土矣。爾雖欲宅爾宅畋爾田、尙可得哉。多方疑當作多士。上章旣勸之以休、此章則董之以威。商民不惟有所慕而不敢違越、且有所畏而不敢違越矣。 △王曰、我不惟多誥。我惟祗告爾命。我豈若是多言哉。我惟敬告爾、以上文勸勉之命而已。 △又曰、時惟爾初、不克敬于和、則無我怨。與之更始。故曰、時惟爾初也。爾民至此、苟又不能敬于和、猶復乖亂、則自厎誅戮、毋我怨尤矣。開其爲善、禁其爲惡。周家忠厚之意、於是篇尤爲可見。○呂氏曰、又曰二字、所以形容周公之惓惓斯民。命已畢而猶有餘情、誥已終而猶有餘語。顧盻之光、猶曄然溢於簡册也。 立政 吳氏曰、此書戒成王、以任用賢才之道。而其旨意、則又上戒成王專擇百官・有司之長。如所謂常伯・常任・準人等云者、蓋古者外之諸侯、一卿已命於君。内之卿大夫、則亦自擇其屬。如周公以蔡仲爲卿士、伯冏謹簡乃僚之類。其長旣賢、則其所舉用、無不賢者矣。葛氏曰、誥體也。今文古文皆有。 周公若曰、拜手稽首、告嗣天子王矣。用咸戒于王曰、王左右常伯・常任・準人・綴衣・虎賁、周公曰、嗚呼休茲、知恤鮮哉。綴、朱衛下劣二反。賁、音奔。○此篇周公所作、而記之者、周史也。故稱若曰。言周公帥羣臣進戒于王、贊之曰、拜手稽首、告嗣天子王矣。羣臣用皆進戒曰、王左右之臣、有牧民之長、曰常伯、有任事之公卿、曰常任、有守法之有司、曰準人。三事之外、掌服器者、曰綴衣、執射御者、曰虎賁。皆任用之所當謹者。周公於是歎息言曰、美矣此官。然知憂恤者鮮矣。言五等官職之美、而知憂其得人者少也。吳氏曰、綴衣・虎賁、近臣之長也。葛氏曰、綴衣、周禮司服之類。虎賁、周禮之虎賁氏也。 △古之人迪惟有夏、乃有室大競、籲俊尊上帝。迪知忱恂于九德之行、乃敢告敎厥后曰、拜手稽首后矣。曰、宅乃事、宅乃牧、宅乃準、茲惟后矣。謀面用丕訓德、則乃宅人、茲乃三宅無義民。恂、音荀。○古之人有行此道者、惟有夏之君。當王室大强之時、而求賢以爲事天之實也。迪知者、蹈知而非苟知也。忱恂者、誠信而非輕信也。言夏之臣、蹈知誠信于九德之行、乃敢告敎其君曰、拜手稽首后矣云者、致敬以尊其爲君之名也。曰、宅乃事、宅乃牧、宅乃準、茲惟后矣云者、致告以敍其爲君之實也。茲者、此也。言如此而後可以爲君也。卽皐陶與禹言九德之事。謀面者、謀人之面貌也。言非迪知忱恂于九德之行、而徒謀之面貌、用以爲大順於德、乃宅而任之。如此、則三宅之人、豈復有賢者乎。蘇氏曰、事則向所謂常任也。牧則向所謂常伯也。準則向所謂準人也。一篇之中、所論宅俊者、參差不齊。然大要不出是三者、其餘則皆小臣百執事也。吳氏曰、古者凡以善言語人、皆謂之敎。不必自上敎下、而後謂之敎也。 △桀德惟乃弗作往任。是惟暴德罔後。夏桀惡德、弗作往昔先王任用三宅、而所任者、乃惟暴德之人。故桀以喪亡無後。 △亦越成湯、陟丕釐上帝之耿命、乃用三有宅、克卽宅。曰、三有俊克卽俊。嚴惟丕式。克用三宅・三俊。其在商邑、用協于厥邑。其在四方、用丕式見德。亦越者、繼前之辭也。耿、光也。湯自七十里升爲天子、典禮命討、昭著於天下。所謂陟丕釐上帝之光命也。三宅、謂居常伯・常任・準人之位者。三俊、謂有常伯・常任・準人之才者。克卽者、言湯所用三宅、實能就是位、而不曠其職、所稱三俊、實能就是德、而不浮其名也。三俊、說者謂、他日次補三宅者。詳宅以位言、俊以德言、意其儲養待用、或如說者所云也。惟、思。式、法也。湯於三宅・三俊、嚴思而丕法之。故能盡其宅俊之用、而宅者得以效其職、俊者得以著其才。賢智奮庸、登于至治。其在商邑、用協于厥邑、近者察之詳、其情未易齊。畿甸之協、則純之至也。其在四方、用丕式見德。遠者及之難。其德未易徧。觀法之同、則大之至也。至純至大、治道無餘蘊矣。曰邑曰四方者、各極其遠近而言耳。 △嗚呼其在受德暋。惟羞刑暴德之人、同于厥邦、乃惟庶習逸德之人、同于厥政。帝欽罰之、乃伻我有夏、式商受命、奄甸萬姓。暋、音敏。奄、衣檢反。○羞刑、進任刑戮者也。庶習、備諸衆醜者也。言紂德强暴、又所與共國者、惟羞刑暴德之諸侯、所與共政者、惟庶習逸德之臣下。上帝敬致其罰、乃使我周有此諸夏、用商所受之命、而奄甸萬姓焉。甸者、井牧其地、什伍其民也。 △亦越文王・武王、克知三有宅心、灼見三有俊心、以敬事上帝、立民長伯。三宅・三俊、文武克知灼見。皆曰心者、卽所謂迪知忱恂而非謀面也。三宅已授之位。故曰克知。三俊、未任以事。故曰灼見。以是敬事上帝、則天職修而上有所承。以是立民長伯、則體統立而下有所寄。人君位天人之兩閒、而俯仰無怍者、以是也。夏之尊帝、商之丕釐、周之敬事、其義一也。長、如王制所謂五國以爲屬、屬有長。伯、如王制所謂二百一十國以爲州、州有伯、是也。 △立政任人・準夫・牧、作三事。言文武立政、三宅之官也。任人、常任也。準夫、準人也。牧、常伯也。以職言。故曰事。 △虎賁・綴衣・趣馬・小尹・左右攜僕・百司・庶府、此侍御之官也。趣馬、掌馬之官。小尹、小官之長。攜僕、攜持僕御之人。百司、若司裘・司服。庶府、若内府・大府之屬也。 △大都・小伯・藝人・表臣百司・太史・尹伯・庶常吉士、此都邑之官也。呂氏曰、大都・小伯者、謂大都之伯、小都之伯也。大都言都不言伯、小伯言伯不言都、互見之也。藝人者、卜祝筮匠、執技以事上者。表臣百司、表、外也。表、對裏之詞。上文百司、蓋内百官。若内府内司服之屬、所謂裏臣也。此百司、蓋外百司。若外府外司服之屬、所謂表臣也。太史者、史官也。尹伯者、有司之長。如庖人・内饔・膳夫、則是數尹之伯也。鐘師尹鐘、磬師尹磬。太師司樂、則是數尹之伯也。凡所謂官吏、莫不在内外百司之中。至於特見其名者、則皆有意焉。虎賁・綴衣・趣馬・小尹・左右攜僕、以扈衛親近而見。庶府、以冗賤人所易忽而見。藝人、恐其或興淫巧機詐、以蕩上心而見。太史、以奉諱惡、公天下後世之是非而見。尹伯、以大小相維、體統所係而見。若大都・小伯、則分治郊畿、不預百司之數者。旣條陳歷數文武之衆職、而總結之曰、庶常吉士。庶、衆也。言在文武之廷、無非常德吉士也。 △司徒・司馬・司空・亞旅、此諸侯之官也。司徒、主邦敎。司馬、主邦政。司空、主邦土。餘見牧誓。言諸侯之官、莫不得人也。諸侯之官獨舉此者、以其名位通於天子歟。 △夷微・盧烝・三亳、阪尹。此王官之監於諸侯四夷者也。微・盧、見經。亳、見史。三亳、蒙爲北亳、穀熟爲南亳、偃師爲西亳。烝、或以爲衆、或以爲夷名。阪、未詳。古者險危之地封疆之守、或不以封、而使王官治之、參錯於五服之閒。是之謂尹。地志載王官所治非一。此特舉其重者耳。自諸侯三卿以降、惟列官名、而無他語。承上庶常吉士之文、以内見外也。夫上自王朝、内而都邑、外而諸侯、遠而夷狄、莫不皆得人以爲官使。何其盛歟。 △文王惟克厥宅心、乃克立茲常事・司牧人、以克俊有德。文王惟能其三宅之心。能者、能之也。知之至、信之篤之謂。故能立此常任・常伯、用能俊有德也。不言準人者、因上章言文王用人、而申克知三有宅心之說、故略之也。 △文王罔攸兼于庶言・庶獄・庶愼。惟有司之牧夫、是訓用違。庶言、號令也。庶獄、獄訟也。庶愼、國之禁戒儲備也。有司、有職主者。牧夫、牧人也。文王不敢下侵庶職、惟於有司牧夫、訓勑用命及違命者而已。漢孔氏曰、勞於求才、逸於任賢。 △庶獄・庶愼、文王罔敢知于茲。上言罔攸兼、則猶知之。特不兼其事耳。至此罔敢知。則若未嘗知有其事。蓋信任之益專也。上言庶言、此不及者、號令出於君。有不容不知者故也。呂氏曰、不曰罔知于茲、而曰罔敢知于茲者、徒言罔知、則是莊老之無爲也。惟言罔敢知、然後見文王敬畏、思不出位之意。毫釐之辨、學者宜精察之。 △亦越武王、率惟敉功、不敢替厥義德、率惟謀從容德、以竝受此丕丕基。率、循也。敉功、安天下之功。義德、義德之人。容德、容德之人。蓋義德者、有撥亂反正之才。容德者、有休休樂善之量。皆成德之人也。周公上文言、武王率循文王之功、而不敢替其所用義德之人、率循文王之謀、而不敢違其容德之士。意如虢叔・閎夭・散宜生・泰顚・南宮括之徒、所以輔成王業者。文用之於前、武任之於後。故周公於君奭言、五臣克昭文王受有殷命、武王惟茲四人、尙迪有祿。正猶此敍文武用人、而言竝受此丕丕基也。 △嗚呼孺子王矣。繼自今、我其立政立事。準人・牧夫、我其克灼知厥若。丕乃俾亂、相我受民、和我庶・獄庶愼、時則勿有閒之。我者、指王而言。若、順也。周公旣述文武基業之大、歎息而言曰、孺子今旣爲王矣。繼此以往、王其於立政・立事、準人・牧夫之任、當能明知其所順。順者、其心之安也。孔子曰、察其所安、人焉廋哉。察其所順者、知人之要也。夫旣明知其所順、果正而不他。然後推心而大委任之、使展布四體以爲治、相助左右所受民、和調均齊獄愼之事、而又戒其勿以小人閒之、使得終始其治。此任人之要也。民而謂之受者、言民者乃受之於天、受之於祖宗。非成王之所自有也。 △自一話一言、我則末惟成德之彥、以乂我受民。末、終。惟、思也。自一話一言之閒、我則終思成德之美士、以治我所受之民、而不敢斯須忘也。 △嗚呼予旦已受人之徽言、咸告孺子王矣。繼自今文子・文孫、其勿誤于庶獄・庶愼。惟正是乂之。前所言禹・湯・文・武任人之事、無非至美之言。我聞之於人者、已皆告孺子王矣。文子・文孫者、成王武王之文子、文王之文孫也。成王之時、法度彰、禮樂著。守成尙文。故曰文。誤、失也。有所兼、有所知、不付之有司、而以己誤之也。正、猶康誥所謂正人、與宮正・酒正之正。指當職者爲言。不以己誤庶獄・庶愼、惟當職之人是治之。下文言、其勿誤庶獄、惟有司之牧夫、卽此意。 △自古商人、亦越我周文王、立政立事。牧夫・準人、則克宅之、克由繹之、茲乃俾乂。自古及商人、及我周文王、於立政所以用三宅之道、則克宅之者、能得賢者以居其職也。克由繹之者、能紬繹用之而盡其才也。旣能宅其才以安其職、又能繹其才以盡其用、茲其所以能俾乂也歟。 △國則罔有立政用憸人。不訓于德、是罔顯在厥世。繼自今立政、其勿以憸人。其惟吉士。用勱相我國家。勱、音邁。○自古爲國、無有立政用憸利小人者。小人而謂之憸者、形容其沾沾便捷之狀也。憸利小人、不順于德、是無能光顯以在厥世。王當繼今以往、立政勿用憸利小人。其惟用有常吉士、使勉力以輔相我國家也。呂氏曰、君子陽類。用則升其國於明昌。小人陰類。用則降其國於晻昧。陰陽升降、亦各從其類也。 △今文子・文孫孺子王矣。其勿誤于庶獄。惟有司之牧夫。始言和我庶獄・庶愼、時則勿有閒之、繼言其勿誤于庶獄・庶愼、惟正是乂之、至是獨曰其勿誤于庶獄、惟有司之牧夫。蓋刑者、天下之重事。挈其重而獨舉之。使成王尤知刑獄之可畏、必專有司牧夫之任、而不可以己誤之也。 △其克詰爾戎兵、以陟禹之跡、方行天下、至于海表、罔有不服。以覲文王之耿光、以揚武王之大烈。詰、治也。治爾戎服兵器也。陟、升也。禹迹、禹服舊迹也。方、四方也。海表、四裔也。言德威所及、無不服也。覲、見也。耿光、德也。大烈、業也。於文王稱德、於武王稱業。各於其盛者稱之。呂氏曰、兵、刑之大也。故旣言庶獄、而繼以治兵之戒焉。或曰、周公之訓、稽其所弊、得無啓後世好大喜功之患乎。曰、周公詰兵之訓、繼勿誤庶獄之後。犴獄之閒、尙恐一刑之誤。況六師萬衆之命、其敢不審而誤舉乎。推勿誤庶獄之心、而奉克詰戎兵之戒。必非得已不己、而輕用民命者也。 △嗚呼繼自今後王立政、其惟克用常人。幷周家後王、而戒之也。常人、常德之人也。皐陶曰、彰厥有常吉哉。常人與吉士、同實而異名者也。 △周公若曰、太史、司寇蘇公、式敬爾由獄、以長我王國、茲式有愼、以列用中罰。此周公因言愼罰、而以蘇公敬獄之事、告之太史、使其幷書、以爲後世司獄之式也。蘇、國名也。左傳蘇忿生以溫爲司寇。周公告太史以蘇忿生爲司寇。用能敬其所由之獄。培植基本、以長我王國、令於此取法而有謹焉。則能以輕重條列、用其中罰、而無過差之患矣。 書經卷之六 蔡沉集傳 周官 成王訓迪百官。史錄其言以周官名之。亦訓體也。今文無、古文有。○按此篇與今周禮不同。如三公・三孤、周禮皆不載。或謂、公孤兼官無正職。故不載。然三公論道經邦。三孤貳公弘化。非職乎。職任之大、無踰此矣。或又謂、師氏卽太師、保氏卽太保。然以師保之尊、而反屬司徒之職、亦無是理也。又此言、六年五服一朝。而周禮六服諸侯、有一歲一見者、二歲一見者、三歲一見者、亦與此不合。是固可疑。然周禮非聖人不能作也。意周公方條治事之官、而未及師保之職。所謂未及者、鄭重而未及言之也。書未成而公亡。其閒法制有未施用。故與此異、而冬官亦缺。要之周禮首末未備、周公未成之書也。惜哉。讀書者參互而考之、則周公經制、可得而論矣。 惟周王撫萬邦、巡侯・甸、四征弗庭、綏厥兆民、六服羣辟、罔不承德。歸于宗周、董正治官。此、書之本序也。庭、直也。葛氏曰、弗庭、弗來庭者。六服、侯・甸・男・采・衛、幷畿内爲六服也。禹貢五服、通畿内。周制五服、在王畿外也。周禮又有九服。侯・甸・男・采・衛・蠻・夷・鎭・蕃、與此不同。宗周、鎬京也。董、督也。治官、凡治事之官也。言成王撫臨萬國、巡狩侯・甸、四方征討不庭之國、以安天下之民。六服諸侯之君、無不奉承周德。成王歸于鎬京、督正治事之官。外攘之功舉、而益嚴内治之修也。唐孔氏曰、周制無萬國。惟伐淮夷。非四征也、大言之爾。 △王曰、若昔大猷、制治于未亂、保邦于未危。治、去聲。○若昔大道之世、制治保邦于未亂未危之前。卽下文明王立政是也。 △曰、唐虞稽古、建官惟百。内有百揆・四岳、外有州牧・侯伯。庶政惟和、萬國咸寧。夏商官倍。亦克用乂。明王立政、不惟其官、惟其人。倍、薄亥反。○百揆、無所不總者。四岳、總其方岳者。州牧、各總其州者。侯伯、次州牧而總諸侯者也。百揆・四岳、總治于内、州牧・侯伯、總治于外。内外相承、體統不紊。故庶政惟和、而萬國咸安。夏商之時、世變事繁。觀其會通、制其繁簡、官數加倍、亦能用治。明王立政、不惟其官之多、惟其得人而已。 △今予小子、祗勤于德、夙夜不逮。仰惟前代時若、訓迪厥官。逮、徒耐反、又湯亥大計二反。○逮、及。時、是。若、順也。成王祗勤于德、早夜若有所不及然。蓋修德者、任官之本也。 △立太師・太傅・太保。茲惟三公、論道經邦、爕理陰陽。官不必備、惟其人。立、始辭也。三公、非始於此、立爲周家定制、則始於此也。賈誼曰、保者、保其身體。傅者、傅之德義。師、道之敎訓。此所謂三公也。陰陽、以氣言。道者、陰陽之理、恆而不變者也。易曰、一陰一陽之謂道、是也。論者、講明之謂。經者、經綸之謂。爕理者、和調之也。非經綸天下之大經、參天地之化育者、豈足以任此責。故官不必備、惟其人也。 △少師・少傅・少保、曰三孤。貳公弘化、寅亮天地、弼予一人。少、失照反。○孤、特也。三少雖三公之貳、而非其屬官。故曰孤。天地以形言、化者、天地之用、運而無迹者也。易曰、範圍天地之化、是也。弘者、張而大之。寅亮者、敬而明之也。公論道、孤弘化。公爕理陰陽、孤寅亮天地。公論於前、孤弼於後。公孤之分如此。 △冢宰掌邦治、統百官、均四海。冢、大。宰、治也。天官卿、治官之長、是爲冢宰。内統百官、外均四海。蓋天子之相也。百官異職。管攝使歸于一、是之謂統。四海異宜。調劑使得其平、是之謂均。 △司徒掌邦敎、敷五典、擾兆民。擾、訓也。地官卿、主國敎化、敷君臣・父子・夫婦・長幼・朋友、五者之敎、以訓擾兆民之不順者、而使之順也。唐虞司徒之官、固已職掌如此。 △宗伯掌邦禮、治神人、和上下。春官卿、主邦禮、治天神・地衹・人鬼之事、和上下尊卑等列。春官於四時之序爲長。故其官、謂之宗伯。成周合樂於禮官。謂之和者、蓋以樂而言也。 △司馬掌邦政、統六師、平邦國。夏官卿、主戎馬之事、掌國征伐、統御六軍、平治邦國。平、謂强不得陵弱、衆不得暴寡、而人皆得其平也。軍政莫急於馬。故以司馬名官。何莫非政。獨戎政謂之政者、用以征伐而正彼之不正。王政之大者也。 △司寇掌邦禁、詰姦慝、刑暴亂。秋官卿、主寇賊法禁。羣奸攻刧曰寇。詰姦慝、刑彊暴作亂者。掌刑不曰刑而曰禁者、禁於未然也。呂氏曰、姦慝隱而難知。故謂之詰。推鞠窮詰而求其情也。暴亂顯而易見。直刑之而已。 △司空掌邦土、居四民、時地利。冬官卿、主國空土、以居土農工商四民、順天時以興地利。按周禮冬官則記考土之事。與此不同。蓋本闕冬官。漢儒以考工記當之也。 △六卿分職、各率其屬、以倡九牧、阜成兆民。六卿分職、各率其屬官、以倡九州牧、自内達之於外。政治明、敎化洽。兆民之衆、莫不阜厚而化成也。按周禮每卿六十屬、六卿三百六十屬也。呂氏曰、冢宰相天子統百官。則司徒以下、無非冢宰所統。乃均列一職、而倂數之爲六者、綱、在網中也。乾坤之與六子竝列於八方、冢宰之與五卿竝列於六職也。 △六年五服一朝。又六年王乃時巡。考制度于四岳。諸侯各朝于方岳、大明黜陟。五服、侯・甸・男・采・衛也。六年一朝會京師、十二年王一巡狩。時巡者、猶舜之四仲巡狩也。考制度者、猶舜之協時月正日、同律度量衡等事也。諸侯各朝方岳者、猶舜之肆覲東后也。大明黜陟者、猶舜之黜陟幽明也。疎數異時繁簡異制。帝王之治、因時損益者可見矣。 △王曰、嗚呼凡我有官君子、欽乃攸司、愼乃出令、令出惟行。弗惟反。以公滅私、民其允懷。建官之體統、前章旣訓迪之矣。此則居守官職者咸在。曰凡有官君子者、合尊卑小大、而同訓之也。反者、令出不可行、而壅逆之謂。言敬汝所主之職、謹汝所出之令、令出欲其行、不欲其壅逆而不行也。以天下之公理、滅一己之私情、則令行而民莫不敬信懷服矣。 △學古入官、議事以制、政乃不迷。其爾典常作之師。無以利口亂厥官。蓄疑敗謀、怠忽荒政。不學牆面、蒞事惟煩。蓄、勑六反。○學古、學前代之法也。制、裁度也。迷、錯繆也。典常、當代之法也。周家典常、皆文・武・周公之所講畫、至精至備。凡蒞官者、謹師之而已。不可喋喋利口、更改而紛亂之也。積疑不決、必敗其謀。怠惰忽略、必荒其政。人而不學、其猶正牆面而立、必無所見、而舉錯煩擾也。○蘇氏曰、鄭子產鑄刑書。晉叔向譏之曰、昔先王議事、以制不爲刑辟。其言蓋取諸此。先王人法竝任、而任人爲多。故律設大法而已。其輕重之詳、則付之人。臨事而議以制其出入。故刑簡而政淸。自唐以前、治罪科條、止於今律令而已。人之所犯、日變無窮。而律令有限。以有限治無窮、不聞有所闕。豈非人法兼行、吏猶得臨事而議乎。今律令之外、科條數萬、而不足於用、有司請立新法者、日益不已。嗚呼任法之弊、一至於此哉。 △戒爾卿士。功崇惟志。業廣惟勤。惟克果斷、乃罔後艱。斷、都玩反。○此下申戒卿士也。王氏曰、功以志崇、業以仁廣。斷以勇克。此三者天下之達道也。呂氏曰、功者業之成也。業者功之積也。崇其功者存乎志。廣其業者存乎勤。勤由志而生。志待勤而遂。雖有二者、當幾而不能果斷、則志與勤虛用、而終蹈後艱矣。 △位不期驕、祿不期侈、恭儉惟德、無載爾僞。作德、心逸日休。作僞、心勞日拙。載、作代反。○貴、不與驕期而驕自至。祿、不與侈期而侈自至。故居是位當知所以恭、饗是祿、當知所以儉。然恭儉豈可以聲音笑貌爲哉。當有實得於己、不可從事於僞。作德、則中外惟一。故心逸而日休休焉。作僞、則揜護不暇。故心勞而日著其拙矣。或曰、期、待也。位所以崇德、非期於爲驕。祿所以報功、非期於爲侈。亦通。 △居寵思危。罔不惟畏。弗畏入畏。居寵盛、則思危辱、當無所不致其祗畏。苟不知祗畏、則入于可畏之中矣。後之患失者、與思危相似。然思危者、以寵利爲憂、患失者、以寵利爲樂。所存大不同也。 △推賢讓能、庶官乃和。不和政厖。舉能其官、惟爾之能。稱匪其人、惟爾不任。推、通回反。厖、莫江反。○賢、有德者也。能、有才者也。王氏曰、道二、義利而已。推賢讓能、所以爲義。大臣出於義、則莫不出於義。此庶官所以不爭而和。蔽賢害能、所以爲利。大臣出於利、則莫不出於利。此庶官所以爭而不和。庶官不和、則政必雜亂而不理矣。稱、亦舉也。所舉之人、能修其官、是亦爾之所能。舉非其人、是亦爾不勝任。古者大臣以人事君。其責如此。 △王曰、嗚呼三事曁大夫、敬爾有官、亂爾有政、以佑乃辟、永康兆民、萬邦惟無斁。辟、必益反。斁、音亦。○三事、卽立政三事也。亂、治也。篇終歎息。上自三事下至大夫、而申戒勑之也。其不及公孤者、公孤德尊位隆。非有待於戒勑也。 君陳 君陳、臣名。唐孔氏曰、周公遷殷頑民於下都、周公親自監之。周公旣歿、成王命君陳代周公。此其策命之詞。史錄其書、以君陳名篇。今文無、古文有。 王若曰、君陳、惟爾令德孝恭、惟孝、友于兄弟。克施有政。命汝尹茲東郊。敬哉。言君陳有令德、事親孝、事上恭。惟其孝友於家。是以能施政於邦。孔子曰、居家理。故治可移於官。陳氏曰、天子之國、五十里爲近郊。自王城言之、則下都乃東郊之地。故君陳・畢命、皆指下都爲東郊。 △昔周公師保萬民、民懷其德。往愼乃司、茲率厥常。懋昭周公之訓、惟民其乂。周公之在東郊、有師之尊、有保之親。師敎之、保安之。民懷其德。君陳之往、但當謹其所司。率循其常、勉明周公之舊訓、則民其治矣。蓋周公旣歿、民方思慕周公之訓。君陳能發明而光大之。固宜其翕然聽順也。 △我聞曰、至治馨香、感于神明。黍稷非馨、明德惟馨。爾尙式時周公之猷訓、惟日孜孜、無敢逸豫。呂氏曰、成王旣勉君陳昭周公之訓、復舉周公精微之訓以告之。至治馨香以下四語、所謂周公之訓也。旣言此而掲之以爾尙式時周公之猷訓、則是四言、爲周公之訓明矣。物之精華、固無二體。然形質止而氣臭升。止者有方、升者無閒。則馨香者、精華之上達者也。至治之極、馨香發聞、感格神明。不疾而速。凡昭薦黍稷之苾芬、是豈黍稷之馨哉。所以苾芬者、實明德之馨也。至治舉其成、明德循其本。非有二馨香也。周公之訓、固爲精微、而舉以告君陳、尤當其可。自殷頑民言之、欲其感格、非可刑驅而勢迫。所謂洞達無閒者。蓋當深省也。自周公法度言之、典章雖具、苟無前人之德、則索然萎薾徒爲陳迹也。故勉之以用是猷訓、惟日孜孜無敢逸豫焉。是訓也、至精至微、非日新不已、深致敬篤之功、孰能與於斯。 △凡人未見聖、若不克見。旣見聖、亦不克由聖。爾其戒哉。爾惟風。下民惟草。未見聖、如不能得見。旣見聖、亦不能由聖。人情皆然。君陳親見周公。故特申戒以此。君子之德風也。小人之德草也。草上之風必偃。君陳克由周公之訓、則商民亦由君陳之訓矣。 △圖厥政、莫或不艱。有廢有興、出入自爾師虞。庶言同則繹。師、衆。虞、度也。言圖謀其政、無小無大、莫或不致其難。有所當廢、有所當興、必出入反覆、與衆共虞度之。衆論旣同、則又紬繹而深思之、而後行也。蓋出入自爾師虞者、所以合乎人之同、庶言同則繹者、所以斷於己之獨。孟子曰、國人皆曰賢、然後察之、國人皆曰可殺、然後察之。庶言同則繹之謂也。 △爾有嘉謀嘉猷、則入告爾后于内、爾乃順之于外。曰、斯謀斯猷、惟我后之德。嗚呼臣人咸若時、惟良顯哉。言切於事、謂之謀、言合於道、謂之猷。道與事非二也。各舉其甚者言之。良、以德言。顯、以名言。或曰、成王舉君陳前日已陳之善、而歎息以美之也。○葛氏曰、成王殆失斯言矣。欲其臣善則稱君、人臣之細行也。然君旣有是心、至於有過、則將使誰執哉。禹聞善言則拜、湯改過不吝。端不爲此言矣。嗚呼此其所以爲成王歟。 △王曰、君陳、爾惟弘周公丕訓。無依勢作威。無倚法以削。寬而有制、從容以和。從、七恭反。○此篇言周公訓者三。曰懋昭、曰式時、至此則弘周公之丕訓、欲其益張而大之也。君陳何至倚勢以爲威、倚法以侵削者。然勢我所有也。法我所用也。喜怒予奪、毫髪不於人而於己、是私意也。非公理也。安能不作威以削乎。君陳之世、當寬和之時也。然寬不可一於寬、必寬而有其制。和不可一於和、必從容以和之、而後可以和厥中也。 △殷民在辟、予曰辟、爾惟勿辟。予曰宥、爾惟勿宥。惟厥中。辟、毘亦反。○上章成王慮君陳徇己。此則慮君陳之徇君也。言殷民之在刑辟者、不可徇君以爲生殺、惟當審其輕重之中也。 △有弗若于汝政、弗化于汝訓、辟以止辟、乃辟。其有不順于汝之政、不化于汝之訓、刑之可也。然刑期無刑。刑而可以止刑者、乃刑之。此終上章之辟。 △狃于姦宄、敗常亂俗、三細不宥。狃、女九反。○狃、習也。常、典常也。俗、風俗也。狃于姦宄、與夫毀敗典常、壞亂風俗、人犯此三者、雖小罪、亦不可宥。以其所關者大也。此終上章之宥。 △爾無忿疾于頑。無求備于一夫。無忿疾人之所未化。無求備人之所不能。 △必有忍、其乃有濟。有容、德乃大。孔子曰、小不忍、則亂大謀。必有所忍、而後能有所濟。然此猶有堅制力蓄之意、若洪裕寬綽、恢恢乎有餘地者。斯乃德之大也。忍言事、容言德。各以深淺言也。 △簡厥修、亦簡其或不修。進厥良、以率其或不良。王氏曰、修、謂其職業。良、謂其行義。職業、有修與不修。當簡而別之、則人勸功。進行義之良者、以率其不良、則人勵行。 △惟民生厚。因物有遷。違上所命、從厥攸好。爾克敬典在德、時乃罔不變。允升于大猷。惟予一人膺受多福、其爾之休、終有辭於永世。言斯民之生、其性本厚。而所以澆薄者、以誘於習俗、而爲物所遷耳。然厚者旣可遷而薄、則薄者豈不可反而厚乎。反薄帰厚、特非聲音笑貌之所能爲爾。民之於上、固不從其令而從其好。大學言、其所令、反其所好、則民不從、亦此意也。敬典者、敬其君臣・父子・兄弟・夫婦・朋友之常道也。在德者、得其典常之道、而著之於身也。蓋知敬典而不知在德、則典與我猶二也。惟敬典而在德焉、則所敬之典、無非實有諸己。實之感人、捷於桴鼓。所以時乃罔不變、而信升于大猷也。如是、則君受其福、臣成其美、而有令名於永世矣。 顧命 顧、還視也。成王將崩、命羣臣立康王。史序其事爲篇。謂之顧命者、鄭玄云、回首曰顧。臨死回顧而發命也。今文古文皆有。○呂氏曰、成王經三監之變、王室幾揺。故此正其終始特詳焉。顧命、成王所以正其終、康王之誥、康王所以正其始。 惟四月哉生魄、王不懌。始生魄、十六日。王有疾。故不悅懌。 △甲子、王乃洮頮水、相被冕服、憑玉几。洮、音桃。頮、音悔。○王發大命臨羣臣、必齊戒沐浴。今疾病危殆。故但洮盥頮面、扶相者被以袞冕、憑玉几以發命。 △乃同召太保奭・芮伯・彤伯・畢公・衛侯・毛公・師氏・虎臣・百尹・御事。召、直笑反。芮、如稅反。彤、音全。○同召六卿、下至御治事者。太保・芮伯・彤伯・畢公・衛侯・毛公、六卿也。冢宰第一、召公領之。司徒第二、芮伯爲之。宗伯第三、彤伯爲之。司馬第四、畢公領之。司寇第五、衛侯爲之。司空第六、毛公領之。太保・畢・毛、三公兼也。芮・彤・畢・衛・毛、皆國名。入爲天子公卿。師氏、大夫官。虎臣、虎賁氏。百尹、百官之長、及諸御治事者。平時則召六卿使帥其屬。此則將發顧命、自六卿至御事、同以王命召也。 △王曰、嗚呼疾大漸惟幾。病日臻、旣彌留。恐不獲誓言嗣。茲予審訓命汝。此下成王之顧命也。自嘆其疾大進惟危殆、病日至、旣彌甚而留連。恐遂死、不得誓言以嗣續我志。此我所以詳審發訓命汝。統言曰疾、甚言曰病。 △昔君文王・武王、宣重光、奠麗陳敎則肄。肄不違、用克達殷集大命。武、猶文。謂之重光、猶舜如堯謂之重華也。奠、定。麗、依也。言文武宣布重明之德、定民所依。陳列敎條則民皆服。習而不違、天下化之、用能達於殷邦、而集大命於周也。 △在後之侗、敬迓天威、嗣守文武大訓、無敢昏逾。侗、音同。○侗、愚也。成王自稱言、其敬迎上天威命、而不敢少忽、嗣守文武大訓、而無敢昏逾。天威、天命也。大訓、述天命者也。於天言天威、於文武言大訓、非有二也。 △今天降疾殆弗興弗悟。爾尙明時朕言、用敬保元子釗、弘濟于艱難。釗、音昭。○釗、康王名。成王言、今天降疾、我身殆將必死。弗興弗悟。爾庶幾明是我言、用敬保元子釗、大濟于艱難。曰元子者、正其統也。 △柔遠能邇、安勸小大庶邦。懷來馴擾、安寧勸導、皆君道所當盡者。合遠邇小大而言、又以見君德所施、公平周溥、而不可有所偏滯也。 △思夫人自亂于威儀。爾無以釗冒貢于非幾。亂、治也。威者、有威可畏。儀者、有儀可象。舉一身之則而言也。蓋人受天地之中以生。是以有動作威儀之則。成王思夫人之所以爲人者、自治于威儀耳。自治云者、正其身而不假於外求也。貢、進也。成王又言、羣臣其無以元子而冒進於不善之幾也。蓋幾者、動之微而善惡之所由分也。非幾、則發於不善而陷於惡矣。威儀、舉其著於外者而勉之也。非幾、舉其發於中者而戒之也。威儀之治、皆本於一念一慮之微。可不謹乎。孔子所謂知幾、子思所謂謹獨、周子所謂幾善惡者、皆致意於是也。成王垂絕之言、而拳拳及此。其有得於周公者亦深矣。○蘇氏曰、死生之際、聖賢之所甚重也。成王將崩之一日、被冕服以見百官、出經遠保世之言。其不死於燕安婦人之手也明矣。其致刑措宜哉。 △茲旣受命還。出綴衣于庭。越翼日乙丑、王崩。還、音旋。○綴衣、幄帳也。羣臣旣退、徹出幄帳於庭。喪大記云、疾病、君徹縣東首於北牖下、是也。於其明日王崩。 △太保命仲桓・南宮毛、俾爰齊侯呂伋、以二干戈、虎賁百人、逆子釗於南門之外、延入翼室、恤宅宗。桓・毛、二臣名。伋、太公望子、爲天子虎賁氏。延、引也。翼室、路寢旁、左右翼室也。太保、以冢宰攝政。命桓・毛二臣、使齊侯呂伋、以二干戈、虎賁百人、逆太子釗于路寢門外、引入路寢翼室、爲憂居宗主也。呂氏曰、發命者冢宰。傳命者兩朝臣。承命者勳戚顯諸侯。體統尊嚴、樞機周密、防危慮患之意深矣。入自端門、萬姓咸覩與天下共之也。延入翼室、爲憂居之宗、示天下不可一日無統也。唐穆・敬・文・武以降、閹寺執國命易王於宮掖、而外廷猶不聞。然後知、周家之制、曲盡備豫。雖一條一節、亦不可廢也。 △丁卯、命作册度。命史爲册書法度、傳顧命於康王。 △越七日癸酉、伯相命士須材。伯相、召公也。召公以西伯爲相。須、取也。命士取材木以供喪用。 △狄設黼扆綴衣。扆、隱豈反。○狄、下土。祭統云、狄者、樂吏之賤者也。喪大記、狄人設階。蓋供喪役、而典設張之事者也。黼扆、屛風。畫爲斧文者。設黼扆幄帳、如成王生存之日也。 △牖閒南嚮、敷重篾席黼純。華玉仍几。篾、莫結反。○此平時見羣臣覲諸侯之坐也。敷設重席、所謂天子之席三重者也。篾席、桃竹枝席也。黼、白黑雜繒。純、緣也。華、彩色也。華玉、以飾几。仍、因也。因生時所設也。周禮、吉事變几、凶事仍几是也。 △西序東嚮、敷重厎席綴純。文貝仍几。此旦夕聽事之坐也。東西廂謂之序。厎席、蒲席也。綴、雜彩。文貝、有文之貝。以飾几也。 △東序西嚮、敷重豐席畫純。雕玉仍几。此養國老、饗羣臣之坐也。豐席、筍席也。畫、彩色。雕、刻鏤也。 △西夾南嚮、敷重筍席玄紛純。漆仍几。此親属私燕之坐也。西廂來來之前。筍席、竹席也。紛、雜也。以玄黑之色、雜爲之緣。漆、漆几也。牖閒兩序西夾、其席有四。牖戶之閒、謂之扆。天子負扆朝諸侯、則牖閒南嚮之席、坐之正也。其三席各隨事以時設也。將傳先王顧命、知神之在此在彼乎。故兼設平生之坐也。 △越玉五重、陳寶。赤刀・大訓・弘璧・琬琰、在西序。大玉・夷玉・天球・河圖、在東序。胤之舞衣、大貝・鼖鼓、在西房。兌之戈、和之弓、垂之竹矢、在東房。於東西序座北、列玉五重、及陳先王所寶器物。赤刀、赤削也。大訓、三皇五帝之書。訓誥亦在焉。文武之訓、亦曰大訓。弘璧、大璧也。琬琰、圭名。夷、常也。球、鳴球也。河圖、伏羲時龍馬負圖出於河。一六位北、二七位南、三八位東、四九位西、五十居中者。易大傳所謂河出圖是也。胤、國名。胤國所制舞衣。大貝、如車渠。鼖鼓、長八尺。兌・和、皆古之巧工。垂、舜時共工。舞衣・鼖鼓・戈・弓・竹矢、皆制作精巧中法度。故歷代傳寶之。孔氏曰、弘璧・琬琰・大玉・夷玉・天球、玉之五重也。呂氏曰、西序所陳、不惟赤刀・弘璧、而大訓參之。東序所陳、不惟大玉・夷玉、而河圖參之。則其所寶者、斷可識矣。愚謂、寶玉器物之陳、非徒以爲國容觀美。意者成王平日之所觀閱、手澤在焉。陳之以象其生存也。楊氏中庸傳曰、宗器於祭陳之、示能守也。於顧命陳之、示能傳也。 △大輅在賓階面。綴輅在阼階面。先輅在左塾之前。次輅在右塾之前。大輅、玉輅也。綴輅、金輅也。先輅、木輅也。次輅、象輅・革輅也。王之五輅、玉輅以祀不以封、爲最貴。金輅以封同姓、爲次之。象輅以封異姓、爲又次之。革輅以封四衛、爲又次之。木輅以封蕃國、爲最賤。其行也、貴者宜自近、賤者宜遠也。王乘玉輅、綴之者金輅也。故金輅謂之綴輅。最遠者木輅也。故木輅謂之先輅。以木輅爲先輅、則革輅・象輅爲次輅矣。賓階、西階也。阼階、東階也。面、南嚮也。塾、門側堂也。五輅陳列、亦象成王之生存也。周禮典輅云、若有大祭祀、則出輅。大喪・大賓客亦如之。是大喪出輅、爲常禮也。又按所陳寶玉器物、皆以西爲上者、成王殯在西序故也。 △二人雀弁執惠、立于畢門之内。四人綦弁、執戈上刃、夾兩階戺。一人冕執劉、立于東堂。一人冕執鉞、立于西堂。一人冕執戣、立于東垂。一人冕執瞿、立于西垂。一人冕執銳、立于側階。戺、鉏里反。戣、音逵。○弁、士服。雀弁、赤色弁也。綦弁、以文鹿子皮爲之。惠、三隅矛。路寢門、一名畢門。上刃、刃外嚮也。堂廉曰戺。冕、大夫服。劉、鉞屬。戣・瞿、皆戟屬。銳、當作鈗。說文曰、鈗、侍臣所執兵、從金允聲。周書曰、一人冕執鈗。讀若允。東西堂、路寢東西廂之前堂也。東西垂、路寢東西序之階上也。側階、北陛之階上也。○呂氏曰、古者執戈戟以宿衛宮、皆士大夫之職。無事而奉燕私、則從容養德、而有膏澤之潤。有事而司禦侮、則堅明守義、而無腹心之虞。下及秦漢陛楯執戟、尙餘一二。此制旣廢。人主接士大夫者、僅有視朝數刻、而周廬陛楯、或環以椎埋嚚悍之徒。有志於復古者、當深繹也。 △王麻冕黼裳、由賓階隮。卿士・邦君麻冕蟻裳、入卽位。隮、牋西反。○麻冕、三十升麻爲冕也。隮、升也。康王吉服、自西階升堂、以受先王之命。故由賓階也。蟻、玄色。公卿・大夫及諸侯皆同服。亦廟中之禮。不言升階者、從王賓階也。入卽位者、各就其位也。○呂氏曰、麻冕黼裳、王祭服也。卿士・邦君祭服之裳皆纁。今蟻裳者、蓋無事於奠祝、不欲純用吉服。有位於班列、不可純用凶服。酌吉凶之閒、示禮之變也。 △太保・太史・太宗、皆麻冕彤裳。太保承介圭、上宗奉同・瑁、由阼階隮。太史秉書、由賓階隮、御王册命。太宗、宗伯也。彤、纁也。太保受遺、太史奉册。太宗相禮。故皆祭服也。介、大也。大圭、天子之守、長尺有二十。同、爵名。祭以酌酒者。瑁、方四寸。邪刻之以冒諸侯之圭璧、以齊瑞信也。太保・宗伯、以先王之命、奉符寶以傳嗣君。有主道焉。故升自阼階。太史以册命御王。故持書由賓階以升。蘇氏曰、凡王所臨所服用、皆曰御。 △曰、皇后憑玉几、道揚末命、命汝嗣訓。臨君周邦、率循大卞、爕和天下、用答揚文武之光訓。成王顧命之言、書之册矣。此太史口陳者也。皇、大。后、君也。言大君成王力疾、親憑玉几、道揚臨終之命。命汝嗣守文武大訓。曰汝者、父前子名之義。卞、法也。臨君周邦、位之大也。率循大卞、法之大也。爕和天下、和之大也。居大位、由大法、致大和、然後可以對揚文武之光訓也。 △王再拜興答曰、眇眇予末小子、其能而亂四方、以敬忌天威。眇、小。而、如。亂、治也。王拜受顧命、起答太史曰、眇眇然予微末小子、其能如父祖治四方、以敬忌天威乎。謙辭退託於不能也。顧命有敬迓天威、嗣守文武大訓之語。故太史所告、康王所答、皆於是致意焉。 △乃受同・瑁。王三宿、三祭、三咤。上宗曰、饗。咤、陟嫁反。○王受瑁爲主、受同以祭。宿、進爵也。祭、祭酒也。咤、奠爵也。禮成於三。故三宿、三祭、三咤。葛氏曰、受上宗同・瑁、則受太保介圭可知。宗伯曰、饗者、傳神命以饗告也。 △太保受同降盥、以異同秉璋以酢、授宗人同拜。王答拜。酢、疾各反。○太保受王所咤之同、而下堂盥洗、更用他同、秉璋以酢。酢、報祭也。祭禮、君執圭瓚祼尸。太宗執璋瓚亞祼。報祭、亦亞祼之類也。故亦秉璋也。以同授宗人而拜尸。王答拜者、代尸拜也。宗人、小宗伯之屬。相太保酢者也。太宗供王。故宗人供太保。 △太保受同祭嚌。宅授宗人同拜。王答拜。嚌、才詣反。○以酒至齒曰嚌。太保復受同以祭、飮福至齒。宅、居也。太保退居其所、以同授宗人又拜。王復答拜。太保飮福至齒者、方在喪疚、歆神之賜、而不甘其味也。若王則喪之主、非徒不甘味。雖飮福亦廢也。 △太保降收。諸侯出廟門俟。太保下堂、有司收徹器用。廟門、路寢之門也。成王之殯在焉。故曰廟。言諸侯、則卿士以下可知。俟者、俟見新君也。 康王之誥 今文古文皆有。但今文合於顧命。 王出在應門之内。太保率西方諸侯、入應門左。畢公率東方諸侯、入應門右。皆布乘黃朱。賓稱奉圭兼幣曰、一二臣衛、敢執壤奠。皆再拜稽首、王義嗣德。答拜。漢孔氏曰、王出畢門立應門内。鄭氏曰、周禮、五門、一曰皐門、二曰雉門、三曰庫門、四曰應門、五曰路門。路門、一曰畢門。外朝、在路門外、則應門之内、蓋内朝所在也。周中分天下諸侯、主以二伯。自陝以東、周公主之。自陝以西、召公主之。召公率西方諸侯。蓋西伯舊職。畢公率東方諸侯、則繼周公爲東伯矣。諸侯入應門、列于左右。布、陳也。乘、四馬也。諸侯皆陳四黃馬、而朱其鬣、以爲廷實。或曰、黃朱若篚厥玄黃之類。賓、諸侯也。稱、舉也。諸侯舉所奉圭兼幣曰、一二臣衛。一二、見非一也。爲王蕃衛。故曰臣衛。敢執壤地所出奠贄、皆再拜首至地、以致敬。義、宜也。義嗣德云者、史氏之辭也。康王宜嗣前人之德。故答拜也。吳氏曰、穆公使人弔公子重耳。重耳稽顙而不拜。穆公曰、仁夫公子、稽顙而不拜、則未爲後也。蓋爲後者拜。不拜、故未爲後也。弔者・含者・襚者、升堂致命。主孤拜稽顙成爲後者也。康王之見諸侯、若以爲不當拜而不拜、則疑未爲後也。且純乎吉也。答拜旣正其爲後、且知其以喪見也。 △太保曁芮伯、咸進相揖、皆再拜稽首曰、敢敬告天子。皇天改大邦殷之命、惟周文武誕受羑若。克恤西土。冢宰及司徒、與羣臣皆進相揖定位。又皆再拜稽首、陳戒於王曰、敢敬告天子。示不敢輕告、且尊稱之。所以重其聽也。曰大邦殷者、明有天下不足恃也。羑若、未詳。蘇氏曰、羑、羑里也。文王出羑里之囚、天命自是始順。或曰、羑若卽下文之厥若也。羑・厥或字有訛謬。西土、文武所興之地。言文武所以大受命者、以其能恤西土之衆也。進告不言諸侯、以内見外。 △惟新陟王、畢協賞罰、戡定厥功、用敷遺後人休。今王敬之哉。張皇六師、無壞我高祖寡命。陟、升遐也。成王初崩、未葬未諡。故曰新陟王。畢、盡。協、合也。好惡在理不在我。故能盡合其賞之所當賞、罰之所當罰、而克定其功、用施及後人之休美。今王嗣位。其敬勉之哉。皇、大也。張皇六師、大戒戎備、無廢壞我文武艱難寡得之基命也。按召公此言、若導王以尙威武者。然守成之世、多溺宴安、而無立志。苟不詰爾戎兵、奮揚武烈、則廢弛怠惰、而陵遲之漸見矣。成康之時病正在是。故周公於立政、亦懇懇言之。後世墜先王之業、忘祖父之讎、上下苟安、甚至於口不言兵、亦異於召公之見矣。可勝嘆哉。 △王若曰、庶邦侯・甸・男・衛、惟予一人釗報誥。報誥而不及羣臣者、以外見内。康王在喪。故稱名。春秋、嗣王在喪、亦書名也。 △昔君文武丕平富、不務咎。厎至齊信、用昭明于天下。則亦有熊羆之士、不二心之臣、保乂王家、用端命于上帝。皇天用訓厥道、付畀四方。丕平富者、溥博均平、薄斂富民。言文武德之廣也。不務咎者、不務咎惡、輕省刑罰。言文武罰之謹也。厎至者、推行而厎其至也。齊信者、兼盡而極其誠也。文武務德不務罰之心、推行而厎其至、兼盡而極其誠。内外充實。故光輝發越、用昭明于天下。蓋誠之至者、不可揜也。而又有熊羆武勇之士、不二心忠實之臣、戮力同心、保乂王室。文武用受正命於天、上天用順文武之道、而付之以天下之大也。康王言此者、求助羣臣諸侯之意。 △乃命建侯樹屛、在我後之人。今予一二伯父、尙胥曁顧綏爾先公之臣服于先王。雖爾身在外、乃心罔不在王室。用奉恤厥若、無遺鞠子羞。天子稱同姓諸侯曰伯父。康王言、文武所以命建侯邦、植立蕃屛者、意蓋在我後之人也。今我一二伯父、庶幾相與顧綏爾祖考所以臣服于我先王之道。雖身守國在外、乃心當常在王室、用奉上之憂勤、其順承之、毋遺我稚子之恥也。 △羣公旣皆聽命、相揖趨出。王釋冕、反喪服。始相揖者、揖而進也。此相揖者、揖而退也。蘇氏曰、成王崩未葬、君臣皆冕服禮歟。曰、非禮也。謂之變禮可乎。曰、不可。禮變於不得已。嫂非溺、終不援也。三年之喪旣成服。釋之而卽吉。無時而可者。曰、成王顧命不可以不傳。旣傳不可以喪服受也。曰、何爲其不可也。孔子曰、將冠。子未及期日、而有齊衰大功之喪、則因喪服而冠。冠、吉禮也。猶可以喪服行之。受顧命見諸侯、獨不可以喪服乎。太保使太史奉册授王于次、諸侯入哭於路寢、而見王於次。王喪服受敎戒諫、哭踊答拜、聖人復起、不易斯言矣。春秋傳曰、鄭子皮如晉。葬晉平公、將以幣行。子產曰、喪安用幣。子皮固請以行。旣葬諸侯之大夫、欲因見新君。叔向辭之曰、大夫之事畢矣。而又命孤。孤斬焉在衰絰之中、其以嘉服見、則喪禮未畢。其以喪服見、是重受弔也。大夫將若之何。皆無辭以退。今康王旣以嘉服見諸侯、而又受乘黃玉帛之幣。使周公在、必不爲此。然則孔子何取此書也。曰、至矣其父子君臣之閒、敎戒深切著明、足以爲後世法。孔子何爲不取哉。然其失禮、則不可不辯。 畢命 康王以成周之衆、命畢公保釐。此其册命也。今文無、古文有。○唐孔氏曰、漢律歷志云、康王畢命豐刑。曰、惟十有二年六月庚午朏、王命作册書豐刑。此僞作者、傳聞舊語、得其年月、不得以下之辭。妄言作豐刑耳。亦不知豐刑之言何所道也。 惟十有二年六月庚午朏、越三日壬申、王朝步自宗周至于豐。以成周之衆、命畢公保釐東郊。康王之十二年也。畢公嘗相文王。故康王就豐文王廟命之。成周、下都也。保、安。釐、理也。保釐、卽下文旌別淑慝之謂。蓋一代之治體、一篇之宗要也。 △王若曰、嗚呼父師、惟文王・武王、敷大德于天下、用克受殷命。畢公代周公爲太師也。文王・武王布大德于天下、用能受殷之命。言得之之難也。 △惟周公左右先王、綏定厥家。毖殷頑民、遷于洛邑、密邇王室、式化厥訓。旣歷三紀、世變風移、四方無虞。予一人以寧。十二年曰紀。父子曰世。周公左右文・武・成王、安定國家、謹毖頑民、遷于洛邑、密近王室、用化其敎。旣歷三紀、世已變而風始移。今四方無可虞度之事、而予一人以寧。言化之之難也。 △道有升降。政由俗革。不臧厥臧、民罔攸勸。有升有降、猶言有隆有汚也。周公當世道方降之時。至君陳・畢公之世、則將升於大猷矣。爲政者因俗變革。故周公毖殷而謹厥始。君陳有容而和厥中。皆由俗爲政者。當今之政、旌別淑慝之時也。苟不善其善、則民無所勸慕矣。 △惟公懋德、克勤小物。弼亮四世、正色率下。罔不祗師言。嘉績多于先王。予小子垂拱仰成。懋、盛大之義。予懋乃德之懋。小物、猶言細行也。言畢公旣有盛德、又能勤於細行。輔導四世、風采凝峻、表儀朝著。若大若小、罔不祗服師訓。休嘉之績、蓋多於先王之時矣。今我小子復何爲哉。垂衣拱手、以仰其成而已。康王將付畢公以保釐之寄。故敍其德業之盛、而歸美之也。 △王曰、嗚呼父師、今予祗命公、以周公之事。往哉。今我敬命公、以周公化訓頑民之事。公其往哉、言非周公所爲、不敢屈公以行也。 △旌別淑慝、表厥宅里。彰善癉惡、樹之風聲。弗率訓典、殊厥井疆。俾克畏慕、申畫郊圻。愼固封守、以康四海。癉、多旱反。守、舒究反。○淑、善。慝、惡。癉、病也。旌善別惡、成周今日由俗革之政也。表異善人之居里、如後世旌表門閭之類。顯其爲善者、而病其爲不善者、以樹立爲善者風聲、使顯於當時、而傳於後世。所謂旌淑也。其不率訓典者、則殊異其井里疆界、使不得與善者雜處。禮記曰、不變移之郊。不變移之遂。卽其法也。使能畏爲惡之禍、而慕爲善之福。所謂別慝也。圻、與畿同。郊圻之制、昔固規畫矣。曰申云者、申明之也。封域之險、昔固有守矣。曰謹云者、戒嚴之也。疆域障塞、歲久則易湮。世平則易玩。時緝而屢省之。乃所以尊嚴王畿。王畿安、則四海安矣。 △政貴有恆、辭尙體要。不惟好異。商俗靡靡、利口惟賢。餘風未殄。公其念哉。恆、胡登反。○對暫、之謂恆。對常、之謂異。趣完具而已、之謂體。衆體所會、之謂要。政事純一、辭令簡實、深戒作聰明、趨浮末、好異之事。凡論治體者皆然。而在商俗則尤爲對病之藥也。蘇氏曰、張釋之諫漢文帝、秦任刀筆之吏、爭以亟疾苛察相高。其弊徒文具、無惻隱之實。以故不聞其過、陵夷至於二世、天下土崩。今以嗇夫口辯、而超遷之。臣恐天下隨風靡、爭口辯無其實。凡釋之所論、則康王以告畢公者也。 △我聞曰、世祿之家、鮮克由禮。以蕩陵德、實悖天道。敝化奢麗、萬世同流。鮮、上聲。悖、蒲沒反。○古人論世祿之家、逸樂豢養、其能由禮者鮮矣。旣不由禮、則心無所制。肆其驕蕩、陵蔑有德、悖亂天道、敝壞風化、奢侈美麗、萬世同一流也。康王將言殷士怙侈滅義之惡。故先取古人論世族者發之。 △茲殷庶士、席寵惟舊。怙侈滅義。服美于人、驕淫矜侉。將由惡終。雖收放心、閑之惟艱。侉、枯瓜反。○呂氏曰、殷士憑藉光寵、助發其私欲者、有自來矣。私欲公義、相爲消長。故怙侈必至滅義。義滅則無復羞惡之端。徒以服飾之美、侉之於人、而身之不美、則莫之恥也。流而不反、驕淫矜侉、百邪竝見。將以惡終矣。洛邑之遷、式化厥訓。雖已收其放心、而其所以防閑其邪者、猶甚難也。 △資富能訓、惟以永年。惟德惟義、時乃大訓。不由古訓、于何其訓。言殷士不可不訓之也。資、資財也。資富而能訓、則心不遷於外物、而可全其性命之正也。然訓非外立敎條也。惟德惟義而已。德者、心之理。義者、理之宜也。德義人所同有也。惟德義以爲訓。是乃天下之大訓。然訓非可以己私言也。當稽古以爲之說。蓋善無徵、則民不從。不由古以爲訓、于何以爲訓乎。 △王曰、嗚呼父師、邦之安危、惟茲殷士。不剛不柔、厥德允修。是時四方無虞矣。蕞爾殷民、化訓三紀之餘、亦何足慮。而康王拳拳以邦之安危、惟繫於此。其不苟於小成者如此。文・武・周公之澤、其深長也宜哉。不剛、所以保之。不柔、所以釐之。不剛不柔、其德信乎其修矣。 △惟周公克愼厥始。惟君陳克和厥中。惟公克成厥終。三后協心、同厎于道。道洽政治、澤潤生民。四夷左衽、罔不咸賴。予小子永膺多福。殊厥井疆、非治之成也。使商民皆善、然後可謂之成。此曰成者、預期之也。三后所治者洛邑、而施及四夷。王畿、四方之本也。吳氏曰、道者、致治之道也。始之中之終之。雖時有先後、皆能卽其行事、觀其用心、而有以濟之。若出於一時、若成於一人、謂之協心如此。 △公其惟時成周、建無窮之基、亦有無窮之聞。子孫訓其成式惟乂。聞、音問。○建、立。訓、順。式、法也。○成周、指下都而言。呂氏曰、畢公四世元老。豈區區立後世名者。而勳德之隆、亦豈少此。康王所以望之者、蓋相期以無窮事業。乃尊敬之至也。 △嗚呼罔曰弗克。惟旣厥心。罔曰民寡。惟愼厥事。欽若先王成烈、以休于前政。蘇氏曰、曰弗克者、畏其難、而不敢爲者也。曰民寡者、易其事、以爲不足爲者也。前政、周公・君陳也。 君牙 君牙、臣名。穆王命君牙爲大司徒。此其誥命也。今文無、古文有。 王若曰、嗚呼君牙、惟乃祖乃父、世篤忠貞、服勞王家。厥有成績、紀于太常。王、穆王也。康王孫、昭王子。周禮司勳云、凡有功者、銘書于王之太常。司常云、日月爲常。畫日月於旌旗也。 △惟予小子、嗣守文・武・成・康遺緒。亦惟先王之臣、克左右亂四方。心之憂危、若蹈虎尾、涉于春冰。緒、統緒也。若蹈虎尾、畏其噬。若涉春冰、畏其陷。言憂危之至、以見求助之切也。 △今命爾予翼、作股肱心膂。纘乃舊服、無忝祖考。膂、脊也。舊服、忠貞服勞之事。忝、辱也。欲君牙以其祖考事先王者而事我也。 △弘敷五典、式和民則。爾身克正、罔敢弗正。民心罔中。惟爾之中。弘敷者、大而布之也。式和者、敬而和之也。則、有物有則之則。君臣之義、父子之仁、夫婦之別、長幼之序、朋友之信、是也。典、以設敎言。故曰弘敷。則、以民彝言。故曰式和。此司徒之敎也。然敎之本、則在君牙之身。正也中也、民則之體、而人之所同然也。正以身言。欲其所處無邪行也。中以心言。欲其所存無邪思也。孔子曰、子率以正、孰敢不正。周公曰、率自中。此告君牙以司徒之職也。 △夏暑雨、小民惟曰怨咨。冬祁寒、小民亦惟曰怨咨。厥惟艱哉。思其艱、以圖其易、民乃寧。祁、大也。暑雨祁寒、小民怨咨、自傷其生之艱難也。厥惟艱哉者、嘆小民之誠爲艱難也。思念其難、以圖其易、民乃安也。艱者、飢寒之艱。易者、衣食之易。司徒敷五典、擾兆民、兼養敎之職。此又告君牙、以養民之難也。 △嗚呼丕顯哉文王謨。丕承哉武王烈。啓佑我後人、咸以正罔缺。爾惟敬明乃訓、用奉若于先王、對揚文武之光命、追配于前人。丕、大。謨、謀。烈、功也。文顯於前、武承於後。曰謨曰烈、各指其實言之。咸以正者、無一事不出於正。咸罔缺者、無一事不致其周密。若、順。對、答。配、匹也。前人、君牙祖父。 △王若曰、君牙、乃惟由先正舊典時式。民之治亂在茲。率乃祖考之攸行、昭乃辟之有乂。先正、君牙祖父也。君牙由祖父舊職、而是法之。民之治亂、在此而已。法則治。否則亂也。循汝祖父之所行、而顯其君之有乂。復申戒其守家法以終之。按此篇專以君牙祖父爲言。曰纘舊服、曰由舊典、曰無忝、曰追配、曰由先正舊典、曰率祖考攸行。然則君牙之祖父、嘗任司徒之職、而其賢可知矣。惜載籍之無傳也。陳氏曰、康王時芮伯爲司徒。君牙豈其後耶。 冏命 冏、倶永反。○穆王命伯冏爲太僕正。此其誥命也。今文無、古文有。○呂氏曰、陪僕贄御之臣、後世視爲賤品、而不之擇者。曾不知人主朝夕與居、氣體移養、常必由之、潛消默奪於冥冥之中、而明爭顯諫於昭昭之際、抑末矣。自周公作立政、而嘆綴衣・虎賁、知恤者鮮、則君德之所繫、前此知之者亦罕矣。周公表而出之。其選始重。穆王之用太僕正、特作命書、至與大司徒略等。其知本哉。 王若曰、伯冏、惟予弗克于德。嗣先人宅丕后、怵惕惟厲。中夜以興、思免厥愆。怵、勑律反。○伯冏、臣名。穆王言、我不能于德。繼前人居大君之位。恐懼危厲、中夜以興、思所以免其咎過。 △昔在文武、聰明齊聖、小大之臣、咸懷忠良。其侍御・僕從、罔匪正人。以旦夕承弼厥辟、出入起居、罔有不欽。發號施令、罔有不臧。下民祗若、萬邦咸休。從、才用反。○侍、給侍左右者。御、車御之官。僕從、太僕羣僕、凡從王者。承、承順之謂。弼、正救之謂。雖文武之君、聰明齊聖、小大之臣、咸懷忠良、固無待於侍御・僕從之承弼者、然其左右奔走、皆得正人、則承順正救、亦豈小補哉。 △惟予一人無良。實賴左右前後有位之士。匡其不及、繩愆糾謬、格其非心、俾克紹先烈。無良、言其質之不善也。匡、輔助也。繩、直。糾、正也。非心、非僻之心也。先烈、文武也。 △今予命汝作大正。正于羣僕・侍御之臣、懋乃后德、交修不逮。大正、太僕正也。周禮太僕、下大夫也。羣僕、謂祭僕・隷僕・戎僕・齊僕之類。穆王欲伯冏正其羣僕・侍御之臣、以勉進君德、而交修其所不及。或曰、周禮下大夫、不得爲正。漢孔氏以爲太御中大夫。蓋周禮太御最長、下又有羣僕、與此所謂正于羣僕者合。且與君同車。最爲親近也。 △愼簡乃僚、無以巧言令色、便辟側媚。其惟吉士。便、毗連反。辟、匹亦反。○巧、好。令、善也。好其言、善其色。外飾而無質實者也。便者、順人之所欲。辟者、避人之所惡。側者、姦邪。媚者、諛說。小人也。吉士、君子也。言當謹擇汝之僚佐、無任小人、而惟用君子也。又按此言謹簡乃僚、則成周之時、凡爲官長者、皆得自舉其屬。不特辟除府・史・胥・徒而已。 △僕臣正、厥后克正。僕臣諛、厥后自聖。后德惟臣。不德惟臣。自聖、自以爲聖也。僕臣之賢否、係君德之輕重如此。呂氏曰、自古小人之敗君德、爲昏爲虐、爲侈爲縱、曷其有極。至於自聖、猶若淺之爲害。穆王獨以是蔽之者、蓋小人之蠱其君、必使之虛美熏心。傲然自聖、則謂人莫己若、而欲予言莫之違。然後法家拂士日遠、而快意肆情之事、亦莫或齟齬其閒。自聖之證旣見、而百疾從之。昏虐侈縱、皆其枝葉而不足論也。 △爾無昵于憸人、充耳目之官、迪上以非先王之典。汝無比近小人、充我耳目之官、導君上以非先王之典。蓋穆王自量、其執德未固、恐左右以異端進、而蕩其心也。 △非人其吉、惟貨其吉。若時瘝厥官。惟爾大弗克祗厥辟。惟予汝辜。戒其以貨賄任羣僕也。言不于其人之善、而惟以貨賄爲善、則是曠厥官。汝大不能敬其君。而我亦汝罪矣。 △王曰、嗚呼欽哉。永弼乃后于彝憲。彝憲、常法也。呂氏曰、穆王卒章之命、望於伯冏者、深且長矣。此心不繼、造父爲御、周遊天下、將必有車轍馬跡、導其侈者、果出於僕御之閒。抑不知、伯冏猶在職乎否也。穆王豫知所戒、憂思深長、猶不免躬自蹈之。人心操捨之無常、可懼哉。 呂刑 呂侯爲天子司寇。穆王命訓刑、以詰四方。史錄爲篇。今文古文皆有。○按此篇專訓贖刑。蓋本舜典金作贖刑之語。今詳此書、實則不然。蓋舜典所謂贖者、官府學校之刑爾。若五刑、則固未嘗贖也。五刑之寬、惟處以流。鞭扑之寬、方許其贖。今穆王贖法、雖大辟亦與其贖免矣。漢張敝以討羌兵食不繼、建爲入穀贖罪之法。初亦未嘗及夫殺人及盜之罪。而蕭望之等猶以爲、如此則富者得生、貧者獨死。恐開利路以傷治化。曾謂、唐虞之世、而有是贖法哉。穆王巡遊無度、財匱民勞。至其末年、無以爲計。乃爲此一切權宜之術、以斂民財。夫子錄之、蓋以示戒。然其一篇之書、哀矜惻怛、猶可以想見三代忠厚之遺意云爾。又按書傳引此、多稱甫刑。史記作甫侯言於王、作修刑辟。呂後爲甫歟。 惟呂命。王享國百年、耄荒。度作刑、以詰四方。惟呂命、與惟說命語意同。先此以見訓刑爲呂侯之言也。耄、老而昏亂之稱。荒、忽也。孟子曰、從獸無厭、謂之荒。穆王享國百年、車轍馬跡遍于天下。故史氏以耄荒二字發之。亦以見贖刑爲穆王耄荒所訓耳。蘇氏曰、荒、大也。大度作刑。猶禹曰予荒度土功。荒當屬下句。亦通。然耄亦貶之辭也。 △王曰、若古有訓。蚩尤惟始作亂、延及于平民。罔不寇賊・鴟義・姦宄・奪攘・矯虔。蚩、充之反。鴟、處脂反。○言鴻荒之世、渾厚敦厖、蚩尤始開暴亂之端、驅扇熏炙、延及平民。無不爲寇爲賊。鴟義者、以鴟張跋扈爲義。矯虔者、矯詐虔劉也。 △苗民弗用靈、制以刑、惟作五虐之刑曰法。殺戮無辜、爰始淫爲劓刵椓黥。越茲麗刑、幷制罔差有辭。劓、井例反。刵、而志反。椓、竹角反。黥、渠京反。○苗氏承蚩尤之暴、不用善而制以刑。惟作五虐之刑、名之曰法、以殺戮無罪。於是始過爲劓鼻・刵耳・椓竅・黥面之法。於麗法者必刑之。幷制無罪、不復以曲直之辭爲差別、皆刑之也。 △民興胥漸、泯泯棼棼、罔中于信、以覆詛盟。虐威庶戮、方告無辜于上。上帝監民、罔有馨香德、刑發聞惟腥。棼、敷文反、又音紛。○泯泯、昏也。棼棼、亂也。民相漸染、爲昏爲亂。無復誠信相與、反覆詛盟而已。虐政作威、衆被戮者、方各告無罪於天。天視苗民、無有馨香德、而刑戮發聞、莫非腥穢。呂氏曰、形於聲嗟、窮之反也。動於氣臭、惡之熟也。馨香、陽也。腥穢、陰也。故德爲馨香。而刑發腥穢也。 △皇帝哀矜庶戮之不辜、報虐以威、遏絕苗民、無世在下。皇帝、舜也。以書攷之、治苗民、命伯夷・禹・稷・皐陶。皆舜之事。報苗之虐、以我之威。絕、滅也。謂竄與分北之類。遏絕之、使無繼世在下國。 △乃命重・黎、絕地天通、罔有降格。羣后之逮在下、明明棐常、鰥寡無蓋。重、小旻之後。黎、高陽之後。重、卽羲。黎、卽和也。呂氏曰、治世公道昭明、爲善得福、爲惡得禍。民曉然知其所由、則不求之渺茫冥昧之閒。當三苗昏虐、民之得罪者、莫知其端、無所控訴。相與聽於神、祭非其鬼、天地人神之典、雜揉瀆亂。此妖誕之所以興、人心之所以不正也。在舜當務之急、莫先於正人心。首命重・黎、修明祀典。天子然後祭天地、諸侯然後祭山川。高卑上下、各有分限。絕地天之通、嚴幽明之分、焄蒿妖誕之說、舉皆屛息。羣后及在下之羣臣、皆精白一心、輔助常道、民卒善而得福、惡而得禍。雖鰥寡之微、亦無有蓋蔽而不得自伸者也。○按國語曰、少暤氏之衰、九黎亂德、民神雜揉、家爲巫史、民瀆齊盟、禍災荐臻。顓頊受之、乃命南正重司天以屬神、北正黎司地以屬民、使無相侵瀆。其後三苗復九黎之德、堯復育重・黎之後。不忘舊者、使復典之。 △皇帝淸問下民。鰥寡有辭于苗。德威惟畏。德明惟明。淸問、虛心而問也。有辭、聲苗之過也。苗以虐爲威、以察爲明。帝反其道、以德威、而天下無不畏、以德明、而天下無不明也。 △乃命三后、恤功于民。伯夷降典、折民惟刑。禹平水土、主名山川。稷降播種、農殖嘉穀。三后成功、惟殷于民。恤功、致憂民之功也。典、禮也。伯夷降天地人之三禮、以折民之邪妄。蘇氏曰、失禮則入刑。禮・刑、一物也。伯夷降典、以正民心。禹平水土、以定民居。稷降播種、以厚民生。三后成功、而致民之殷盛富庶也。吳氏曰、二典不載有兩刑官。蓋傳聞之謬也。愚意皐陶未爲刑官之時、豈伯夷實兼之歟。下文又言伯夷播刑之迪。不應如此謬誤。 △士制百姓于刑之中、以敎祗德。命皐陶爲士、制百姓于刑辟之中。所以檢其心、而敎以祗德也。○吳氏曰、皐陶不與三后之列、遂使後世以刑官爲輕。後漢揚賜拜廷尉。自以代非法家言曰、三后成功、惟殷于民。皐陶不與、蓋吝之也。是後世非獨人臣以刑官爲輕、人君亦以爲輕矣。觀舜之稱皐陶曰、刑期于無刑、民協于中。時乃功。又曰、俾予從欲以治、四方風動惟乃之休。其所繫乃如此。是可輕哉。呂氏曰、呂刑一篇、以刑爲主。故歷敍本末、而歸之於皐陶之刑。勢不得與伯夷・禹・稷雜稱。言固有賓主也。 △穆穆在上、明明在下、灼于四方。罔不惟德之勤。故乃明于刑之中、率乂于民棐彝。穆穆者、和敬之容也。明明者、精白之容也。灼于四方者、穆穆明明、輝光發越而四達也。君臣之德、昭明如是。故民皆觀感動盪爲善、而不能自已也。如是而猶有未化者。故士師明于刑之中、使無過不及之差、率乂于民、輔其常性。所謂刑罰之精華也。 △典獄非訖于威、惟訖于富。敬忌罔有擇言在身。惟克天德、自作元命、配享在下。訖、盡也。威、權勢也。富、賄賂也。當時典獄之官、非惟得盡法於權勢之家、亦惟得盡法於賄賂之人。言不爲威屈、不爲利誘也。敬忌之至、無有擇言在身、大公至正、純乎天德、無毫髪不可舉以示人者。天德在我、則大命自我作、而配享在下矣。在下者、對天之辭。蓋推典獄用刑之極功、而至於與天爲一者如此。 △王曰、嗟四方司政典獄、非爾惟作天牧。今爾何監。非時伯夷播刑之迪。其今爾何懲。惟時苗民。匪察于獄之麗、罔擇吉人、觀于五刑之中。惟時庶威奪貨。斷制五刑、以亂無辜。上帝不蠲、降咎于苗。苗民無辭于罰。乃絕厥世。司政典獄、漢孔氏曰、諸侯也。爲諸侯主刑獄而言。非爾諸侯爲天牧養斯民乎。爲天牧民、則今爾何所監懲。所當監者、非伯夷乎。所當懲者、非有苗乎。伯夷布刑以啓迪斯民。捨皐陶而言伯夷者、探本之論也。麗、附也。苗民不察於獄辭之所麗、又不擇吉人、俾觀于五刑之中。惟是貴者以威亂政、富者以貨奪法、斷制五刑、亂虐無罪。上帝不蠲貸、而降罰于苗。苗民無所辭其罰、而遂殄滅之也。 △王曰、嗚呼念之哉。伯父・伯兄・仲叔・季弟・幼子・童孫、皆聽朕言。庶有格命。今爾罔不由慰日勤。爾罔或戒不勤。天齊于民、俾我一日。非終惟終在人。爾尙敬逆天命、以奉我一人。雖畏勿畏。雖休勿休。惟敬五刑、以成三德。一人有慶、兆民賴之、其寧惟永。此告同姓諸侯也。格、至也。參錯訊鞠、極天下之勞者、莫若獄。苟有毫髪怠心、則民有不得其死者矣。罔不由慰日勤者、爾所用以自慰者、無不以日勤。故職舉而刑當也。爾罔或戒不勤者、刑罰之用、一成而不可變者也。苟頃刻之不勤、則刑罰失中。雖深戒之、而已施者亦無及矣。戒固善心也。而用刑、豈可以或戒也哉。且刑獄、非所恃以爲治也。天以是整齊亂民、使我爲一日之用而已。非終、卽康誥大罪非終之謂。言過之當宥者。惟終、卽康誥小罪惟終之謂。言故之當辟者。非終惟終、皆非我得輕重。惟在夫人所犯耳。爾當敬逆天命、以承我一人。畏・威、古通用。威、辟之也。休、宥之也。我雖以爲辟、爾惟勿辟。我雖以爲宥、爾惟勿宥。惟敬乎五刑之用、以成剛柔正直之德、則君慶於上、民賴於下、而安寧之福、其永久而不替矣。 △王曰、吁來有邦・有土、告爾祥刑。在今爾安百姓。何擇、非人。何敬、非刑。何度、非及。有民社者、皆在所告也。夫刑、凶器也。而謂之祥者、刑期無刑、民協于中。其祥莫大焉。及、逮也。漢世詔獄所逮有至數萬人者、審度其所當逮者、而後可逮之也。曰何曰非、問答以發其意、以明三者之決不可不盡心也。 △兩造具備、師聽五辭。五辭簡孚、正于五刑。五刑不簡、正于五罰。五罰不服、正于五過。兩造者、兩爭者皆至也。周官以兩造聽民訟。具備者、詞證皆在也。師、衆也。五辭、麗於五刑之辭也。簡、核其實也。孚、無可疑也。正、質也。五辭簡核而可信、乃質于五刑也。不簡者、辭與刑參差不應。刑之疑者也。罰、贖也。疑於刑、則質于罰也。不服者、辭與罰又不應也。罰之疑者也。過、誤也。疑於罰、則質于過、而宥免之也。 △五過之疵、惟官、惟反、惟内、惟貨、惟來。其罪惟均。其審克之。疵、病也。官、威勢也。反、報德怨也。内、女謁也。貨、賄賂也。來、干請也。惟此五者之病以出入人罪、則以人之所犯坐之也。審克者、察之詳而盡其能也。下文屢言、以見其丁寧忠厚之至。疵於刑罰亦然。但言於五過者、舉輕以見重也。 △五刑之疑有赦、五罰之疑有赦。其審克之。簡孚有衆、惟貌有稽。無簡不聽。具嚴天威。刑疑有赦、正于五罰也。罰疑有赦、正于五過也。簡核情實可信者衆、亦惟考察其容貌。周禮所謂色聽是也。然聽獄以簡核爲本。苟無情實、在所不聽。上帝臨汝。不敢有毫髪之不盡也。 △墨辟疑赦。其罰百鍰。閱實其罪。劓辟疑赦。其罰惟倍。閱實其罪。剕辟疑赦。其罰倍差。閱實其罪。宮辟疑赦。其罰六百鍰。閱實其罪。大辟疑赦。其罰千鍰。閱實其罪。墨罰之屬千、劓罰之屬千、剕罰之屬五百、宮罰之屬三百、大辟之罰、其屬二百、五刑之屬三千。上下比罪。無僭亂辭。勿用不行。惟察惟法、其審克之。鍰、胡關反。○墨、刻顙而涅之也。劓、割鼻也。剕、刖足也。宮、淫刑也。男子割勢、婦人幽閉。大辟、死刑也。六兩曰鍰。閱、視也。倍、二百鍰也。倍差、倍而又差。五百鍰也。屬、類也。三千、總計之也。周禮司刑所掌五刑之屬、二千五百刑。雖增舊、然輕罪比舊爲多、而重罪比舊爲減也。比、附也。罪無正律、則以上下刑而比附其罪也。無僭亂辭、勿用不行、未詳。或曰、亂辭、辭之不可聽者。不行、舊有是法、而今不行者。戒其無差誤於僭亂之辭、勿用今所不行之法。惟詳明法意、而審克之也。○今按皐陶所謂罪疑惟輕者、降一等而罪之耳。今五刑疑赦而直罰之以金。是大辟・宮・剕・劓・墨、皆不復降等用矣。蘇氏謂、五刑疑各人罰不下、當因古制非也。舜之贖刑、官府學校鞭扑之刑耳。夫刑莫輕於鞭扑。入於鞭扑之刑、而又情法猶有可議者。則是無法以治之。故使之贖特不欲遽釋之也。而穆王之所謂贖、雖大辟亦贖也。舜豈有是制哉。詳見篇題。 △上刑適輕下服。下刑適重上服。輕重諸罰有權。刑罰世輕世重。惟齊非齊、有倫有要。事在上刑而情適輕、則服下刑。舜之宥過無大。康誥所謂大罪非終者、是也。事在下刑而情適重、則服上刑。舜之刑故無小。康誥所謂小罪非眚者、是也。若諸罰之輕重、亦皆有權焉。權者、進退推移、以求其輕重之宜也。刑罰世輕世重者、周官刑新國用輕典、刑亂國用重典、刑平國用中典。隨世而爲輕重者也。輕重諸罰有權者、權一人之輕重也。刑罰世輕世重者、權一世之輕重也。惟齊非齊者、法之權也。有倫有要者、法之經也。言刑罰雖惟權變是適、而齊之以不齊焉。至其倫要所在、蓋有截然而不可紊者矣。此兩句總結上意。 △罰懲、非死。人極于病。非佞折獄、惟良折獄。罔非在中。察辭于差、非從惟從、哀敬折獄、明啓刑書胥占、咸庶中正。其刑其罰、其審克之。獄成而孚、輸而孚。其刑上備、有幷兩刑。罰、以懲過。雖非致人於死、然民重出贖亦甚病矣。佞、口才也。非口才辯給之人、可以折獄、惟溫良長者、視民如傷者、能折獄而無不在中也。此言聽獄者、當擇其人也。察辭于差者、辭非情實終必有差。聽獄之要、必於其差而察之。非從惟從者、察辭不可偏主、猶曰不然而然。所以審輕重而取中也。哀敬折獄者、惻怛敬畏以求其情也。明啓刑書胥占者、言詳明法律、而與衆占度也。咸庶中正者、皆庶幾其無過忒也。於是刑之罰之、又當審克之也。此言聽獄者、當盡其心也。若是則獄成於下而民信之、獄輸於上而君信之。其刑上備、有幷兩刑者、言上其斷獄之書、當備情節。一人而犯兩事、罪雖從重、又幷兩刑而上之也。此言讞獄者、當備其辭也。 △王曰、嗚呼敬之哉。官伯族姓、朕言多懼。朕敬于刑。有德惟刑。今天相民、作配在下。明淸于單辭。民之亂罔不中。聽獄之兩辭、無或私家于獄之兩辭。獄貨非寶、惟府辜功。報以庶尤。永畏惟罰。非天不中、惟人在命。天罰不極、庶民罔有令政在于天下。此總告之也。官、典獄之官也。伯、諸侯也。族、同族。姓、異姓也。朕之於刑、言且多懼。況用之乎。朕敬于刑者、畏之至也。有德惟刑、厚之至也。今天以刑相治斯民。汝實任責、作配在下可也。明淸以下、敬刑之事也。獄辭有單有兩。單辭者、無證之辭也。聽之爲尤難。明者、無一毫之蔽。淸者、無一點之汚。曰明曰淸、誠敬篤至、表裏洞徹、無少私曲、然後能察其情也。亂、治也。獄貨、鬻獄而得貨也。府、聚也。辜功、猶云罪狀也。報以庶尤者、降之百殃也。非天不中、惟人在命者、非天不以中道待人、惟人自取其殃禍之命爾。此章文有未詳者。姑缺之。 △王曰、嗚呼嗣孫、今往何監。非德于民之中。尙明聽之哉。哲人惟刑、無疆之辭。屬于五極、咸中有慶。受王嘉師、監于茲祥刑。此詔來世也。嗣孫、嗣世子孫也。言今往何所監視。非用刑成德、而能全民所受之中者乎。下文哲人、卽所當監者。五極、五刑也。明哲之人、用刑而有無窮之譽。蓋由五刑咸得其中、所以有慶也。嘉、善。師、衆也。諸侯受天子良民善衆、當監視於此祥刑。申言以結之也。 文侯之命 幽王爲犬戎所殺。晉文侯與鄭武公、迎太子宜臼立之。是爲平王。遷於東都、平王以文侯爲方伯、賜以秬鬯弓矢、作策書命之。史錄爲篇。今文古文皆有。 王若曰、父義和、丕顯文武、克愼明德。昭升于上、敷聞在下。惟時上帝、集厥命于文王。亦惟先正、克左右昭事厥辟。越小大謀猷、罔不率從。肆先祖懷在位。同姓故稱父。文侯、名仇。義和、其字。不名者、尊之也。丕顯者、言其德之所成。克愼者、言其德之所修。昭升敷聞、言其德之所至也。文武之德如此。故上帝集厥命於文王。亦惟爾祖父、能左右昭事其君。於小大謀猷、無敢背違。故先王得安在位。 △嗚呼閔予小子、嗣造天丕愆、殄資澤于下民。侵戎我國家純。卽我御事、罔或耆壽俊在厥服。予則罔克。曰、惟祖惟父、其伊恤朕躬。嗚呼有績、予一人永綏在位。歎而自痛傷也。閔、憐也。嗣造天丕愆者、嗣位之初、爲天所大譴。父死國敗也。殄、絕。純、大也。絕厥資用惠澤於下民。本旣先撥。故戎狄侵陵、爲我國家之害甚大。今我御事之臣、無有老成俊傑在厥官者。而我小子又材劣無能、其何以濟難。又言、諸侯在我祖父之列者、其誰能恤我乎。又歎息言、有能致功予一人、則可永安其位矣。蓋悲國之無人。無有如上文先正之昭事、而先王得安在位也。 △父義和、汝克昭乃顯祖、汝肇刑文武、用會紹乃辟、追孝于前文人。汝多修扞我于艱。若汝予嘉。扞、侯旰反。○顯祖・文人、皆謂康叔。卽上文先正昭事其君者也。後罔或耆壽俊在厥服、則刑文武之道絕矣。今刑文武自文侯始。故曰肇刑文武。會者、合之而使不離。紹者、繼之而使不絕。前文人、猶云前寧人。汝多所修完、扞衛我于艱難。若汝之功、我所嘉美也。 △王曰、父義和、其歸視爾師、寧爾邦。用賚爾秬鬯一卣、彤弓一、彤矢百、盧弓一、盧矢百、馬四匹。父往哉。柔遠能邇、惠康小民、無荒寧。簡恤爾都、用成爾顯德。師、衆也。黑黍曰秬。醸以鬯草。卣、中尊也。諸侯受錫命、當告厥始祖。故賜鬯也。彤、赤。盧、黑也。諸侯有大功、賜弓矢、然後得專征伐。馬、供武用。四匹曰乘。侯伯之賜無常。以功大小爲度也。簡者、簡閱其土。恤者、惠恤其民。都者、國之都鄙也。○蘇氏曰、予讀文侯篇、知東周之不復興也。宗周傾覆禍敗極矣。平王宜若衛文公・越勾踐然。今其書乃旋旋焉、與平康之世無異。春秋傳曰、厲王之禍、諸侯釋位以閒王政。宣王有志而後効官。讀文侯之命、知平王之無志也。愚按史記、幽王娶於申、而生太子宜臼、後幽王嬖褒姒、廢申后去太子。申侯怒、與繒西夷犬戎、攻王而殺之。諸侯卽申侯、而立故太子宜臼、是爲平王。平王以申侯立己爲有德、而忘其弑父爲當誅。方將以復讎討賊之衆、而爲戍申戍許之舉。其忘親背義、得罪於天已甚矣。何怪其委靡頹墮、而不自振也哉。然則是命也、孔子以其猶能言文武之舊、而存之歟。抑亦以示戒於天下後世、而存之歟。 費誓 費、地名。淮夷・徐戎、竝起爲寇。魯侯征之。於費誓衆。故以費誓名篇。今文古文皆有。○呂氏曰、伯禽撫封於魯。夷戎妄意其未更事、且乘其新造之隙。而伯禽應之者甚整暇有序。先治戎備、次之以除道路、又次之以嚴部伍、又次之以立期會。先後之序、皆不可紊。又按費誓・泰誓、皆侯國之事、而繫於帝王書末者、猶詩之錄商頌・魯頌也。 公曰、嗟人無譁聽命。徂茲淮夷、徐戎竝興。漢孔氏曰、徐戎・淮夷竝起寇魯。伯禽爲方伯、帥諸侯之師以征。歎而敕之、使無喧譁、欲其靜聽誓命。蘇氏曰、淮戎叛已久也。及伯禽就國、又脅徐戎竝起。故曰徂茲淮戎、徐戎竝興。徂茲者、猶曰往者云。 △善敹乃甲冑、敿乃干、無敢不弔。備乃弓矢、鍛乃戈矛、礪乃鋒刃、無敢不善。敹、連條反。敿、舉夭反。弔、音的。鍛、都玩反。○敹、縫完也。縫完其甲冑、勿使斷毀。敿、鄭氏云、猶繫也。王肅云、敿、楯當有紛繫持之。弔、精至也。鍛、淬。礪、磨也。甲冑、所以衛身。弓矢・戈矛、所以克敵。先自衛而後攻人。亦其序也。 △今惟淫舍牿牛馬、杜乃擭、敜乃穽、無敢傷牿。牿之傷、汝則有常刑。牿、音谷。擭、胡化反。敜、及結反。穽、疾郢反。○淫、大也。牿、閑牧也。擭、機檻也。敜、塞也。師旣出、牛馬所舍之閑牧、大布於野、當窒塞其擭穽。一或不謹、而傷閑牧之牛馬、則有常刑。此令軍在所之居民也。舉此例之。凡川梁藪澤、險阻屛翳、有害於師屯者皆在矣。此除道路之事。 △馬牛其風、臣妾逋逃、勿敢越逐。祗復之。我商賚汝。乃越逐不復、汝則有常刑。無敢寇攘、踰垣牆、竊馬牛、誘臣妾。汝則有常刑。役人賤者、男曰臣、女曰妾。馬牛風逸、臣妾逋亡、不得越軍壘而遂之。夫主雖不得遂、而人得風馬牛、逃臣妾者、又當敬還之。我商度多寡以賞汝。如或越遂而失伍、不復而攘取、皆有常刑。有故竊奪、踰垣牆、竊人牛馬、誘人臣妾者、亦有常刑。此嚴部伍之事。 △甲戌、我惟征徐戎。峙乃糗糧、無敢不逮。汝則有大刑。魯人三郊三遂、峙乃楨榦。甲戌、我惟築。無敢不供。汝則有無餘刑。非殺。魯人三郊三遂、峙乃芻茭、無敢不多。汝則有大刑。峙、丈理反。糗、去九反。楨、音貞。芻、牎兪反。茭、音交。○甲戌、用兵之期也。峙、儲備也。糗、糧食也。不逮、若今之乏軍興。淮夷・徐戎竝起。今所攻獨徐戎者、蓋量敵之堅瑕緩急、而攻之也。國外曰郊、郊外曰遂。天子、六軍。則六郷六遂。大國、三軍。故魯三郊三遂也。楨榦、板築之木。題曰楨。牆端之木也。旁曰榦。牆兩邊障土者也。以是日征、是日築者、彼方禦我之攻、勢不得擾我之築也。無餘刑、非殺者、刑之非一、但不至於殺爾。芻茭、供軍牛馬之用。軍以期會芻糧爲急。故皆服大刑。楨榦芻茭獨言魯人者、地近而致便也。 秦誓 左傳、杞子自鄭使告于秦曰、鄭人使我掌其北門之管。若潛師以來、國可得也。穆公訪諸蹇叔。蹇叔曰、不可。公辭焉。使孟明・西乞・白乙伐鄭。晉襄公帥師敗秦師于崤、囚其三帥。穆公悔過、誓告羣臣。史錄爲篇。今文古文皆有。 公曰、嗟我士聽、無譁。予誓告汝羣言之首。首之爲言、第一義也。將舉古人之言。故先發此。 △古人有言曰、民訖自若是多盤。責人斯無難。惟受責俾如流、是惟艱哉。訖、盡。盤、安也。凡人盡自若是多安於徇己。其責人無難。惟受責於人、俾如流水、略無扞格、是惟難哉。穆公悔前日安於自徇、而不聽蹇叔之言。深有味乎、古人之語。故舉爲誓言之首也。 △我心之憂。日月逾邁、若弗云來。已然之過、不可追。未遷之善、猶可及。憂歲月之逝、若無復有來日也。 △惟古之謀人則曰、未就予忌。惟今之謀人、姑將以爲親。雖則云然、尙猷詢茲黃髮、則罔所愆。忌、疾。姑、且也。古之謀人、老成之士也。今之謀人、新進之士也。非不知其爲老成。以其不就己、而忌疾之。非不知其新進。姑樂其順便、而親信之。前日之過、雖已云然、然尙謀詢茲黃髮之人、則庶罔有所愆。蓋悔其旣往之失、而冀其將來之善也。 △番番良士、旅力旣愆、我尙有之。仡仡勇夫、射御不違、我尙不欲。惟截截善諞言、俾君子易辭。我皇多有之。番、音波。諞、蒲眠俾緬二反。○番番、老貌。仡仡、勇貌。截截、辯給貌。諞、巧也。皇、遑通。旅力旣愆之良士、前日所詆墓木旣拱者。我猶庶幾得而有之。射御不違之勇夫、前日所誇過門超乘者。我庶幾不欲用之。勇夫我尙不欲、則辯給善巧言、能使君子變易其辭說者、我遑暇多有之哉。良士、謂蹇叔。勇夫、謂三帥。諞言、謂杞子。先儒皆謂、穆公悔用孟明、詳其誓意。蓋深悔用杞子之言也。 △昧昧我思之。如有一介臣。斷斷猗無他技、其心休休焉、其如有容。人之有技、若已有之、人之彥聖、其心好之、不啻如自其口出。是能容之、以保我子孫・黎民。亦職有利哉。斷、都玩反。○昧昧而思者、深潛而靜思也。介、獨也。大學作个。斷斷、誠一之貌。猗、語辭。大學作兮。休休、易直。好善之意。容、有所受也。彥、美士也。聖、通明也。技、才。聖、德也。心之所好、甚於口之所言也。職、主也。 △人之有技、冒疾以惡之、人之彥聖、而違之俾不達。是不能容、以不能保我子孫・黎民。亦曰殆哉。冒、大學作媢。忌也。違、背違之也。達、窮達之達。殆、危也。蘇氏曰、至哉穆公之論此二人也。前一人似房玄齡。後一人似李林甫。後之人主、監此足矣。 △邦之杌隉、曰由一人。邦之榮懷、亦尙一人之慶。杌、五忽反。隉、倪結反。○杌隉、不安也。懷、安也。言國之危殆繫於所任一人之非、國之榮安、繫於所任一人之是。申繳上二章意。 右蔡氏集傳之考證評註者、專用陳師凱旁通、鄒季友音釋爲要矣。其餘引据、博採可爲確證者而已矣。 寸雲子昌易記焉 寛文四甲辰曆九月吉日 享和元年辛酉曆九月 再板 今村八兵衛藏板 |